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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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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真希望我目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天地还是那个天地,我也依然是原来的那个幸村精市。老天仿佛有意不让我好过似的,在我心情最恶劣的时候,母亲走过来告诉我真田来了,不仅真田来了,其他人也来了。好吧,都来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知道的终究还是要知道的。我竭力用一种听上去若无其事的语调通知母亲让真田进来。比赛的结局不好,这点我能从真田面如沉水的脸上能看出来,不,应该说早在做完手术的当晚我就看出来了,之所以一直平平静静地支撑到现在完全是由于我自己在自欺欺人罢了。
【幸村,对不起,我们输了,下次我们一定能一雪前耻。】
没了,什么都没了。我自己不能打网球了,就连立海大也折戟在青学的手上。真田的说话声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弄得我耳膜疼得厉害。他在说什么?不是在比赛前告诉我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吗?既然不会有问题那立海大是怎么输掉比赛的?下一次?立海大能有多少机会来供我们浪费?!这家伙输掉比赛就去练习啊,跑过来跟我汇报什么情况,从横滨到东京一来一回的时间都够进行一场比赛的了。莫名其妙!人是这样!老天也是这样!
【能请你先回去吗?】
【幸村……】
【我不想再听什么下次下次的了。】
真田动了动嘴唇,他想要说话却最终选择将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他起身离去的时候也没忘记将房门给关上。四周又是一片令人恶心的死寂,整个病房如同一具棺材一样要将我生生埋葬。“啊”我大声嘶吼着,愤怒与不甘也随着我的嘶吼喷涌而出。对,不甘,就是不甘,为什么老天偏偏选择用这种病来折磨我?为什么立海大与唾手可得的胜利擦肩而过?我不管这是否礼貌,我什么都不想管,我只想大声嘶吼。听到动静的母亲立刻冲了进来,我无视掉母亲的存在继续吼着——事已至此,难道我连为我自己和立海大哀悼的权力都没有吗?医生和护士也过来了,经过一番检查,医生慎重地建议我母亲给我请一位心理医生,他担心我会有躁郁症。想来我的这个举动也跌破所有人的眼镜吧。
真田走后还发生了什么我自己实在记不清了。后来知道情况的白石对我说我是在逃避这个结局额,所以大脑就自动帮我屏蔽了有关于这件事情的一切。医生没从侧面证明他的结论是否科学,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结论也有一定的道理。“败北”是我自懂事以来最不能接受的一个词汇,这是我的禁区,谁都不能触碰,包括我自己。
既然已经输了,就不能躺在原地怨愤下去。我又开始复健,毕竟医生只是说了“恐怕”,没有百分之百地给我的运动生涯判了死刑。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我自己找来了许多运动书籍来看,从里面找寻最适合我的复健方法。在一旁目睹的母亲劝慰的话没能说出口,她只是叹了一口气,掩上房门出去了。我知道她去搬救兵了,也知道那个救兵是谁,不过无论这次是谁来都不能动摇我的决心。
【精市,我这次来不是想劝你什么,只是想和你赛一场。你看行吗?】
白石果然还是来了。他脸上的神色很平静,提出比赛的邀请也像是在轻描淡写地讨论今天天气是否好坏一样。算上这一次的话,这已经是他第十五次来东京了,为了我,无论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有多遥远他都不在乎。全国大赛开赛在即,任何一支有资格参加的球队都会抓紧一切时间来练习。我的时间珍贵,他的时间就不珍贵么?一想到这点我便很过意不去。
【你将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不觉得可惜吗?】
【这怎么能叫浪费呢?我为你都是心甘情愿的。走吧,换上衣服和我赛一场,也不知道我现如今的球技能不能入得了你的眼。你瞒不过我的,你想比赛,一提到比赛你的眼神都变了,你果然是个天生的战将。】
【你就不怕我转头将你的数据都告诉给柳?】
【要是怕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做了。数据是可以预测出一个人的行为,但人都是充满不确定性的,要是所有的一切都按数据来的话,那就不叫人,叫机器人。】
话已至此,我再推辞就有示弱的嫌疑了,我从来没在网球上向谁示弱过。我快速地换好衣服和鞋子,背上一直放在我病房里的网球袋,找了个借口和他光明正大地离开了医院。街头网球场离医院不算远,坐公交车四五站路便可到达。我们的运气也很好,到那儿的时候只有一名不知名中学的学生在那里练习发球,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没有第四个人在场。我走上前挤出一个亲和的笑容请那名学生当我们俩的裁判,那名学生也答应了。比赛开始,第一局是我的发球局,也许是我住院太久的缘故吧,我的力道和之前有了些微的差别,白石很容易就接到了我的球,不仅如此,他还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给反击了回来。望着黄色的小球朝我飞过来的那一刻,我不慌不忙地接住球然后瞄准他的死角将球打了过去。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又接住了,只不过姿势很难看而已。和他相识太久,和他交手次数太多,我忘记了他也是一名中学网球界的好手,也是大赛不败的圣书。好,很好,比赛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我是谁?我是幸村精市,是立志要站在中学网球界顶端的男人。一直到现在我们俩谁都没得分,必须要做出改变了,如同一潭死水的比赛比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改变了发球的方法,他对此估计不足,于是这一回是我得分。
【15-0】那个学生在一旁宣布道。
【嗯嗯,绝顶的好球。】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
比赛陷入了胶着的状态。我对于数据网球一道并不精通,但是我也看得出来他的数据很难预测,因为他打球没有固定的招式,既然没了固定的招式自然也就没了多余的动作。我怎么样将球打过去,他就怎么样将球给打回来,只要能回球,哪怕姿势再难看也是无所谓的。比起小时候,现在的他还要顽强,即便在我的凌厉攻势之下他也毫不退缩。另外他的心理素质也叫我刮目相看,原先那个被我动辄牵着鼻子走的白石藏之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处劣势也依然不急不躁泰然处之的白石藏之介。换作我是他,在情况如此恶劣的前提下我恐怕还做不到像他这般超脱与淡定。
最终的比赛是以我的胜利而告终的,比赛用时一个小时三十分钟,比分是六比二。这和我原先设想的六比零要差上许多。在公开的比赛当中,我从未丢过一局,因此我才被人称之为神之子。如今他的出现打破了我的神话,这让我的心情有点微妙。
【还是你赢了呀。】白石擦着汗笑着对我说道【不行不行,我得坐下来歇一会儿。从前和你比赛就累,没想到现在更累。】
【不,是你赢了。在公开的比赛当中没有谁从我手中拿过一分,你做到了,所以是你赢了。】
【哎呀呀,精市你真是一贯会寒碜人。】白石给我递过来一瓶运动饮料【伯母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你这两天在拼命练习让我劝劝你。怎么劝?我跟你都不喜欢输,你又是个认定了目标无论多困难都会坚持下去的人,本性如此,我轻飘飘说几句话也扭转不了现状啊。】
【你知道吗?医生说我以后恐怕都打不了网球了。】说到这,我忍不住语带哽咽。梦想破碎的痛苦有几个人能懂?
【我知道。伯母都跟我说了,说是医生告诉她的。可是能不能打网球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吗?你还是那么的强悍,你稳稳地坐在神坛之上没人能拉你下来。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你真的打不了网球也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我明白你又要说你网球就是你自己没了网球你什么都不是。事实就是你还是你,无论你打不打网球你也依然是你。你要学着割裂你自己,将自己分为打网球的幸村精市和不打网球的幸村精市,日子久了,你就会发现其实不打网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他从网球袋里翻出一个本子,本子上面写满了字【前面四页写的是你这个病康复的时候该吃什么东西,后面就是如何开展复健。你这样盲目的练习反而不得其法,我这可是专门请教了运动医师得出来的结论。全国大赛,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