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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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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力所及之处都是深深浅浅的流动的绿色,遮天蔽日的树木杂乱地生长着,地上都是乱长乱爬的藤蔓。鹤丸国永跟在三日月宗近身后,仔细地看着地面以防摔倒。手上的痂还没结完,暗色的血块粘在了他的皮肤上,暂时无暇清理。
“只能徒步穿越森林,在我探查过的区域里还没见到人,这条路不是我过来时候的路——其实走哪里都一样。”三日月宗近走得很慢,他没有表现出自己对周围是多么熟悉,而是在小心地观察地形。鹤丸国永并不习惯在这种原始森林里穿梭,他看向四周,问道:“怎么了?”
“这座岛太安静了,”他回答道,“你注意到了吗,没有鸟叫声,也看不到小型生物。”
“所以呢?”鹤丸国永问道。
三日月宗近想了一下,慢慢说道:“你害怕蛇吗?”
他摇了摇头,然后立刻点了点头,目光移到了离三日月宗近头顶上不到两米的一根斜出的树枝上,盯着那条盘旋在枝干上的、缓缓将身子探下来的灰棕色的蛇:“你快过来。”
“啊,看来真不巧。”他立刻明白了鹤丸国永会有如此反应的原因。那条蛇弓起了背,眼看着就要发动攻击。说时迟那时快,鹤丸国永冲上去将三日月宗近推开,两人齐齐摔倒。那蛇咬了个空,啪嗒一声摔落到他们身旁。三日月宗近手起刀落,将它身首分家斩作两截,蛇头被顺手钉在了地上。
“你可以起来了吗?”鹤丸国永正在专心研究那条蛇。听到三日月宗近这样问,便从他身上爬了起来。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两颗锋利的颇具代表性的毒牙和三角状的头:“毒蛇。”
“剧毒,蝮蛇,”三日月宗近弯腰拔出匕首,用靴子将它的头碾作血肉模糊的一团,“晚上得回沙滩,这座岛恐怕是一座蛇岛,数量从几百到几千条都不稀奇。它们主要是清晨和黄昏出来活动,刚刚因为我们的经过和谈话惊醒了。”
“那么目前的问题就是……食物和淡水。”鹤丸国永看向地上那条蛇的身子,然后移开了目光。三日月宗近瞥了他一眼:“蛇肉也是能果腹的,这里不是总督府。”
“请问有没有第二种选择?”鹤丸国永的目光非常诚恳。
“那要看有没有鱼和可食用的野果,”他说道,“至于水源,在我被冲上岸的那片森林里有个淡水湖泊,估计是雨水积成的,饮用不成问题。另外,还需要在天黑前升起篝火。”
“那我们快去吧?”鹤丸国永的精神为之一振,然后和三日月宗近沉默地对视了三秒钟。他看了一眼被树冠遮蔽的天空:“我的指南针落到了海里,现在也没办法根据太阳判断方位,可能要花点时间。”
鹤丸国永咬住了嘴唇,费力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呃……也就是说,你迷路了?”
“船长,我想我们应该在这里路过了两次。”
“对,这个标记就是那个时候刻下来的。”
“时间?我的怀表……啊,进水停了。哦,你的手枪也用不了?”
体感在森林里已经提心吊胆地转了有一个小时,鹤丸国永实在在生理上和精神上都受不了了,拉住了走在前面的三日月宗近:“你等等,不能再这么绕下去了。”
“嗯?”三日月宗近转过身。一路上两人都没看到其他蛇,可是一种毛毛的感觉始终笼罩着鹤丸国永,这片林子确实安静得不正常。他暗中也考虑所谓的“蛇岛”是不是三日月宗近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话,然而看他的神情又似乎不是很像。
“往这里走。”换成他在前面领路,居然在根据记号排除了错误方向后找到了那个掩映在绿树里的淡水湖。纠缠在一起的树根凸出泥土,有直接扎入湖基的。树林里几乎没有风,湖面平静无波,只有中心的一小块没有被树冠遮住,漏下了一抹天光,将湖面映得很亮。
鹤丸国永在看到它的瞬间就奔到了湖边,跪下后刚想伸手掬水,忽然缩回手臂。他转头望向缓缓朝这里走来的三日月宗近:“这水里不会有什么吧,你喝过了?”
“暂时没发现。你放心,我确实喝过了。”三日月宗近自然地答道。
鹤丸国永小心地用手捧起水,看上去是透明清澈的,手上的伤痕并没有被盐分灼痛。他放心地喝了下去,干燥到爆皮的嘴唇被水滋润后的感觉好极了,他不由得俯下身子捧了又捧,一直喝到浸湿了胸前被割裂的衣襟。
“节制一些,”三日月宗近出声提醒道,“我听说有在海上漂流断食饿了一周然后被救起来的海员,暴饮暴食后当场撑死的。”
鹤丸国永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这个时候提这种例子简直居心叵测。三日月宗近蹲在地上看了一下四周,说道:“你把伤口清理一下吧。”
“啊。”正有此意的鹤丸国永将血痂搓洗掉了,伤口慢慢松动了起来,血液在靠近他的水体里缓缓扩散。三日月宗近抽出了水手刀,鹤丸国永看了他一眼,听到他说道:“把外套脱下来。”
鹤丸国永依言照做了,于是他从他的外套下摆裁了一圈宽布条,交给他包扎伤口。鹤丸国永缠上了几圈,用牙齿咬着布条末端打上了一个结,那条坠子还安心地贴在他的胸口。喝饱了水后他的精神安定了好些,站起来穿好衣服,他又看向三日月宗近:“现在就剩下食物和篝火了。你如果不相信我,我可以在附近捡一些掉下来的树枝。”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在这里逗留,蛇也是需要喝水的。”他说得非常认真,鹤丸国永听完后一口气没提上来。他确定自己看到了三日月宗近眼里的笑意:“你是故意的吧?”
三日月宗近摊开手继续说道:“蝮蛇很依赖水源的,如果是为了方便摄取水分,这片地方的岩石下面,还有树上,都很可能是他们的栖息所。有可能你以为是树枝的东西,其实是它们,因为色彩相当接近。当然,如果是为了今晚的食物考虑,你想尝尝蛇肉我也没意见……”
“还是谈谈钓鱼和摘果子的事情吧。”鹤丸国永心平气和地截住了他的话。
“今天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拾完树枝后再收集食物,”三日月宗近抱起了手臂,“没准等回到了海滩,已经看到他们来了。”
“我又不是没看过这一片的海图,这一片的沙洲、珊瑚岛和沉积孤岛光是标绘出来的大大小小就不下几十个,真这么巧能一下子找到的话……唉,要是真的能就好了。”鹤丸国永缓缓叹了口气。
在幻想破裂的消极气氛里两人对视了一眼,三日月宗近开始在通向沙滩的沿途用水手刀砍树枝。鹤丸国永没有提出将武器分给自己一把的要求,只是沉默地掉下来的那些拾到怀里,两人的分工明确。随着怀里树枝的增加,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念起了自己的披风,用来当作包袱的话,裹一裹背在身后的效率肯定比现在要强得多——
正胡思乱想着,他听到三日月宗近“咦”了一声,然后整个人消失了。鹤丸国永“啊”了一声,急忙朝前走去,小心地停在了边沿。这棵他原以为是长在路边的树原来扎根在落差和他们所站之处有五六米的洼地里,里面因为都是层层叠叠的树木,三日月宗近完全没注意,直接摔了进去。鹤丸国永将树枝放到脚边,看了一眼旁边,从比较缓的一个斜坡溜了下去,跑到他身边。
“喂,”他看着皱着眉头的三日月宗近,“你没事吧?”
“左脚扭伤了。”他没有隐瞒。
“你是不是还没装过海盗的木头假肢?这下有机会了,船长。”鹤丸国永一本正经地说道。
三日月宗近懒得理会他的调侃:“扶我上去。”
对于这样直白的指使鹤丸国永忍了下来,毕竟现在两个人在孤岛上相依为命,而且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三日月宗近的一只手绕过鹤丸国永的肩膀,鹤丸国永承担了他的大部分重量,两人一点一点从角度最缓的那个坡走了上去。用一只手抱了原来一半的木柴,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一路走回到了沙滩外沿。
“你在这里呆着吧,我去砍柴。”鹤丸国永让三日月宗近坐在涨潮时也不会漫过的地方,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我会早点生火的。”将水手刀交给了他,三日月宗近隔着靴子轻轻按摩起自己的脚踝。鹤丸国永转身向森林走去,三日月宗近望向了大海和已经变暗的天空,夕阳已经半沉入了海平面以下。
当鹤丸国永抱着满满一捧树枝回来的时候,三日月宗近已经生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钻木取火的法子不是那么能轻易掌握的,鹤丸国永刚想表达自己的钦佩,在看到用油纸包的火石和火绒后就把赞美吃进了肚子里。往火堆里添了柴,他又去砍了几回,攒下了保证晚上的篝火可以不熄灭的数量。
“今天就真的要这样饿肚子吗……”鹤丸国永盘膝坐在火边,赤红的光芒映着他的脸。周围慢慢陷入一片暗色,映照着夜空的海面更是黑乎乎的一面。三日月宗近侧身躺在垒好的火堆边,看着明亮的跃动火苗:“这个不急。”
“唉……睡了,谁先守夜?”将水手刀放到自己脚边,鹤丸国永躺了下来。耳边传来海浪的哗哗声,十分催人入眠。三日月宗近点了点头,示意上半夜由自己来。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鹤丸国永那里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在与鹤丸国永交接班后三日月宗近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然后听到了他的声音:“船长,你醒着吗?”
“嗯。”他睁开了眼睛,看到鹤丸国永抱着膝盖看着自己。那张脸上带着笑意:“你的脚现在还痛吗?”
“还是那样。怎么了?”三日月宗近问道。
“没事,我只是很好奇你说的‘蛇岛’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伸了个懒腰,“既然你有伤的话,在这里先好好养着,我去看看就回来。”
“哦?”三日月宗近见他拿了水手刀和一根燃着的、充作火把的粗长树枝,没有阻拦。
鹤丸国永看了三日月宗近一眼,笑了笑,然后走向在黑暗里显得无比阴森的树林,在沙滩上留下了两道脚印。
他和三日月宗近都观察了对方将近一整天,真真假假虚实掺杂,该表现给对方看的一面都已经演完了,剩下的就是验证。迷路,蛇岛,推拒食物收集和扭伤——这四件事鹤丸国永在心里全部打上了问号。虽然最后的给予武器可以解读为友好的信任表现,他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这是试探:在三日月宗近行动不便的情况下,测试自己是否会做出不利于他的事。
“不过我确实和蛇不太对付,”鹤丸国永自言自语地叹道,“光忠,小俱利,万一我真的交代在这里——呸呸呸晦气。明天你们一定要来啊,我现在已经饿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