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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疑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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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一晃又过了半月有余,石牛镇迎来了一个寒冬。
冷寂的北风有如霜刀一般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胡乱的削刻着,每个人都裹紧了身上的衣袍,时不时的还会将双手拢在嘴边呵几口热气温暖一下被冻的有些僵硬的双手。
天很冷,苏小美靠着蒸烧饼的炉子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热气从蒸笼里一点点的散发,多少让她觉得有点暖和。大锤冷不冷呢,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有些怅然。
阿修罗紧紧的偎着她,圆圆的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
是吗,你也很想念他吗……
捏了捏鼓鼓囊囊的钱袋,小美看着远处的石牛“你要是回来的话,我就把以前的工钱补给你。”
没有人回应。
只有冬日里呼啸而过的冷风,刀刃一般削刻着。
黑发玄衣的男子缓步走到烧饼摊前,摸出几文钱放在柜子上。
“两个烧饼。”
小美抬眸笑了笑,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最近一个月才开始见到的,却几乎是天天都来,除了买烧饼外,有些时候还会带些新鲜物什给阿修罗玩,一来二去,也算是有些相熟。手底下毫不含糊的抓了两个烧饼放进油纸袋子里,递给了他。
温五接过烧饼低头咬了一口,声音有些含糊的说“今天真冷,应该快要下雪了吧。”
“是啊。”这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和落寞。
温五也笑了,看了看小美怀中的阿修罗,又瞥了眼远处的石牛雕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柜台。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见识一下这位王大锤。”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温五很诚恳的点了点头,又闲聊了几句后,握着剩下的一个烧饼离去了。
小美望着温五离去的背影,隐约记得他最后语重心长的说,今年会是一个多灾之年。
石牛雕像在温五离去的同时,眼眸垂了下去。
冬日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清透又朦胧的质感,整片大地一片灰蒙蒙的,从天际到荒野有如水墨晕染开来的层次,有着别致而清寡的色彩。
水面上结了一层碎碎的薄冰,三五成群的孩童时而捞几块碎冰放在手心,看着它慢慢的融化,童稚的笑声也随着冰水滴落在地从喉咙里溢出。
街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来来往往的忙碌人群,聚在一起晒太阳唠家常的妇女们,许多这样的画面构成的石牛镇是这样的平和。
可这平和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些变化,起初是细微的,不经意的,难以察觉的。后来却演变成汹涌的,令人惊骇的。
起初是有人生了什么病,这病症很奇怪,伴随着发热,浑身无力,咳血,后来这个人死掉了。当村民们颇为惋惜的为这个人举办了一场葬礼,到场的人或真或假都洒下那么点热泪来的时候,苦难的阴霾才开始笼罩在他们头上。
有越来越多的人生病,开始是老人和孩童,现在连卖药的大夫们都坐在柜台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咳血,门前悬壶济世的幡子在凛冽寒风里瑟缩着,颇有些悲凉。
阿修罗也病了,小美怔怔的倚在石牛边,指甲抓的手心里出了血也浑若不知的模样让人十分的心疼,她去找过慕容白,可是路上被人设了迷障她怎么走都只是回到石牛镇而已,难道真的只能听天由命吗。
又过了好几日,当慕容白出现在石牛镇的时候,看到大街上全是哀号的病人,地面上的血渍干了又干蜿蜒复刻出深深的绝望时,慕容白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没了万民生机的压制封印很快就能被冲破,可是这万民怨念……
慕容白从小便担负起保护石牛镇的责任,可是他也病倒了,卧在地宫内的石床上咳着血,慕容青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柔声安慰道。
“别怕。”
慕容青叹了口气,将手放在对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有人救了他们,你放心吧。”
慕容白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了下去。
慕容青又叹了口气。“你等着我,我会救你的。”
慕容白的眼里流露出一种脆弱和不舍,还有卸下防备的眷恋。
走出地宫的慕容青回望了一眼那人躺着的石床,勾起了唇角笑的肆意张扬。
慕容青找到在山洞里自斟自饮的温五,温五笑着给他斟了一杯茶,说道“事情很顺利。”
慕容青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握紧了杯子“告诉我,你所知的续命之法是什么。”
温五低头望着手中的茶盏,说道“无云崖上生长着一种柳叶玄花,可去病延年,用于延寿,则一色一纪。”温五摸了摸下巴,又说道。“可是能找到什么样的,全看你个人运气了。如果你不能,就……”
语音未落,慕容青早已不见了踪影。温五静静的凝望着茶盏中幻化而出的幽绿身影,口中喃喃道。“你总有一天会害死他的。”
“为一人负众人?”温五轻笑起来。
无云崖上常年云雾缭绕,只是云深雾重,来到此地的人常常因为流连美景而失足踏空,传说无云崖上的云海里有一个会蛊惑人心的妖魔,一直在此害人性命。故此以无云做名,警醒后人。
只有内心坚定,才能破魔穿云。
当慕容青从无云崖上下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蓬头垢面颇为狼狈,身上还有几处地方流着血,只是他手里紧紧的攥着一朵六色的花朵来,半拢在衣衫残破的怀中,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一迹迹蜿蜒的血迹滴在身下的草地中,枯草好像又有了生命一般摇曳着伸展开来。自己虽然受了不少伤,却并没有什么大碍,慕容青也不再理会伤口,急急忙忙的奔赴千里。
好不容易回到地宫,不顾自己的狼狈模样给慕容白服下草药,对方的脸色明显变得红润,咳了几口浓重的黑血后,慕容白抬头看着身侧衣衫破烂沾满血污的人,有些迟疑的擦拭掉对方脸上的血污,指尖无意识的在对方面庞上打了个转,那张绝美的容颜才终于显露出来,眼若点漆,唇若含丹,这也是他自己的脸,却有些不同。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石室内的气氛变了,变得暧昧与飘忽。
慕容青伸手抓住慕容白的手腕,俯身欺上大病初愈的那人。
两个影子在地上交错,慕容白有些慌乱的想要推开他,可身躯却镇定的不听使唤,好像期待了这一刻很久,被慕容青握着的手腕处有些发白,慕容白想,如果自己不反抗,就会被这只手拉扯进地狱。
人生在世,痛苦的事情太多,顾忌的事情也太多,慕容白很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来推拒慕容青的进一步动作,对方半撑着身子俯视着他,呼吸有些沉重,眼里带了一丝伤痛。
慕容白伸出去的手还没有触及到对方,胸口便骤然一沉,昏迷的那人此刻安静的侧着头趴在他的肩头,那人眉头皱的紧紧的,鲜血从撕裂的伤口中流淌出来。
慕容白长长的呼了口气,瞥了眼安静的伏在自己肩头的慕容青,他眼里也多少藏了些温软细腻的柔情来,因为担心对方的伤口再有撕裂,慕容白只是安静的保持一个姿势,好在他是半倚在石壁上,许久不动也不是太过为难。
偏着头望着对方苍白俊美的容颜,慕容白唇角带着安稳的笑,原来被人所救的感觉是这么的平和温暖,轻触了触对方的面庞,慕容白低低的叹了口气。
感受到脸颊上的温热触感与自己期盼已久的怀抱,慕容青扯唇轻笑,暗暗收回了法力不再刺激伤口出血,慕容青的眸光暗暗的,带着点幽深,又有一种烟水迷离的魅惑。
这才,刚刚开始。
地宫之外,昏暗的天幕中忽然落下晶莹的雪花,一片片,一点点,一场浩浩荡荡的风雪席卷了这方天地,深入骨髓的冷风从高高的山顶上吹来,吹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抱着阿修罗的小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望着这深邃悠远的天幕,望着这天地茫茫的一场风雪,好似什么也没有望见,眼眸仿若沉寂多年的霜雪,那其中,只有一点空茫。
这是入冬以来石牛镇的第一场雪,带着铺天盖地的凛冽凄寒,簌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