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鬼上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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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很困，困得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愣是看了几息，才确定，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他额头青筋微跳，头一回觉得，自个儿的龙床有点儿大。
大得竟能容下一条龙和一只鬼。
它们呼呼大睡，丝毫没有在意或觉察他的到来。女鬼睡姿乖巧，身子娇小占不了多大的地界儿，不似那条龙，趴着也在张牙舞爪，死死盘踞这龙床三分之二的地盘——
一点儿空隙都没留给他。
这、两、个、今、天、要、造、反。
他长发滴水，穿过女鬼魂魄，落在丝被上，不一会儿，小女鬼身下已湿濡了一大片。
她大概觉得有点儿冷，双手下意识往四下摸索，那动作的意思约莫是在找能盖的被子。这是她在皇帝陛下注视她的一盏茶功夫里所做的唯一动作，以至于尚且站在床榻边上的皇帝下意识地······帮她拉扯床脚的被子，然后见了鬼地问自己——
朕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手里捏着被子一角，想着被子既然已经在手里了，也不用避讳给这女鬼盖一盖，反正······真正占位置的是边上那条龙。
但女鬼并没有皇帝陛下亲自盖被子的福气。被子从皇帝手中一落，便完完整整地穿过那幽魂，落在床榻上。
女鬼啊······
皇帝不知是可惜还是可怜她。
湿漉漉的长发沾粘在脸上，水珠从脸颊滚落到锁骨，浸润寝衣，皇帝的肩上湿了大片。他困意上头，别无他法，于是，一双手鬼使神差跳过阿苗，推了一把那条熟睡的龙。
喂，醒醒。
龙未醒，鬼未醒。
这条龙与他相处多年，皇帝陛下是知道的。它睡着之时，天打雷劈都撼不动它，而这鬼呢？皇帝陛下嗅到一丝诡异的酒香味儿。
喝醉了！
怪不得这只胆小鬼敢上他的龙塌！竟是喝醉了来的。她这官职芝麻大的小鬼差，还需要与人，哦不，与鬼喝酒应酬吗？
他信了才有鬼！
难不成，这条龙带女鬼去庆功了？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害得女鬼喝醉的罪魁祸首是龙床上的另一坨。
他知道阿苗今日除了阮才人身上的厉鬼，有些功劳，但······总不至于劳苦功高到要睡他龙塌吧?它们俩收拾好了恶鬼，留下一堆烂摊子，不都是他来收拾的？皇帝陛下颇有一种“朕日日勤政，你们两个不务正业的就知道花天|酒地”，难以言说的悲催感。
皇帝陛下忍无可忍。
不能再纵着这两个。
反了天了它们俩。
阿苗这鬼，好死不死的在皇帝陛下怒形于色之前，翻了个身。原本侧躺的姿势变为平躺，呼吸清浅均匀。她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翻身的时候从容自然，身子紧贴床榻的地方都不愿离开软垫一星半点儿。
于是乎，她脸上最后一块痂皮，被蹭掉了。
皇帝记得他第一眼见到阿苗的景象。女鬼妄图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却又畏首畏尾，被神兽打落时装傻又装哭，一张被火烧灼过的脸扭曲而狰狞，说她不是厉鬼都无人肯信。
如今这张小脸像被剥开皮儿的丑桔，结痂过后的新肉饱满剔透，嫩得能掐出水儿来，着实让人小小的惊讶了一回。
真龙也在这个时候翻了个身。它是条龙，喜好趴着睡，所谓的翻身即是扭动身体，长尾蜷曲，盘成团状。哦，收尾巴的时候顺便把阿苗裹到它的身体里。
阿苗的脖子被龙尾钩住。不知是那条龙身体太重，还是它用的力太过，一炷香以后，阿苗的脸涨红了，睡梦中扭动挣扎。
快被勒死了。
而她死都不醒。
皇帝一边暗道这女鬼“活该”，一边认命帮女鬼掰开那收紧的龙尾。
这龙看着腰圆体胖，皇帝陛下碰着它的身子，轻若无物。只是他的手在搬扯间不可避免地碰触到阿苗的魂魄，他的手掌于阿苗和水滴、丝被没有区别，生生的从她身体中穿过。
他有些不信，犹疑之下伸手往阿苗脸上探去。女鬼长新肉的脸粉红粉红的，若能碰到，肯定是又软又舒服，只可惜······他依旧碰不到。
皇帝有些讶异：不该啊。
他左眼能见神，右眼能见鬼，与这神兽朝夕相处十载，从未遇见过碰触不到它的情况。他本以为自己能碰到神兽，自然也能碰触到鬼魂，怎料阿苗与他阴阳相隔，根本碰不到，触不着。
这条龙将女鬼勒得死死的，怎不见它们互相碰触不到？自己还是那个费力救鬼的，这样一对比，着实有些不公。他一边想着，一边替阿苗扳开了这条龙的身子。
阿苗熟睡中尚且有些机敏，觉察到脖子上的力消失了，魂魄赶紧离这个危险的位置远了些，脑袋准确无误地找到龙床上的枕头，继续大睡。觉得有些冷了，就下意识朝那条龙身上挪动，鬼魂贴着灼烫龙身，露出一副“你永远也不知道这有多舒服”的神情，看得皇帝陛下好生无语。
算了。
它们俩是醒不来的。
皇帝长呼了一口气，披上外衣预备睡到隔间去，心头做了千百种考量：等这两个睡醒了，该怎么收拾它们才好。
······
紫檀木桌上设狼毫御笔，松花石暖砚、镶玉金匣，青铜双龙香炉之类，神龛铺设云缎桌围，摆鲜果美酒，白釉龙耳灯台，座褥上皆绣龙、鹤、松等祥瑞图案，还有身旁打呼噜的真龙大人······种种迹象显示阿苗所处的究竟是什么地方。阿苗连滚带爬从龙床上下来，身子穿过桌上一个青釉牡丹花纹罐，在神龛各位神明的目送下，惊惶逃走······
她一路都在想：她怎么会睡到了皇帝陛下的寝殿？昨日皇帝陛下到底有没有歇在这龙床上？她有没有······一不小心，上上上了皇帝陛下·····的身？
啊啊啊，哪一个问题想起来都是要命。
女鬼跌跌撞撞，撒丫子远离正德殿，逃得无影无踪。
娟儿与阿苗恁多回会和的地方，只有今日最为诡异。阿苗来到尚食局，却又不直接来找她，附身在一个烧火宫女的身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灶“噼里啪啦”的柴火，嘴里不知在碎碎嘀咕什么。
“你还敢回来。”娟儿坐在阿苗身边，对她说昨日的后续。“昨日阮才人，雪鸳醒后，我被传到正刑司问话，吓也吓死了，你为何不来？说，昨儿究竟哪里鬼混去了！”
现在阿苗附身在宫女身上，旁人看见她们说话，只以为是这两人搭话罢了，哪里知道烧火丫头的内芯儿里已经换人了。阿苗一听娟儿进了“正刑司”，再没心思纠结自己那点儿小心思，道：“昨日我、我喝过酒之后就晕晕乎乎的，收了那鬼之后就、就睡着了······”
睡在了龙床上。
“我不知你唤过我。你怎么样？他们对你用刑了”阿苗作势要撩开娟儿的衣袖。
娟儿抽回手，道：“用刑倒没有。关了半个时辰就放我了，连审讯的都没有。真是奇怪。还有······”
“什么？”
娟儿道：“阿苗你可知道？我带到亭丽轩的医女，非要银子退给我。我当她是客气，都发誓此事绝不会有第二人知道，她还是坚持将银子还给我。最后告诉我，她们司药娘子挨了邓公公好一顿骂，说陛下最厌恶底下人做来往贿赂的腌臜事，她今年想进太医院，不能有这些把柄。”
“这是好事啊。”阿苗道。请医女私自到妃嫔宫里，做得好是喜事，做不好可能会惹上杀身之祸，为了请医女，娟儿出了一笔不小的数目。阿苗又是鬼物，怎么都不可能还她这笔银子，总归有些过意不去的。
现在雪鸳救了回来，阮才人也摆脱了鬼物纠缠，娟儿更不消出钱，这么大的好事，阿苗求之不得。
“省了一笔银子当然好。”娟儿道，“怕日后还要花银子的地方多呢。”
“怎么？”阿苗是知道娟儿的。她人孝顺懂事，在宫里攒的钱大部分都托人送回家了，朴素得连冬日的防冻膏都舍不得买一盒。眼下她为钱发愁，阿苗自然也上心。
娟儿道：“这一桩倒是好事。昨夜德妃娘娘夸了我做的荔枝枣汤，今儿咱们陈司膳对我提了去御膳房一事，说这回要选四个人，叫我好好表现。不过我听她那意思，无论如何都要用银子说话的······唉，不说这些了。对了对了，德妃娘娘赏了我一壶杏花酒，我还没打开，就等你一起哩······”
酒？
“不喝了。”阿苗觉得自个儿的头突然疼起来，“再也不喝了。”
戒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鬼上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