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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事始至终 ...


  •   “玉奴,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长公主丧葬礼上听过的丧歌?”

      我在明见心背上醒来的时候,浑身无力,不知走到了何处,前方隐约的又是一道高门。门很高,差不多比齐泪墙的高度,青铜所制,浮刻的花纹雷电闪鸣下,有颗很高大的树。
      树杈繁盛,许多鬼怪神魔生在其中,有人身兽首,也有人首兽身,或男或女,或持珠贝壳,或持戟长矛,也有居山下土屋安然织缁,河边灌水,环绕山边。但主树之下,有人奉棺而上,棺坐有形,似人非人,又似神主之牌。
      哪里来的光,竟让我看得清楚这些?渐渐反应过来,才发觉并没有什么耀光,而是青铜门两侧左右守着的两名巨高的守将眼中发来的光。
      左红右黑的两名守将,左侧瘦削高挑,右侧则稍壮威猛,左石剑,右石斧,左攻右守。黑暗深沉的地穴里,青铜门在两名守将的镇守下,更具高不可及,不可推门而进的神秘震慑。

      “攒鼓么?”
      我没有力气,人昏昏沉沉,即便惦记着晏师和殷时雨她们,也无法从明见心的背上去做个什么挣扎,“我记得那天来了一支奇怪的礼乐师,他们的服饰和蜀地相近,却不尽相同。他们搭起奇特的礼乐歌台,当中还架了一座奇怪的竹楼。竹楼四道门,歌台就在竹楼中央,那些鼓乐歌者就坐在歌台处,敲锣打鼓的,都是奇怪的方言。他们的礼乐以鼓为主,鼓很小,描纹都是他们当地的图腾,不同于我们的大鼓,司礼说是攒鼓。我听不懂,你便同我说他们唱的都是传说,很古老古老的故事,若是有什么听不懂,并不奇怪。”

      “玉奴你记得很清楚。”
      明见心背着我,许是走了很久,气息并不平稳,一息一息的,似是有什么催眠人的力量,让我什么都不敢去想。
      连晏师,似乎也变成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怕去…想她…怕想起她,便会对此刻待我轻言软语的人,生起无法抑制的厌恶来。
      我并不想讨厌明见心。

      “我自然记得清楚,正是因葛厷听了攒鼓,才发了疯。”我平淡地说着,记忆如当时墓下慢慢沁满的水,先是漫过我的脚踝,小腿,胸腹…下颚……
      “他发了疯,把我揪到了墓下,让我看着李氏被活着塞进石棺中……她那么好看,一身嫁衣,金凤鸾呈,公主自来的贵气在她身上,反而是一种天生的清雅。长公主说过,最喜她梳发时的样子,我便偷偷起过很早,去看她,可惜…每次都会被长公主丢出来……”
      人说着过往,过往便如浮画,微澜出水面,一幅一幅,都恍若刚刚经历,鲜活如斯,却又冰凉如斯。我忍不住眼角的酸涩,便往明见心肩头压了压,随眼而来的,便是她冷玉瘦削的颜颊。
      不同于在晏师背上时的满心温顾,看着明见心的侧颊,我内心反而是荒凉的,荒凉地想起我长大了,师姐她还是原来的样子,放佛这十二年的时光走过,从不曾在她身上留下过什么老去的痕迹。

      “师姐,我小时候你就这模样,现在我长大了,你还是这模样。十二年,你没有年岁的痕迹,是不是,你同晏师一样,也活了很久很久……”
      心下繁枝生叉,有那么多不知名的花生长出来,又颓败下去,落在实处,也不过是明见心稍稍一停顿的时间。
      “想活的,活不了,想死的,也死不了……”
      我想我有些明白这句话了,轻然怅惘,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幼时同她服软的语气,“师姐,你是想活的那个,还是…想死的那个?”

      “玉奴,祭祀求来的,终会湮灭而去,我不想把自己活成行尸走肉。你,也不要。”
      明见心停下来,抬头望着那扇青铜门,“汲郡出书,关于祭祀卦象的书占很大一部分。其中有一首预言诗,以卦象预测后事,算得很准。最准的一件事,就是在钟山之下,确认了你的存在。你,是你外祖从这座祭祀墓下带出去的。”

      “所以,那首预言诗和那些人唱的攒鼓丧葬歌有关?”
      我从她背上滑下来,倚着她立在数丈外的青铜门下,仰望着两座守将,“葛厷失踪后,他的东西想必和我外祖的东西一样,都归于你管理。你查到了什么?”

      “依据你外祖留下的记册,以及葛厷数次探查的结果显示,他通过了眼前的第三道门,开启了第四道门,但是抵达第五道门的时候,他遇到了很大的难题,并未能顺利开启,也就无从得知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被你外祖带出去的。”
      明见心道,“我根据他留下的绘卷抵达此处,连他也不及,竟是连眼前的门都开不了。不过,他很聪明,依据预言诗推算,推算了几个位置,借由长公主的墓葬建造,另寻通道进入地下祭祀所在。可惜的是,即便他利用年幼的你,还是未能达成目的。长公主墓刚刚建成大部分,长公主很巧合的就死了,因此他不得不提前安排长公主下葬封墓的事情。一旦封墓,他就再不能按照计划完成进入第五道门的通道。”

      “世上有那么巧的事么?”明见心转侧而来,“我不信。”
      她浅而一笑,讽刺冷漠,“那些唱丧葬歌的人,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我想你从晏师口中应该听过丘门的存在。丘门自何时而起,无人知晓,但依我看来,包括天下权政,皆是他们手中的一局棋画,纵横来去,都是他们留下的痕迹。我们的生与死,与他们来讲,可有可无。他们想要的,大概是为了保住预言的欺瞒性,依据最初的谎言,将它们一一实现,让世人相信他们,承认他们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罢了。”

      “你的意思是预言并非预言,而是人为的在依据预言完成它?而完成这些的人,便是丘门的人?”
      明见心直指事情的根底,无疑是将自古以来的发展全数推翻,我自然惊极不能信,反问道,“那么我的存在呢,如果预言是假,那么外祖是怎么依据预言找到我的?”

      “这就是重点。”
      明见心眸底直指我眼眉,冷峭道,“黑暗丧歌里的故事,最终解释开来的话,第五扇门里祭祀的会是一位与神沟通的祭祀司命。传闻她背负神职,却因不忍杀伐,以一场神降灾难毁灭全族,但是她的身体却因受神照顾,以天地五行祭祀,受五行之气精养而存在此阵中。自此与天地同寿,不生不灭。天地行气不散,她也不会散。她的身体,自此也被传闻是平衡天地行气的中心。人伦往复,不休不止,便是她以人的身体作为行气不休的中心,维持着人行天地,精神不散的根由。但行气盛衰有变,强者必弱,弱者必强,行气平衡,实则是在行气自我的盛衰之中。她不过一具肉身,得以保存,也不过是借居天地行气而存,怎么就会成为行气平衡的中心?”

      “玉奴,你是从墓中被带出去的。你说,是谁想要确认你的身份?”明见心眸底闪过挣扎,最终还是平静下来,平缓道,“是我。”
      “你?”我彻底有些慌,一切的一切,眼看有了解开的线头,却越来越迷雾重重。

      “对,是我。”
      明见心毫不迟疑,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决意将一切隐瞒都摊开来,“是我以丘门世行者的身份行走世间,为的是确认当年的祭祀阵所在何处,也是我一步一步引导世间人的力量来找寻此处。你外祖尤善堪舆,又是丘门中人,汲郡出书,自然要去查看。但他从书中发现,其实很早前就有人开始寻找此处的祭祀阵,当时有人为了阻止此事,便把此事的秘密带到了墓里。他觉得事情难以处理,不得已的情况下找到了同是丘门的葛厷合作。丘门结构复杂,两人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同莫归迟一样,我行世间,同时也担任了丘门外门一辈的监察者。你外祖是怎么将你带出来的无人知晓,又是怎么将你藏住十六年,才由你年近四旬的娘肚中生来,都存在着不可解释的异处。葛厷的异心,我不能从一开始阻止他,我只能静观其变,暗中调查。直至他失去继续进入祭祀阵的可能,听到丧歌又发了疯地将你带入墓下,到底做了什么,我很想知道,却是因我调查丧歌队的突然出现而失去了机会。”

      “这么说,你,包括丘门的人,都是在确认我到底是不是第五扇门里的司命?”明见心所解释的一切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但并无太多悖理之处。
      只是仔细想来,明见心本身是个谜团,丘门的存在,更是迷雾。难道真如她所说的,只是一群人为了维持自己在世人面前所谓神的形象,故而打造了这一切?
      我想到一种可能,立时问她,“你与丘门的关系,接触到了何种地步?”

      “地眼一辈,说是长生,不过是以药物维持活得久些罢了。再加上一些技击内息巧术,让人的身体在生死之间走的慢一些,哪有什么真的不死之说?可是这样受制于人的活上百年千年,又有什么用?”
      明见心自嘲道来,满眼的都是哀戚,“不能自主,不能自爱,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同别人手中的傀儡,有什么区别?”

      她过于哀戚,我心头也不忍,硬是忍住,问了正事,“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过也是他们的棋子?用以制造五行祭祀阵中的司命还活着的假象?从而来掌控我在人前的权威存在,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

      “你想到的,正是我想要解开的谜团。如果你只是他们手中刻意制造的假象,那你外祖究竟有没有抵达第五扇门都是个未知猜测。你在他失踪十六年后才出现在人眼前,很有可能是他们在引导时间差,让人以为你的存在,更是一种异象,从而对你从墓中出去的身份确信不疑。”明见心一拧眉心,似是想到了什么,疑问道,“那么,他们制造这样的假象,到底在欺骗谁?”

      “欺骗谁?当然是在欺骗我!”
      冷峭的言底,听不出丝毫感情,只有冷硬的嘲弄杀气。

      我惊喜转身,就看身后无尽的黑暗里,无声地走来一个人影,青衫红襟慢慢浮现,不是晏师,还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事始至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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