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重门深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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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师走来，眉目冰寒，眸底的寒霜溢出来，人如锋利的长剑，于无声的黑暗处，直刺人心怀。
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看我的陌生，如同从来不认识过我，陌生的丝毫没有任何人可以映入她的眼底。
“晏师？”
我迎向她的步子停下来，如同被兜头泼了冷水，满心欢喜给浇了个透心凉，“是不是…我当真只是一个欺骗你的假象…你便不会……”
不会在意我……
到底是无法问出来的。
“谢良人，我说过，我来找一个人。”
晏师步履不缓地走来，没有看我的停留在身侧，冰寒如霜的言语化作了利剑，“世上谁都不会是独独一人，我找的那个人不会，因为，我在找她。你也不会，即便没有我，你也不会是独独一人。”
“相信我。”
相信我。
让人下定心的一句话，恍如它时，可分明不同于那时，不同于当时贴在耳际的轻语灼热，它冷清疏离的过分，让人怎么也无法靠近。
“明见心，第二道门里的小鬼们都收拾掉了，明见无吊着一口气，你若是觉得安心，大可等殷时雨来带你们出去。”
晏师径直走过我身侧，往青铜门走去，“至于剩下的路，既然是为欺骗我而来，那就是我的事，与你们无关。”
“你们？”
明见心扶住微晃不稳的我，担忧地看过，眼眉立时生急，转头盯着晏师不断接近青铜门的背影，“好一句‘你们’！晏师！你说要便要，说不要便不要，拿玉奴算什么！是，你是丘门门主！可你做的了主么，欺骗你，为什么要欺骗你！你不是天眼之人，他们为什么要欺骗你！”
“门后的真相我猜不到，但我可以肯定很残忍，而你想要接近真相，就是接近死亡。若是你想小谢一口续命气就此断了，那可以随我而来。”晏师临近门下，无声停驻，“谢良人，你方才问过我，我回过你。你听不到，那我再说一次。”
“关上门的那个人，在我心中，就是你。可是我不想你再一次关上门，留我守着你留下的一盏灯，独独长大，独独守候，独独…不老不死……”
她极力克制着的背影轻轻颤抖，“那样的话，我宁愿同你一起死了……”
空响而轻的颤抖，让我鼻尖发酸的难以遏制，我知道她是怕我接近真相不堪心力支撑，甚至是为了保护明见心的性命，才决意自己一个人去查探真相。
可纵使明白，我却不能遏制心酸难忍，心底揪着一根拧紧的木钻，为人绞着往下钻，越往越深的，都是支离破碎的残忍不平。
命运的不公，不是预言，不是掌控，往往是人自己心底不可违背的心欲。
她待那个人好，就是她的心欲，在她走过不知多少年的孤单时光里，成了她不可跨越的心欲。及至遇上我，更是成了支配她一切所想所做的枷锁，让她甘愿背负一切不可承受，也不要我受任何伤害。
不管我是不是真的那个人，她眼下所做的，都无疑是在心底承认了我是她，这已经比什么真相都来得重要。
“好。”
我哽噎应道，忙是平复，尽量平和，省得让她再度难过，勉强笑道，“我知道你明白，是我，我肯定也无法接受门内的一些事，如果不是我，那我很可能也无法接受你的错付回收，怎么算的结果，我都可能撑不过这口心气。既然你不想我死，我想你肯定想过一种打算。是我最好，如果不是我，你也可以将错就错。冲着你这份心，你放心，我谢良人，谢玉奴，在此同你保证，你若不活着出来，我必不会死。我若是见不到你，即便是如师姐那样任由丘门摆布，即便活成一具行尸走肉，也会等你回来！”
“你……”
晏师的意外并不出我所料。
既然有人给你上了枷锁，那么我再加一道，你肯定明白我的用心。你一个人守过那么多年，其中苦涩滋味定是百般煎熬尝过，如果你曾有一二真心待我，定不会让我也经历如此久候的苦楚。
“你让我相信你，我信了，那你就要信我说到做到。”
我以手背压了下眼，生生堵住了涌出的泪，旋即放开，让她孤孑冷削的背影清晰的留在我眼中，无比笃定坚定道，“晏师，我对你有所求，求的是细水长流，你，不可以负我。我谢良人为你欺负过，你就要负责任，否则，我想那个人对你也会失望的！”
不过一个吻，算什么欺负，可我偏就要让它放大，胡搅蛮缠也罢，无理取闹也好，总之，我既然认定了你，不管你在不在，我都不是独独一人。
如同神在人心中一样，你是神，我是人，那么你就是我心中所念所存的神。
我不死，你不亡！
我再也不敢看她，心口堵得发疼，哽裂哽裂的，一口气真是即将缓不过来。若是真出个什么意外，一切狠话便是烟消云散，即便明见心听过耳际作证，那也是不作数的。
我扶着明见心往回走，明见心却是于心不忍地看着我，“玉奴……”
“那是她一个人的路，走完了，总会走另一条路的。我等着。”
我心下想得很清楚，嗤笑道，“师姐肯定听清了我方才的话，我不想死，那就麻烦你同丘门中的人商量商量，让我同你一样活得久些如何？反正我外祖也是丘门的人，寻个关系的话，想必不难。”
“谢良人……”
晏师在后叫着我，迟疑而犹豫，“你别信丘门的人。”
“是么？”
我听晏师嘱咐担心而来，心下更是难忍的几近崩溃，恨不得立时回头找她，却是不得不硬生生压住，“你忌惮丘门，可我又很想活下去，你说过会让我忌了金石，保我性命，自己说话都不算数，做什么又来对我说道？你若真的不想我沾染丘门，可以，你活着出来，亲自来阻止我，我必定听你的话。”
“谢良人，你外祖的确抵达过第五扇门后。我和时雨盗取殷家祖坟时，见过他留下的遗卷。他特意嘱咐过让找到遗卷的人照顾好你，当时我们只觉奇怪他为何会算到你的存在，并未想到其中的关系。长公主的墓最早是他主持，后来才由葛厷接手，但是他并未告知葛厷通往每道门后的墓道，你同时雨汇合后，同她顺着墓道出去。”
晏师说罢便沉默，我话都说完了，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前路黑暗，两名守将的眸中微光渐渐越来越淡，许久的无声之后，晏师始终没有话传来，我心下渐沉冰凉，渐渐无望。
“等我……”
彻底踏入黑暗的时候，轻怅的叹息如缕传来，不知是晏师刻意以内息传话，还是黑暗中太过安静，我竟是听到了。
我攥紧明见心的手腕，虚浮的心终于落稳了。凝着眼前的黑暗，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那些沉年如苛的过往如黑暗中的冷潮褪去，渐渐浮出水面。
如若那个时候，我曾大口喘息，曾侥幸活下来，更是侥幸经历过葛厷的残忍手段，让我明白了自己竟是有着多么强烈的生存欲望。
黑暗里，似隐似现的，有了一抹影子，我望着它，却觉无比的安心，轻和道，“师姐，你想不想知道门后面有什么？”
“玉奴，听过方才那些话，我便知道，即便先遇上你，也比不过那些不可信又不可捉的宿命。你若放不下她，我陪你回去。”
明见心察觉我的异样，担心之余，少不了试探。
“门，可以为人关上，但是，也可以自己打开。”
我摇摇头，“她要走，只能是由她一个人去走，去打开。而我关上的门，也需要我自己去打开。正如晏师所说，每一处门内都有通往长公主墓的墓道，这才是我外祖得知汲郡出书的真相后，借由主持长公主墓一直在做的一件事。”
“葛厷带着你下来，是想让你认路？”
“是迫使我爹娘说出路来。”
我尽量平复着内心因想起过往的颤抖，“可我爹娘即便死也不肯说。他灌杀了我爹娘，带着我在墓里四处寻找，寻到最后还是无法找到，他就把我丢在李氏的石棺处，最后带着李氏进来，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李氏被活着封进石棺里。那个时候，李氏才得知长公主死了，人很绝望，见着我，反而故作笑颜地安抚我，她说她不怕，叫我也不要怕，她会陪着我，一直一直陪着我。”
眼前的影子越来越靠近，身上的鸾凤嫁衣幽蓝笼罩，失了原本的大红喜气，脸上的明艳喜妆即便僵硬的毫无生气，可那冷瘆瘆的眸，待我，始终是平静祥和的。
“你看，她就在前面。”
我温温含笑，无比的想念她，耳际放佛响起了她那些有着节奏的叩棺声。
小时候我不会说话，又不愿写字，李氏很有耐心，会以各种简单而明确的示令来同我沟通，叩声便是她教我的一种。
谷雨居的金铃节奏，就是如此而来的。
“墓下那么黑暗，她和小金一直陪着我，我并不觉孤单。对了，小金是那只金毛猴，很听话，但是凶起来，也是…要……”
我艰难地说着刻意轻松的语调，胸口一阵翻涌，俯下身子开始干呕起来。
“玉奴，你脸色很难看。”
即便适应黑暗久了，明见心还能看出我脸色难看，也是够用心了，她扶着我，拍着我的后背，迟疑了片刻才道，“玉奴，墓下待久了，总会有些幻象，做不得真。眼前并没有什么，你若是见到了奇怪的东西，别怕，我在你身边。”
我干呕的十分难受，攥紧她的手如若最后的稻草，恨不得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出来，恨不得此刻此景都再是一场梦。
醒过来，醒过来……
偏生此时青铜门开合的嗡鸣响来，如若青铜编钟上最大的种，嗡鸣动荡着黑暗涌流，撞得人一个激灵生寒。我直起身来，就看青铜门开合了一条黑暗的缝，里面黑暗无光，晏师单薄瘦削的背影在门缝处停驻，渺小而孤单，恍若随时能被那无尽的黑暗吞噬。
她回头看了看，似是没看到什么，有些惘然地敛下眸，便踏进去了。
对啊，我走得急，人没入守将眸光也照不到的黑暗中，她看不到我的。
可我知道，她将经历什么。
因为，那都是我曾走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重门深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