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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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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吧,真田他们走后没多久我便昏昏沉沉地入睡,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我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醒的瞬间,背后都是冷汗。安静,真的好安静,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望着窗外闪烁着的霓虹灯,一种无法掌控事情发展的无力感如同潮水一般向我涌来。我才十四岁,正是蓓蕾初开的年纪,在我人生欣欣向荣前景一片大好的前提下却遇到了这么个疾病,要说怨愤也不是没有的。虽然白石早已说过人生就是在得到与失去之间徘徊,话虽如此,可当事情真的落到我的头上我却没办法像他这么坦然。
接下来的日子里真田都没有露面,我也没有打电话去追问比赛结果。我知道他那个人,到了他认为该说的时候他一定会毫不保留地将实情全部吐露出来。我的心里一直存在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赢了,但是比分很难看。况且比起比赛结果,目前更让我关心的是我的复健课程何时开始。我正面追问过,也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但是医生始终没有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只是让我再等等。等?我现在根本等不起。我离开运动场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要想一下子恢复到住院前的状态不是轻飘飘说几句话就能办好的事情。让我气闷的是母亲也站在医生的一边,她也劝我等,还说目前除了等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明知母亲说的也有道理,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心头的那点焦躁。在焦躁和无奈的双重作用之下我原本晦暗的心情就变得越发的不明朗,我还不能和母亲生气,因为生气的话就显得我是在无理取闹,所以我选择转身去天台坐着,只有在那儿我的心情才会变得好一些。
【你果然在天台待着。】白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怎么有空过来?四天宝寺不训练吗?】
【有训练,给我逃了。我放心不下你。】白石笑着走到我身边坐下【本来想等你做完手术的第二天就来找你的,但是转念一想你还要些时间来恢复,所以才拖到现在。有些话电话里说和当面说的效果可不一样。你怎么了?跟谁生气了?你看你这小脸皱的……】
【总是让我等,又不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告诉我要等多久,我现在根本等不起,因为】
【因为全国大赛就要开始了。】白石接口说道【我知道你等不起,换做我我也等不起。不是我站在医生的角度替他说话,目前的状况就是你等得起也得等,等不起也得等。有些事情光靠着急也着急不出结果的。况且,按照你的说法王者立海大是没有死角的,你安安心心地坐在监督席上看着真田君他们将奖杯夺入囊中和你亲自出马将所有来挑战立海大地位的人都打败不是一样的结果吗?普通的运动员扭伤了脚还知道暂时避免比赛以免伤上加伤,你的情况比这还要严重为什么不等完全恢复好了再上球场呢?除了你之外,无论在谁的眼中你的身体健康与否都比输赢更重要。这样吧,我今天把网球拍也带了过来,你先做做挥拍练习,慢着点练哦,要是出了汗,伯母和医生一定会杀了我的。】
说罢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网球袋将球拍递到了我的手里,在他一叠声的“慢着点练”中我开展了手术后的第一个康复训练。我的手掌和球拍触碰的那一刻,那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感觉变又回来了。想着败倒在我脚下那一张张或是不甘或是心悦诚服的脸,我便练习得格外起劲。我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进攻。此时此刻我真渴望有一场比赛来证明我的实力以及我存在的价值。在我练习期间,白石一直提心吊胆地看着天台的入口,他生怕我母亲突然出现,毕竟医生还没允许我做任何运动,要是被医生和母亲发现了,我和他少不了要挨一顿责骂,比起挨骂,白石更害怕看到我母亲脸上失望的神情。所以他这么小心也情有可原。正当我准备继续练下去的时候,白石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我知道他的意思——该停止了。可是这点练习量怎么够?连平时的十分之都没到啊。
【你已经练习了一个小时了,这对你来说已经足够了。】白石一边说着一边捋起我的袖子在我手臂上摸了摸【还好没出汗,天台风大,出了汗再被风一吹肯定会感冒,夏天的感冒本来就很难好,现在你又病着。唉,我真不该由着你的性子让你练下去。】
【你别这么说,也别把我当成一个病人,我就快痊愈了。全国大赛我一定会参加的。你陪我在这边再坐一会儿吧,我不想回病房里面去,一进去就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似的。】
白石依言陪我坐了下来,不过刚坐下来没一会儿我的刀口便像针扎一般地疼痛。原本想忍忍就过去了,谁料到这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我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毛,这点微小的表情是逃不过白石的眼睛的。疼?他扳着我的双肩焦急地问道。我下意识地点点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的面前我就失去了伪装自己的勇气。他站起身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有没有搞错?这可是公主抱啊!我再怎么消瘦也是个体重过了六十公斤的男人呀。而且我也没疼到连路都走不动的地步,我拍着他的手臂让他将我放下,他充耳不闻反而将我抱得更紧,让我连挣脱都没办法挣脱,我只好搂紧了他的脖子把自己当成一个女孩子一样被他抱着。也不知道他究竟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路平稳地抱着我穿过走廊径直向我的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跑去。看着我俩古怪的情状,走廊里的人们都在向我们行注目礼。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公主抱……我被这探究的目光窘得只想在地上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到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口,他终于将我放了下来,他也不管医生是不是在办公,直接拉着我的手直不楞登地闯了进去。
【医生,他疼!】他简短有力地向医生陈述起了我的病情。
【这是手术后的正常反应,打一针就好了。】
医生别的话没有多说,只是按铃叫护士领我去注射室里打针。这只需要半分钟就能办好的事情,白石也不放心,他跟着我去了注射室。我注意到他的双臂在不做任何动作的情况下也在微微发颤,想必是刚才的那一抱耗尽了他的力气,否则不至于脱力至此。说真的,他为我做的远比我为他做的要多上许多。
【你好好休息吧,全国大赛的事情你还是暂时不要想了。】看着护士将药液注射到我的体内,他认真地叮嘱道【胡思乱想不会对你有什么帮助的。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其实算算日子,真田君他们差不多也该来了吧。我要是在这的话,他可能有些话也不方便说呢。】
【我送你吧,你来了这么多次,我却一次也没送过你。】
【不用了,你只要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说罢他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起身离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只能将感谢深埋在内心。
药液在我的体内起了作用,针扎一般的疼痛得到了缓解。虽然医生言简意赅地将此症状归结为手术后的正常反应,但这理由不足以让我信服。更何况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我有这样的“正常反应”,我决定去医生那边问个究竟。我走到医生办公室的门口,只听见里面有人提到了我的名字。怎么回事?我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个清楚。
【幸村君吗?他恐怕以后都不能打网球了。】
医生的口吻里全是惋惜。
那一刻我的四肢仿佛都没了知觉,我无力地滑坐在地。我想哭,我想摇着医生的肩膀大声质问他是怎么给我治病的,我想向老天控诉他对我的不公。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个十四岁的赌徒倾尽他所有的一切换来的结果仍是徒劳?现实将我满怀的希望狠狠地击碎。网球就是我自己,不能打网球的幸村精市还是原来的幸村精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