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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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告诉他你喜欢他，喜欢女生的那种喜欢。”
餐厅外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窗外的行人神色匆匆，纷纷加快了步伐。
雨声哗啦哗啦打在屋檐上，打在玻璃窗上。
林子佩感觉浑身僵硬，只有呼出的气在颤抖着离开自己。
但他还是低下头笑了下，说：“你在开玩笑吗？”
杨斌不以为意，摸着餐盘下精致桌布的纹理，“你知道我开没开玩笑。”
周围的空气也像是感受到两人之间莫名的情绪波动，变得奇怪起来。
林子佩猛地站了起来，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撑在桌上，关节都开始泛白，这一切都被杨斌尽收眼底。
“你想见我，但我根本不想来，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他的话说的很快，似乎喘不上气一样，就像外面的大雨一样突然得引起了餐厅其他人的注意。
杨斌眼角溢满笑意，用手示意林子佩坐下，“怎么了你，说什么大实话，快坐下坐下。”
实在是忍不了了，如果杨斌的话是真的，如果杨斌确实告诉了孟起康……林子佩心里本来是存着侥幸的，但是现在他真的没了怀疑的余地，因为这样的话，事情似乎瞬间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怪不得孟起康选择不把转学的事情告诉自己。
是啊，为什么要告诉他这种人，他这种对朝夕相处的兄弟怀着龌龊感情的人……
林子佩咬着嘴唇，坐了下来，被抽干了刚刚指名道姓的所有力气。
“看来你还是自己承认了，”杨斌的声音带着诡异的顺理成章，“你喜欢孟起康，你是个同性恋。”
同性恋，林子佩不确定起来，喜欢孟起康，他真的无话可说。
“成绩优异，被老师捧在手心里，被同学崇敬羡慕的学委大人啊，你真的是同性恋么？”
“你别说了……”
“表面上真的看不出来啊，一直伪装的这么好。”
“够了……”
“不过我居然看出来了，而且觉得还挺明显的……”
“别说了……”
“孟起康居然没看出来，他怎么会没看出来呢？”
“杨斌你闭嘴！”
“……”
林子佩喊了出来，这下，餐厅真的全都看了过来。
一个服务员有些尴尬地走过来，对林子佩和杨斌低声说：“对不起两位先生，餐厅里面禁止大声喧哗，所以很抱歉，希望……”
杨斌脸上没了笑，扬了扬手让服务员下去，眼睛却一直看着低头的林子佩。
林子佩深呼吸了一下，抬起头，那满是认真和愤怒的目光狠狠地看着杨斌，“你说的没错，我是同性恋，我是喜欢男的，我是喜欢孟起康。但是我也告诉你杨斌，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看出来了，但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
杨斌没说话，周围看着的顾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要是昨天的林子佩，怕是最在意这些窃窃私语了，但是今天，他似乎把一切抛在了身后。
“杨斌，我一直都挺讨厌你的，现在却觉得你挺可怜，怪不得初中的那次事故，别人会抛弃你。”
杨斌的表情突然凝固在脸上，他没想到对方会提到初中的那次事故。
“杨老板那么有钱，我想这顿饭钱你也不会在乎，”林子佩推开了椅子，“我先走了，您慢慢吃。”
说完就转身离开。
看着林子佩决然的背影，杨斌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用力砸在桌子上。
推开门，湿热的空气夹杂着豆大的雨滴迎面扑来，瞬间湿透了林子佩的衣服。
他站在雨中，突然在考虑是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雨顺着屋檐流下，摔在地上吧嗒吧嗒的，像极了很多年前的那天午后，他和孟起康站在学校附近的小卖部屋檐下吃着冰淇淋等雨停。
那天他还幼稚地想着，如果雨一直不停该有多好。事实也是如此，他们吃完了冰淇淋，雨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但是上课的时间马上就到了。
“音乐课而已，迟到也没关系吧。”他开玩笑地对孟起康说。
孟起康看着漫天雨帘，皱了皱眉，还是首先跑进了雨中。
“还是快走吧。”
林子佩有些懵，愣了几秒后才跟了上去。
最后在上课铃响起的时候他们到了教室，并淋成了落汤鸡。
其实一直以来，林子佩都对孟起康怀有巴结的想法，不知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这份喜欢带来的愧疚。
他会注意孟起康脸上的一些细微的表情然后尝试推断他此刻内心的想法，担心他会突然觉得为难，担心他会偶尔觉得麻烦。
不知道杨斌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孟起康脸上是什么表情呢？
首先应该是不可思议吧，接着他会觉得好笑地一直确认，最后呢，最后肯定就是皱着那好看的眉头不说话，一遍遍回想两人相处的蛛丝马迹……那些眼神和动作，那篇作文，那些短信和电话，那句“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他会觉得被欺骗、被恶心，决定以后不要再和自己说话，决定绝交，以后不再来往……
林子佩颓然地走在雨中，他想洗掉这份罪恶感，他觉得生平第一次那么无助痛苦，无法挽救的错误原来折磨了自己那么久。
听到门开的时候，李简风正坐在沙发上吃泡面。
他咬着泡面含糊不清地对来人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去吃饭了么？”
接着他就被这人浑身湿透的样子吓了一跳。
“小佩佩，你怎么淋成这样。”
然后李简风拿起身边的纸巾递给林子佩。
“我去洗个澡。”林子佩没接纸巾，低头就向浴室走去。
李简风继续坐下吃泡面，吸溜了一会儿突然又停下，心想不好，喊道；“小佩佩，热水器出故障了，房东说找人明天来修。”
浴室里，林子佩拿着凉水在身上冲着，像是什么都听到，也像是无所谓。
第二天，林子佩觉得浑身酸疼，眼皮重得根本抬不起来。
“你不会是发烧了吧，”李简风穿着背心短裤，跑到林子佩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哎呦，好烫。等着，我去拿温度计。”
塞在林子佩腋下三四分钟后，李简风看了看示数，“我看你今儿还是别去实习了，39.5℃。手机给我，我帮你请假。”
“不用了……”林子佩作势要起来，却被李简风摁了回去。
滚烫的肌肤碰到李简风凉凉的手掌，林子佩浑身战栗了一下，接着就是瘫软在床上无法动弹。
“行了你，逞什么能，不过是实习而已，说一下就行了。”李简风拿过床头的手机，找了找就拨通了电话。
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好了，今天你就安心的好好休息吧，估计是昨天给雨淋的。你也真是的，下了雨可以打电话让我给你送伞啊……”
林子佩眯着眼睛，觉着李简风有时候真像个老妈子，絮絮叨叨地讲个不停。
“我去上班了，你等会儿把药吃了，中午我做饭。”
“嗯。”床上的人顶着冷毛巾，答应道。
等到李简风走后，头昏脑涨的林子佩才得以安静下来，渐渐睡了过去。
中午的时候是被李简风晃醒的，迷迷糊糊中他就听见对方说什么没吃药和快吃之类的话。
“怎……怎么了……”费劲地睁开眼，干涩的喉咙连话都说不清楚。有点严重啊，林子佩自己在心里嘀咕着。
“快起来吃药。”待清醒一会儿后，李简风塞给他一颗退烧药和一杯水，咽下去之后他就又倒头就睡，任凭对方怎么喊都不再起来。
李简风看着桌上的菜有些无奈，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吃去了。
晚上下班，李简风就急忙回到家里。
一进门就傻了眼，林子佩脸色好了许多，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好了？”他有些怀疑地问。
林子佩点了点头，“淌了一身的汗，就好了。”
“挺快啊，我还以为明天还得再照顾你一天呢。”李简风笑笑。
“对了，”他突然想到，“房东说今天有人来修热水器的，那人来过了？”
林子佩愣愣地想了一会儿，说没来。
“是没来，还是来了你没听见……”
“不……不知道……”林子佩挠了挠头。
李简风跑到浴室看了看，出来说：“来过了，你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
沙发上的人抱着抱枕，有些无辜地点着头。
“真是的，万一那个人手脚不干净呢，哎，我去屋里看看。”
林子佩满头黑线，“干嘛把人想的那么复杂，不就是修个东西么……”
李简风从屋里伸出个脑袋，严肃地说：“出门在外，就是不能少了心眼，像你这样的以后铁定会被坑。”
林子佩撇了撇嘴，继续看电影。
“对了，我饿，你做饭。”
“你不是好了么，自己做。”
“咳咳……谁说我好了……咳咳，刚刚量了量体温还有烧呢。”
“你发个烧，咳嗽个啥，连装病都不会。”
“反正我不做，你做。”
“知道了知道了……”
经过今天的一场病，林子佩现在浑身舒爽，连昨天见到杨斌的事儿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他刚醒来的时候就决定忘掉之前的一切，自己开始好好过未来的生活。毕竟再见到孟起康，应该是不大可能的了。就这样把少年时期的友情和爱情继续封存下去吧，人都是要往前看的。
实习结束后，林子佩出去玩了玩。李简风因为天气热，说什么也不出去，周末就还是蹲在家里吹空调打游戏。
林子佩去了趟超市，用实习的一些工资给父母买了些营养品，准备开学前回家一趟。
虽然是个男子汉，但是以前刚出来上大学的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想家。记得那时候他在宿舍里也有些沉默寡言，社团参加的也不多，班级竞选也不上心，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少的可怜。细细想来，这些年的大学生活，也就李简风是他较为信赖的朋友了。
这倒也符合林子佩一贯的作风，点头之交很多，交心的朋友就一个两个。比如孟起康，比如李简风。
“明天什么时候的车，要我送你去车站么？”仍盯着电脑的李简风问正收拾东西的林子佩说。
“上午八点的，我自己坐地铁就行了，不用你送。”
“哈，太好了，那我就通宵啦。”
“你也收敛些，没看新闻上有那么多人熬夜猝死。”
“去去去，别咒我哈，我这就是偶尔几次。”
叹了口气，他把营养品装进行李箱，然后就发现已经占了一大半。不过反正就回家几天，衣服什么的就少带些，于是他就随便塞了几件衣服，就算整理好了。
在家时间长了就不想回N市，在N市时间长了又不想回家。山城这个地方，虽然环境好物价低，但终究不再是他将要留下的地方，现在只当是归乡之类的怀念之所罢了。
坐在高铁上的林子佩听着音乐，看着窗外的田野乡村，突然想到父母不再年轻，上次回家的时候爸爸头上的白发多了又多，也早已不让妈妈拔了。
毕竟人总有一天会老，无论怎么阻止都是无济于事。
每想到以后会面临着父母离开的现实，林子佩心里就被恐惧堵塞。万一真有那么一天，自己该怎么办，自己能怎么办。
胡思乱想了一路，临近中午他到了家。
下车之后他拖着行李箱往出口走，老远就看到林继成靠在小轿车旁张望着，看起来比上次见又瘦了很多。
揉了揉眼睛，林子佩快步走上前。
“到啦，高铁就是快，来，箱子给我。”
林继成打开后备箱，拿过儿子手中箱子放了进去。
林子佩其实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只是喊了声爸就闭了嘴。
上了车，林继成问：“实习怎么样，辛不辛苦？”
“还好，挺悠闲的。”
“N市很热吧，看电视前段时间还下了很大的暴雨。”
“是啊，确实。”
然后车里的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林继成从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面的林子佩，叹了口气，“你妈早就念叨你了，说你怎么还不回家，还说要去看看你。”
林子佩别过头看向窗外，解释道：“临近大四，就忙了，还要考研，估计以后会更忙。”
“没事儿，考研而已，好好加油。要是没钱了，就打电话给我。”
“我现在也可以挣生活费了。”
“大四学习忙就别出去打工了，咱们家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以前穷，现在不啦。”看似轻松的话，也只有这两个人能感受到话语背后的不轻松。
林子佩偷偷看了眼林继成的头发，然后就不想再多看一眼。
车子行驶过大桥，就路过了以前的大广场，现在大广场已经被改造成了地下商场。
林子佩还记着上初中的时候他和孟起康等人还在广场上替班主任丈夫的公司发过传单，也是烈日当头汗流浃背的时候，但是那时候的他光顾着兴奋而丝毫感觉不到热和累。他一直都挺喜欢给老师做事情，说不好听些，就是某些好学生对老师的奴性。而现在呢，他和大学的各科老师也没有什么来往，话都说不上几次。
“这里的地下商场弄得乱七八糟的，和大城市的商场一样，我跟你妈一进去就迷路。”林继成看了看外面说。
“里面有地图，看地图就好了。”林子佩笑笑。话虽这样说，但就算是自己看地图，也不一定能看明白。
“还有以前的书店，也搬啦，现在开始卖家用电器，还都是国外的。你妈常说抵制日货抵制日货，但日本的电饭煲就是挺好用的。回去就用新买的那个做饭给你吃……对了，明天带你去体育馆里游泳，比比看咱爷俩谁游得快……顺便去一趟你奶奶家，不知道你爷爷的胰岛素用完没……”
林继成的话越来越多，林子佩也这样听着，这才有种回家了的真实感觉。
是啊，还是家好。
人这一辈子，真的就像是飘在空中的落叶，一旦归根就会踏实。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