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笑儿无赖 ...
-
殷时雨窃玉剑回收及时,那东西扑在窃玉剑上面一划两半,跌在地上还翻腾不休。殷时雨缓了缓脸色,凑着火折子去看,我们便也往过走。
刚走至明见无身旁,他一个滚地躲开了什么,噌地站起身来,指着他方才倚靠的地方说不出话来。我急忙将火折子照过去,就看一抹影子蹿过,好似是个什么老鼠。
若是老鼠,明见无不该怕至如此。
我询问地看着他,他把左臂递过来,血迹淋淋的一片,啃噬过的咬痕相当清楚,“那东西啃东西很快,我开始只觉痒,后来才觉得不对劲,低头看时,都要啃没了。”
“若是没痛觉,牙齿上应该有麻痹的毒,如同蜉蝣虫一样。”晏师将我拉回去,让明见心走过去帮明见无处理伤口。
明见无看我师姐过去,自是欢喜,并不敢太明显。
我觉他奸诈,心底实在不愿意师姐与他走得近,但他陪在师姐身边多年,师姐应该有分寸,我便不好说什么。
“又来了!”殷时雨低声说到,手中窃玉剑掷出,就把那小东西钉在甬壁下直挣扎。
同晏师过去看,殷时雨先道,“这不是方才袭击我的老鼠么?”
她回头去看地上被劈成两半的东西,又瞅瞅这边,乐道,“难怪这老鼠崽儿会卡在头颅里面,原来是生了两个脑袋。”
“这个,就没有。”
她走近墙根,窃玉剑往下面再扎,那老鼠便叽叽无声,不动弹了。她挑起剑上的老鼠尸身,还没看过仔细,老鼠就从身体里面一阵腐烂的化了。
“纸俑人的毒真是厉害。”殷时雨说着话,却是看了明见心一眼,同我们道,“赶紧看看这个,省得又化了。”
“不用看了,是二目鼠。”
晏师淡道,“子鼠割夜,天地割交,一头黑色如墨,夜间活动,一头白色如玉,白日不行,习性在地下腐地生活。我看,眼前的门背后,恐怕还有这些二目鼠。”
她看着前方,人牵着我往过走,我觉得她有话说,她果真就开了口。
“谢良人,关上一扇门,记得打开它。”晏师侧眸而来,眸底隐隐晃动,干涩道,“否则,你不会知道有没有人守在门后,等着你。”
等着你。
多像是在说等着我。
她左手有伤,我不敢去握紧她,也没有办法说什么话去回应她。像是一个许了空的愿望,我没有办法变成那个可以实现愿望的神,去替她实现她期许了多年的愿望。
“如果…我不是那个关上门的人,你会在意我么……”
我唯一还能有所回应感知的,便是晏师待我的情,若是她也不过虚妄,那我……
“哈哈…咯咯……咯咯…哈哈……”
诡异的孩童笑声响起时,我还身处恍然,恍然晏师没来由的话,以及我压在内心根处,其实从未得到过真实印证的情感。
甬道窄小,笑声尖锐又放肆,好似在嘲笑我方才的忐忑试探。
我本就不安,现在被它笑得无名火起,竟是压不住心底的愤怒,松开晏师的手冲往甬道的尽头,举着火折子一阵查探,想要找出这笑声的来处。
老者盘坐的尽头是一面整墙,甬道进入,左右两侧又各自走了数丈,形成一个‘甲’字形的墓道。整墙先前离得远,看不清楚,现在凑近了,觉得上面有画,但是怎么都看不清楚,我揉揉眼睛又去看,结果还是看不清。
愈是看不清,就愈想看清,眼睛揉来揉去,总觉得眼睛上沾了什么东西,愈发使劲去揉,揉得发疼,魔障一样地停不下来。
“别揉,是云图。”
晏师是跑过来的,捉住我的双手,眼眉着急道,“云图是一种错位叠层图,眼睛看去,层层错觉,尽是虚幻假象。”
她捉住我的手压下,可我还是难受,眼皮子因用力过度,疼痛难忍。
明见心跟过来,手中翻出一截木头,“笑声是自门后面传来的,而此处云图是往外扩散的,待得久了,人意识眼界混淆,很容易会认为此处都是模糊不清的境地,怎么都走不出去。”她往甲字墓道两边看了看又道,“两边的墓道都是轮回道,甬壁云图,只能是破门而进。”
“你这木头不是那老头子嘴里的么?”殷时雨看了眼明见心手中的木头,问道。
“云图以错位相交,实则有一个错位的起始点。门后笑声空响不闷,说明空气有通,也就说明轮回道形成的门口空间与此处并未完全封死,一定是可以开的。”
云图是早期祭祀时迷惑诸人的一种图腾墙,晏师提及,我自然想了起来,见明见心取过那老者口中的涎津香,就清楚她要做什么了。
“涎津香是尸体久坐不化,口齿溢出的涎津聚积而成,他在此恐怕也是很久了。尸身不腐,里面那只老鼠却是靠着他的尸体活了许久,怎么看,都有些奇怪。师姐你确定要以他的涎津香去找云图的错位起始处么?”
明见心点头,“我们以生人活气而进,下面的东西要么怕极了生人活气,触之即化。要么就是死逮着活气不放,吸食而用。我们现在进来,已经改变了此处的地气平衡,若是点燃他的涎津香,烟气定会求取平衡,往里面钻,届时就可以找得出未封死的错位处。”
“未封死的地方,要么是开门的机关锁,要么就是诱饵机关,万分小心。”我嘱咐道。
“放心,不是我一个人去。”
明见心伸手将不长的涎津香掰成两半,朝我丢过来,“知道你和晏师分不开,你们两个一行,小郡主同我走,明见无就在此处守着,等我们回来。”
“你这么安排,确定两边的墓道就是轮回道么?万一出个岔子,我们在那头汇合不上怎么办?”殷时雨机警的很。
“葛厷有此地绘卷,你们若真想知道个究竟,跟好我,听我的,便没有错。”她说着弯弯唇,斜着殷时雨道,“你要是想和晏师走一块,我很乐意。”
我见眼前的阵仗是怎么都避不了了,有殷时雨跟着明见心,我是不放心,又放心,当下同明见心道,“师姐,郡主跟着你,我放心。”
明见心收回眼,幽幽一滑眸,自我身上掠过,并不接我刻意以此让她不对殷时雨有个什么算计的话,转身先往右手边走了。
殷时雨看过来,实在有些不愿意,我想了想,将涎津香往殷时雨手中一塞,转眼看了下晏师,便急急往明见心那边跟去了。
任何人跟在明见心身边,单凭她的身手和心计,无法猜到会出什么事,只有我跟着她,才是最好的选择。晏师懂我,这回都没有伸手挽留我。
若是挽留下我,我同她单独相对,方才未说完的事毕竟会成为我与她之间的疙瘩。
说下去,她的回答,到底是不是我想听的,都是未知。可即便是我想听的,那对她,又会是怎样一种难以选择的折磨呢?
我追上明见心,她已经点上了涎津香,走到了右边墓道的尽头,就要转进北向的轮回道中了。见是我,她对我笑了笑,毫不停留的往前走着。我跟着她,就要拐进去,发觉晏师还停留在甬道口上,孤孤立立的一个人,并未随着殷时雨往左走。
她身上披着我的青衫,不同于她日常的白衫压着红不透色,我的青衫很薄,薄如轻纱拢住了她。她骨子里的明红殷艳,就这样冷峭峭地被压住了。她披着的,不仅是我的青衫,看上去,更像是枷锁。
如果,如果她们同我的关系,真如天地眼的宿命,那真的就是我予她的枷锁。
我心下揪得发疼,明知自己该随明见心走,却是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晏师显然看出了我的挣扎,垂眸一息,复又抬起,予我一个浅浅的温笑,无声地说了什么,便转身同殷时雨没进了左侧的轮回道里。
无声的说话,像极了梦中那时她引金毛蜼王进去时的画面,那个时候她好像也说了什么,可是我听不清。现下的话,也听不清。
“玉奴。”
明见心轻轻唤来,眼眉温顾,那凤眼时常的风流,以及冷伐时的威严俱都不在。
见我回神,明见心踏前一些,瘦削薄尖的下颚凑近,薄唇轻启,“即便知道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思来到我这边,我还是很欢喜,很欢喜。”
“你……”
我被她陡然的亲近态度激得心下不安,尤其是她眼底不知是微火映衬的缘故,还是藏着别的东西压不住了,溢出眼角的,亮得可怕。
不等我细心去想是什么,她乍然后退,将手中的涎津香递过来,意思是要我拿着了?
“玉奴你怕黑,我替你掌灯。”
明见心说的轻巧,眼底温柔无限,我迷迷糊糊地就接过了涎津香。
她将我的自个儿的火折子取下给灭了,顺手往自己腰间塞,应是瞬间想起不该,便小心地压在了我的腰间。
做好一切,她见我还是痴怔不动,笑道,“玉奴,不是说过走神不好么?再不走,累得她们多走一段的话,你去赔罪。”
明见心的态度心思都太过诡变,我摸不清她,下意识地却还是想要她变回原来的那个人。默不作声地捏着涎津香往前走,时时注意着涎津香飘起的轻烟动向。
由于是在往前走,涎津香的轻烟大多往后飘,偶有晃动,却是并不大。我们沿着左侧靠近门后的墓壁而走,稍是遇到往左飘烟的时候,我都会停下来等上片刻再继续往下走。
渐渐走得久了,轮回墓道比我们想象的深远。火折子的光传得并不远,前后皆是黑暗,明见心不说话,便只有门后空间里咯咯哈哈不断传出的诡异孩童笑声。
孩童的笑声初始听起来很突兀诡异,可听得一阵,就觉得它的笑声在不断地重复,好似不是个什么活物,而是刻意用什么机关控制一样,故意制造出诡异恐怖的氛围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我停下来,将涎津香丢在了地上,冷道,“师姐,你说过你有此处的绘卷?”
“是。”明见心轻轻叹了口气,透着几分怅然。
“所以,你很了解此地,你是在故意骗我离开晏师她们?”我转身,定定地看着她,心下冰凉又燥热,很想抓住她,质问她为什么。
“玉奴,你不能随晏师走,也不能离开建康,你属于这里,属于…这座墓……”
“属于,这座墓?”
我不信,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葛厷撕心裂肺的吼叫,扭曲的脸孔拥挤而来,挤得我脑门儿将要裂开,“你在说什么?我逃出去了,逃出去了,谁也不能留下我!”
“逃?逃往那里?”
明见心的脸跟着挤进来,贴近我的眼眉,温热的呼吸迫得我窘迫难休,愤恨难平。她将我紧紧抱住,瘦骨嶙嶙的身体骨节恪得人生疼。
“放开!你放开!”
我推不开她,手脚酸软无力,意识亦开始晕沉起来,恍然意识到一件事,叱她道,“这不是涎津香,你是下了毒还是失力的药!”
“放心,涎津香还是涎津香,由于要带走你,故而只是失力的药。至于晏师她们那边会遇到什么境况,我不清楚,但愿她们有那个本事走出去。现下我要带着你直至祭祀中心,看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演变成现下的局面。”
明见心说着将我无力的身体平放下来,托住我的后颈,眉心抵在我额头,眸底几许难抑的兴奋中挟杂着压抑的痛楚,细语呢喃,“玉奴,我不会害你,待我弄清了真相,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你缠过我,讨厌过我,念着我,唯独没有真心恨过我。这一次,你也不会,对不对?”
她许是压不住内心心绪,眸底充了血丝,通红通红的,身上的热气黏湿地透过身体传来,让我如若落在火笼里,既是难受又是厌恶。可药性来得快,我说不出话来,挣扎着挤出破碎的话。
“我不…恨你……我只会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恨我让你生恨,让你不快活……让你去害晏师……晏师她…她…无辜……”
“她不会无辜的,她绝不无辜!”
明见心急叱,将我压紧了怀中,滚烫的身体挤在一处。
恪人的骨头压磨在一起,提醒着我和她就好似两具被挤在一块的骨头,彼此戳着空荡的心腔,所有的心念俱都落了空,永远没有可以在彼此身上寄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