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少年》泥衣疯马

8、再见杨斌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今天早上醒来的林子佩感觉轻飘飘的浑身乏力。
　　他拿过床头的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是八点二十。
　　先是心里一惊，过了几秒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不用去上班。
　　林子佩起身冲了个澡，洗漱了一下，戴上隐形眼镜后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除了孤零零的一颗鸡蛋，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走到另一个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李简风，该起床了，今天轮到你出去采购。”
　　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过林子佩习以为常，走进窄小的厨房，热锅，倒油，然后把那颗鸡蛋打碎倒了进去。
　　香味扑鼻，昨晚什么都没吃的林子佩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吃完饭，李简风才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一边打呵欠一边对收拾的林子佩说：“佩佩，也给我煎个蛋吧。”
　　林子佩敲了敲只剩星点油渍的盘子，笑呵呵道：“最后一颗鸡蛋，刚刚就躺在这儿。”
　　“不会吧，”李简风立马打开冰箱，“靠，今天又得出门了……是不是轮到我了？”
　　“嗯。”林子佩开始刷碗。

　　李简风是比他大一届的学长，以前学计算机，今年已经在一家不错的公司开始工作了。而林子佩即将大四，学的是金融，在保研和就业中徘徊不定。
　　他们俩是在学校的羽毛球协会认识的，在学校的时候是配合相当默契的双打搭档，那时候，大一的林子佩还是小鲜肉一枚，李简风也很照顾这个小学弟，所以两人的关系很好。
　　由于S大的部分专业的大三学生要搬到老校区，而老校区的宿舍不是一般的差，所以像林子佩一样，很多学生都会选择大三开学前，在校外租房子住。
　　正巧那时候和李简风合租的同学回老家找工作了，并且听说林子佩也打算在校外住，就邀请他一起合租。
　　两室一厅六十多平米的小房子，离地铁站也不远，且价格划算，两个人更是安全，林子佩也就答应了。
　　两人住在一起将近一年了，也没有闹过什么别扭，他们性格上的互补就像以前搭档打羽毛球，让林子佩觉得很难得并且踏实。
　　现在是暑假，林子佩没回山城，留在了N市的一家公司实习，工作日朝九晚五，仿佛真的已经开始成为上班族了一样。

　　“你今天也没事，要不和我一起去超市吧。”
　　刚冲完澡的李简风靠在墙角，对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林子佩说。
　　一抬头，林子佩就看到对方裸着上半身，没有擦干的水滴顺着精壮的胸膛滑下。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毕竟自己的性取向对方也不清楚，于是装作没看见似的转过头说：“谁说我没事儿的，你自己去。”
　　“佩佩，小佩佩……我最讨厌去买东西了……我有选择恐惧症的你知道的啊……”
　　林子佩一头黑线，被扑上来的裸男摇晃得头晕眼花，虽然不止一次拒绝对方对自己“佩佩”的称呼，但是这个人每次都当耳边风。
　　明明是个一米八的大老爷们，怎么娘起来这么可怕。
　　或许这就是林子佩对李简风不来电的原因，他知道这个人风风光光外表下有颗闷骚躁动的心。
　　“行了行了，去去去，一起去。”
　　他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人，妥协道。
　　“好兄弟！”李简风使劲拍了拍他的肩，回房间穿衣服去了。

　　林子佩无奈地笑了笑，看向窗外。
　　天气那么好，也该出去走走。

　　他曾经幻想过以后有一个伴侣，是男是女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喜欢。然后两人有一个甜蜜的小窝，每天早上一起晨跑一起吃饭，周末的时候会一起去超市买菜，挑挑青菜，称称苹果，然后大包小包一起高兴地回家。虽然现在身边是有个人，但是和伴侣这个称呼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林子佩推着车拣菜，李简风则在生鲜区看着爬动的螃蟹和青虾。
　　“姓李的，你给我过来，是你出来采购还是我啊。”他没好气地冲李简风那边喊。
　　对方一副笑语盈盈的样子，走过来一把揽过林子佩说：“我不是只负责结账和拎东西的吗？”
　　“行，那我想买多少买多少是吧。”
　　“别介……”见林子佩作势要去抱了一颗比自己两个头都大的西瓜，李简风忙拽住了他，“太多了我也会拿不动啊……”
　　“行了，你就负责乖乖地跟着我，我来告诉你什么样的丝瓜不太老，什么样的西红柿可以买，学着点。”
　　“反正以后都是老婆做的事……”李简风嘀咕道。
　　林子佩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还挺大男子主义的，老婆是用来买菜的么？”
　　“哈哈，当然不是，老婆可以用来做很多事儿啊比如……”
　　“停，别开黄腔了，这儿是超市。”林子佩推着车子扭头就走，前面是个了路口，光顾着和李简风说话的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人的腿。
　　“对不起。”林子佩忙说道，然后准备从旁边的空隙过去。
　　没想到那男人伸出腿拦住了他的购物车。

　　“林子佩？”
　　陌生的声音，喊的却是自己的名字，林子佩奇怪的抬起头，看着这个拦住他路的人。
　　高个的男子穿着休闲装，眉眼中流露着桀骜不驯，只是面孔线条比过去更加坚毅，当然更大的不同就是那头张扬傲慢的黄头发已经被低调的黑发代替。
　　“……杨……斌？”
　　李简风走过来说：“怎么了佩佩，遇见熟人了？”
　　杨斌变化不大，还有以前的影子，所以辨认起来不难，只是没想到对方还能认出来自己。毕竟自己初中还属于没长开的毛头小子，经过高中和大学的锻炼已经不再瘦弱和矮小，五官也长开了，和少年时期的清秀大不相同。
　　“这么巧，没想到能在N市见到你，你和……”杨斌看了看李简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我的学长，一起出来买菜。”
　　“哦，你们住在一起？”
　　林子佩点了点头，对李简风说：“这位是杨斌，我的初中同学。”
　　“哇塞，初中同学啊。”李简风惊呼了一声，和杨斌握了握手。
　　杨斌笑了笑说：“是啊，初中同学，算算该有六七年没见了，”他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接着说：“这儿不方便说话，我们要不出去找个地方，老同学见面怎么说得叙叙旧吧。”
　　林子佩觉得有些尴尬，印象中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的样子，但是那么久了还能在山城之外的N市见面，也是一种缘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和杨斌多说话。
　　“我和学长待会儿还有事，今天不太方便，还拿了那么多菜，要不改天吧。”林子佩对杨斌说。
　　杨斌看了看李简风，又看了看购物车中满满的蔬菜水果，说：“也好，那留个联系方式吧。”
　　说完他拿出手机解锁，递给了林子佩。
　　林子佩输入自己的手机号后杨斌就立刻拨了过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杨斌才笑道：“我的号码你也存一下，那咱们改天约。”
　　“嗯好。”林子佩点头答应。

　　和杨斌分开后，林子佩才舒了口气。
　　李简风付了钱，拎着两大包东西跟上走在前面的林子佩。
　　“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家的，你就和你同学去叙旧呗，不用在意我。”
　　林子佩听这话忍不住轻笑道：“你还真是会自作多情，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只是我不大愿意见到他。”
　　“咋了，他欺负过你？还是抢了你女朋友？”李简风问。
　　“都没有，只是我们那时候根本算不上朋友。”那个时候的林子佩，连朋友的位置都自私的只留给了一个人。
　　“这样啊，看来还是闹过别扭。不过相逢就是缘，过去就过去了，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啊。”
　　“什么过去就是过去了，我们在初中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好吧。”林子佩懒得理李简风，自顾自加快了脚步。
　　“嘿，你等等我，你说你不帮我拎东西就算了，还走那么快……喂……”
　　李简风在他身后嚷嚷着。

　　晚上，林子佩靠在床上翻看手机，给未接电话备注了“杨斌”。
　　他忽然意识到，杨斌的出现似乎昭示着过去的并没有完全过去，而心中那份尘封已久的暗恋也在蠢蠢欲动。

　　N市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林子佩从实习公司出来的时候雨刚停，他正要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李简风问问他有没有到家，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看到名字后，林子佩有点迟疑地接通。
　　“喂。”
　　“学委大人晚饭吃没吃，要不要和老同学一起呢？”光听这话就可以想象出电话那头杨斌那痞痞的笑容。
　　“很抱歉，今晚是我负责做饭，所以……”
　　“自从上次见面，这是你第四次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拒绝和我见面呢，这样的话我会认为学委大人是不想见到我，是不是这样？”杨斌的语气冷冰冰地传到林子佩耳中。
　　“不是的……”林子佩像是被那声音抓住了某处，竟变得有些慌张，“明晚吧，明晚我请客，地方你定。”
　　杨斌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明天我把时间地址发给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
　　林子佩握着电话的手僵在空中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课间，被拽住了衣服，被那种似乎可以看透一切龌龊心思的眼神打量着，被凑在耳边小声说“如果是孟起康你就会同意的对吧”……

　　好不容易找到杨斌发来的那家餐厅，林子佩已经迟到了十几分钟。
　　训练有素的服务员把气喘吁吁的林子佩带到杨斌面前时，杨斌正在和别人打着电话。
　　“行，我这边朋友来了，那些事情都交给沈经理去办吧。”看到林子佩，杨斌就匆匆结束了对话。
　　“对不起，我对这儿不太熟悉，找地方找了半天……所以有些迟了……”林子佩觉得很不好意思。
　　看到杨斌的头发精心打理过，西装革履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再看看周围的环境，优雅的女性晃动着高脚杯，稳重的男性轻声说着话，俨然是高档餐厅的典雅和奢华。
　　林子佩心想，这家伙选了这么个地方，不会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吧。
　　“没关系，我不讨厌等人。”
　　两人点了菜后，杨斌上下打量着正襟危坐的林子佩，笑道，“你果然一直那么学生气，好学生这三个字就像摆在你脸上似的。”
　　林子佩不觉得对方是在夸自己，回答道：“毕竟我现在确实还是学生。”
　　“马上就毕业了对吧？”
　　“是。”
　　“那毕业后打算做什么？”杨斌抿了口红酒，然后看着林子佩。
　　林子佩被盯着很不舒服，避开他的视线转而看向能映出自己脸庞的玻璃杯说：“如果可以找到理想工作的话就直接工作，如果不理想就继续读研。”
　　精致的菜肴摆满了桌子，但是一到晚上林子佩就食欲不大。
　　“那你理想的工作是什么？”对方似乎有着刨根问底的想法。
　　“这个不太好说，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就是一个成功的典范。”林子佩把话题抛向了杨斌。
　　杨斌也没有要低调保留的意思，实话实说起来：“确实如此，有的时候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如果有人脉有头脑，混的也不会太差。”
　　果然是一顿让人没有食欲的晚餐，林子佩用力切着半生不熟的牛排，开始祈求时间可以快一点，让他赶紧出去透透气。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当面问问你。”
　　切到一半，刀停了下来。林子佩拿起高脚杯喝了一口酒，咕噜咽下，心想该来的总算是要来了。
　　“你问吧。”
　　谁知一直盯着他的杨斌突然噗嗤一笑，说：“算了算了，看你莫名悲壮的样子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林子佩不解，“什么意思？”
　　“哈哈，没什么，只是小时候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想要印证一下。”
　　既然他不再问下去，林子佩也懒得应付，便不再说话。
　　餐厅里的钢琴声让人昏昏欲睡，杨斌让服务员去换一支欢快些的曲子，然后说：“尝尝这个甜点，这家的招牌。”
　　林子佩看了那盘确实造型别致的甜点，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细密绵长的冰甜口味瞬间融化在舌头上，“嗯，确实不错。”他赞叹道。
　　“林子佩，你就没什么事情想问问我吗？”杨斌冷不丁问道。

　　灯光撒在林子佩的脸上，显得朦胧胧的。
　　见他继续沉默，杨斌接着说：“比如孟起康的事。”
　　对方抬起头，那双眼睛似乎掺杂了进了一些灯光。
　　“你能告诉我什么？”林子佩说。
　　“你想知道什么？”杨斌反问。
　　其实要是以前的林子佩，估计关于孟起康的一切他都想知道，但是现在真的可以了解一切的时候，他却有些畏惧和退缩。
　　属于少年的旧日时光就像一场做久了的梦，而现在的他早已经醒来。只是有个疙瘩在心里，如果解开的话，相信一切会更好。

　　“他转学去了哪儿？”
　　“N市附中，”杨斌说，“看来你什么都不了解，其实我和孟起康都是N市人，初中毕业后我们两都回来了。”
　　林子佩心里泛起莫名的心酸，“那他现在……在N市吗？”
　　杨斌摇了摇头说：“高中毕业后他出了国，只是……”他停顿了一会儿，“你不想知道，那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他转学的事情么？”
　　想知道，当然想知道，这就是那个疙瘩，一直解不开，一直搁置在心里。
　　他看着杨斌，越来越英俊的男子已经没有了过去的狂妄稚气，现在真正像一个年轻稳重的成功人士，只是那双眼睛一看就让人猜不透，林子佩心里突然有了戒备。

　　“你怎么知道他没告诉我。”他问杨斌。
　　对方笑道：“徐朵朵向我打听过，她说你以为孟起康会在山城一中。”
　　徐朵朵么，没想到为了帮自己她连杨斌都去打听。
　　“不过我只跟她说孟起康转学了，别的也没告诉她。看的出来，她很喜欢你。”
　　林子佩苦笑了一下，这个其实他心里清楚，但是他从没想过要回应，所以就从没想过要给她机会。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他不告诉你么？”杨斌晃着酒杯里的红色液体，继续问道。
　　林子佩摇了摇头，他已经猜想过无数种可能，只是其中有一种他想都不敢想第二遍。
　　杨斌放下酒杯，勾起嘴角，“因为我告诉他你喜欢他，还是喜欢女生的那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