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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拜别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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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我在凤凰楼上拜别母后和亲族。几个哥哥都赠了我礼物。
太子的是一卷密旨,我大略的看了几眼,无非是公主千金之体,不得怠慢云云。一个人去泷泽山,除了梵易外,无依无靠,我自是不会傻到把这种东西成天拿出来显摆。盛昕送了我一对夜明珠珠钗,华贵非凡,我道谢后塞进包袱,这位哥哥恐怕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要去哪,去做什么。盛渊的礼物让我有点摸不透,东西装在一个有锁的锦盒里,锦盒上装点着金玉翡翠之物。他对我说,这礼物白日里平淡无奇,晚上才华光四射。我看这盒子奢华,想必内里也是和盛昕的一样,是些珠链手环,也道谢收下了。
最后是哭的一塌糊涂的盛嫣。“阿姐,我,我,我什么都没有准备,我不知道该送给你什么,他们都送的这样好。”
说着说着,又呜呜大哭起来。我看着成泪人的盛嫣,心里既怜惜又不舍,她母亲早逝,一个没有娘亲的公主,在大盛的后宫比个有脸面的女官还不如。以前还有我护着她,现在只有她一个了。“拿把剪刀来。”一旁的宫女应声递上了剪刀。我拿着剪刀剪下了盛嫣的一小段头发,装进荷包,对还在抹着眼泪鼻涕的盛嫣说,“嫣儿,你瞧,你把你的头发送给我了,是你身上的东西,就像你在我身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呢?”她这才破涕而笑,“阿姐,你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手在空中虚划一下,“等你这么高,我就回来了。”盛嫣使劲的点了点头,“那我要快快长高。”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在十二月,你生辰之前。”
母后为我备下了几箱的衣服,玩物,吃食和一件特殊的礼物。“阿尧,这龙跃铃铛,母后今赠予你,遇到危难时,便摇响它。这铃铛由云陀岛的千年矿晶所铸,声声入骨,轻则头晕目眩不能行动,重则气血乱行,伤人脏腑。你可要仔细收藏。”
我点点头,这云陀岛到底是什么地方?似乎宝物不少,我寻思着以后要有机会,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母后,真摇响了铃铛,我可怎么办?”母后笑着点点我的脑门,“你倒不傻,这盒子下层还有对软紫晶护耳,可保你无忧。”我看了看站在身后的梵易,嘟着嘴问母后,“只有一对吗?”
“这样的宝物,百年难得一见,你可不要太贪心了。”母后看了看梵易,神色复杂,“灵芝,你带公主先下去。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是,奴婢领命。”刘嬷嬷应声拉起我的手,向侧室走。“要做什么?”我悄声问。刘嬷嬷不说话,直到进了侧室插上了门,才神秘兮兮的笑着对我说,“咱们家最漂亮的女儿就要离家了,不做个印记可不行,要是丢了,娘娘可要哭瞎了眼。”
我看着她挽起我的衣袖,手麻利的拿一支细小的头部暗红的玉杵在我臂上一按,就出现了个红点,红豆大小。我用手去抹,那红色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又胀大了些。“傻孩子,这是守宫砂,你抹不掉的。”
“守宫?守是守护的守吗?那宫又是什么?”我假装不解地问。刘嬷嬷慈爱的搂着我,“哎,真是可人疼,你还是个孩子呢。”
再次回到大殿的时候,母后本是正在和盛廉说话,一看到我就住了口,只见盛廉的脸上有愠怒之色。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好了,阿尧,也要准备启程了,你和梵易先行吧,走水路应有十数日到泷泽。你的随行之物,我领派官兵押送,你看看有什么要贴身带的。”
“我就带着这个包袱就好。”
“也好,轻装简行,才称了你这个贪玩鬼儿的心,香脂回梦带上了吗?”
“带上了,在包裹里。”“好,那就好。”母后突的话锋一转,“梵易。”梵易上前一步,“在。”
“玉太妃此次病的凶险,且噩梦不断,太医也是无策。怕是招了什么邪祟,你师傅从地宫回来后就先留在宫中了。等你们平安到达泷泽,让阿尧派人送封信来。本宫可是把女儿托付于你了,一路上你若有懈怠,或是公主出了什么差池,泷泽山的那几条人命恐怕是不够填的。”
“母后!”我急急去拉她的衣袖。母后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又对梵易说,“到了泷泽,要为公主另辟清幽之地为住所,你们不可擅自烦扰公主修行。明白了吗?”
梵易拱手行礼,“定不负太后所托。”母后点点头,又望着我,目光温柔不舍,“阿尧,就要离宫了,可还有什么话要对娘说。”我心情复杂,又想起当日太极殿的可怖情景,摇了摇头。无意中看到了在一边又抹起眼泪的盛嫣,“母后,嫣儿还小,请母后好好照拂,我,我和父皇就都放心了。”
“好,你放心”母后难掩失望,却还是答应了我。我和梵易最后辞别了众人,我的亲人们。母后的悲伤,盛廉的阴鸷,盛昕的敷衍和不屑,盛渊让人不自在的亲切笑容和盛嫣哭泣的脸,构成了我离宫前见到的最迷茫和诡异的景象。我望着雾气中巍峨的大盛皇宫,我真走出来了,或许,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就这么隐入人海中,抛弃皇家的身份,做个普通人,逍遥一辈子。
“公主,我们上船吧。”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城,跟着梵易上了船。船夫吆喝了一声:“客官坐好了呦。起嘞!”伴着一圈圈漾开的波纹,船动了起来。
“阿尧!阿尧!”有人叫我,我猛的回过头去看,这一刻,心里竟是难言的欣喜和雀跃。“云粟!云粟!”我向他不停的挥手。船越来越远,他的脸也越来越模糊。“阿尧!接着!”他吼道。
一个包袱从他仆从手里大力掷过来,正掉到船里。我捡起包袱,抱在怀中,“云粟,保重!保重!”直到他的身影已经模糊虚无到和江岸的景致人物混为一片,我才放下挥动的手。“别哭了,江上风大,脸会疼的。”
梵易递给我一块绣着黄色小花的白丝帕。我拿起抹了抹脸,刚想还他,又觉得眼泪鼻涕的,着实有些恶心,就对他说,“我洗干净再还你。你放心,还你的时候肯定和新的一样。”我顾不上他的反应,就去解云粟给我的包袱,里面有两包用油纸包裹的点心,杏仁羊奶酥和玫瑰枣泥软饼,我最爱吃的。还有一封信。我展开,里面是歪歪扭扭的一段字,幸好我和他很熟,他人想看懂恐怕是难了。
“阿尧,我很生气。我知道你是利用我才走的。你为什么要走呢?又为什么要片我?我知道你一定有苦中,可我还是很生气。你要记得,你走就巴了,如果有一天,我要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才算全了我们这些年的情易。云粟字。”我看完这封潦草,错字连天的信。流着眼泪,忍着江上风刮过时脸的皴痛,笑着对梵易说,“你瞧,本公主真是天生让人记挂的命格。”
说完就直接把头埋在了衣裙里。昏昏沉沉中,我竟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出了舱口,只有两岸影影绰绰的光点和船头上用来照亮的油灯。梵易就倚在护栏上,闭着眼睛,像是已睡熟了,我坐到他旁边,看着他,仔仔细细的,仿佛初见。他和宫里的男人都不一样。他不像父皇,修剪过的胡须,增添了帝王的威严,也不像盛渊盛廉,举手投足,言谈话语尽是皇家风范,更不像侍卫,粗犷木讷。他这样的人我从未见过,好像这宫里有权有势的人都能让他低下头颅,而事实上,却从没有人真的凌驾于他之上。我喃喃低语,“梵易,你到底是谁呢?仆役,护卫还是救命稻草。”
“仆役忠诚,护卫拼命,稻草轻若鸿毛。我竟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用处。”他带着笑意半睁着眼睛。“你?你没睡?”我红着脸问。
“若是睡了,还怎么做公主的仆役侍卫呢?”他一本正经的问。我急欲岔开话题,“出门在外,你就不要叫我公主了。就叫我名字吧。盛尧。”
他也没拘泥,直言,“好,盛尧。”
“你叫梵易,你不会就姓梵吧?”
“我从六岁就跟着师傅,俗家姓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他平静的说。
“那家里的事呢,六岁也该记些事了。我现在还记得我认识云粟那年的情景….”
“我母亲,是大户人家的妾侍,”他斜靠在桅杆上,本是个不太文雅的姿态,却被他做的别有一番玉树临风。“我父亲待她不好,大娘也霸道难缠,后来我娘就逃出来在农庄里安家,逃出后才知道已经怀了我,一个女人,没有丈夫,带着孩子,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再后来,她就染上了重病,我当时发誓,如果能让我娘好起来,我一生茹素,不害一条生灵。可几个月后,我娘还是…”他不再说话,我接过了话头,“你娘还是不在了,你也实在可怜。可见许愿盟誓是最最不靠谱的。”
他倒是有几份迷惑,问我,“是这样吗?”我暗骂自己嘴快,没脑子,赶紧找补说,“当然不是。发的誓还是要守的,要不满天神佛怎能答应!”他笑了笑,合上了眼睛,任凭江风微凛,黑发飞扬。我竟看呆了,恍惚中想起前朝大学士的一句诗:一抹灵秀连水天,白鹤言是画中仙。画中仙,此情此景,他竟脱俗的不似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