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睡在屋顶的黑猫

12、夜谈

　　十二
　　晚饭后母亲拿来了白石晚上洗澡睡觉要用的寝具和洗漱用品，她丢下一句“你们慢慢聊”便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退出房门的时候还不忘记叮嘱站在门口准备让我检查作业的百合子不要过来打扰我们。
　　【精市，这幅书法作品是谁送给你的？】他的注意力被挂在墙上的柳送给我的作品给吸引住了。
　　【我写的，在搬家之后我学过书法。】
　　【不会是你写的。】白石很笃定地说道【“慎言敏思”虽然很符合你的一些性格，但这更像是别人给你的评价。再说以你的作风你更喜欢将事情记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墙上来提醒自己。况且以我个人的审美来看这幅作品漂亮归漂亮，有些笔划未免落了刻意。】
　　【你猜猜看？】
　　【呃，这很难猜，我对你们立海大的人又不熟。】白石沉吟半晌【我看网球周刊就知道你们立海大三巨头。真田君感觉写字会很用力，柳君么……应该就是柳莲二，别问我理由，我的直觉就是理由。】
　　【你赢了，就是柳送给我的。】
　　白石笑着说这位柳先生总是眯缝着一双眼，看上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从字这方面来了解他的确是个不错的途径，他得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柳的数据也隐藏在字里面。数据隐藏在字里面？见我向他投来了不解的目光，白石便得意洋洋地宣布要以柳莲二为突破口来攻陷立海大，这样的话明年全国大赛的冠军就是四天宝寺的了。说的倒是轻巧！我扬手在他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个爆栗——能攻陷立海大的学校还没有出现，并且永远都不会出现。
　　正说着母亲在门外提醒我们去洗澡，我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我不常穿的大码睡衣递给白石。小时候的我和他身量差不多，除了鞋子，我们俩的衣服是可以换着穿的。哪像现在，他不仅个子比我高，脚比我大，就连手臂上的肌肉看上去都比我要结实。白石拿着衣服半开玩笑地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洗，我摇了摇头，洗澡这么私密的事情怎么可以一起做？
　　【可是我们还一起割过□□啊，这不是更私密？】
　　【……】
　　大约是怕我再给他一下子，白石大笑着飞快地夺门而去。
　　这家伙！
　　洗了澡，我和他就像两只八爪鱼一般躺在床上天南地北地聊着天，从酷爱打麻将的渡边修说到热衷于玩欺诈游戏的仁王雅治，从总是被忽略的副部长小石川健二郎说到英语一直不及格的切原赤也，从以速度著称的浪速之星忍足谦也说到以严肃面孔示人的皇帝真田弦一郎，所有能想到的人和事都被我俩拿出来互相分享。要不是白石亲口说，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四天宝寺网球部上下是如此的随意：除了老师之外，部员们可以直接称呼监督为“修”或者“小修”，学弟们看见学长也是想称呼学长就称呼学长，不想称呼学长的话直呼其姓也可以。当然了，好孩子白石藏之介还是保持了一份对学长对监督的尊敬。这样的事情在立海大根本不可能发生，即便我身为一部之长，当我看见三年级的人也依然会尊称一声学长。这是最基本的礼貌问题。话虽如此，“修”这个称呼和他们那个看上有些随意放浪的监督有着诡异的匹配度。任何一支球队的成功都基于严苛的训练和纪律，那么这样一支看上去从上到下都散漫的球队是如何一步步打入全国大赛并且获得亚军的？白石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转口谈起了两所学校对待网球的态度来。在他眼中立海大作为网球名校拥有的资源要多好就有多好，而四天宝寺就有些夹缝中求生存的意味。他甚至提到在四天宝寺如果新生不能入部球队就不能参加比赛这个听上去很奇葩的规定。还有这个道理？听到这我不免同情起白石来，他作为部长能坚持下去并带领球队走了这么远，想来也是怪不容易的。
　　【好在最后小光来了，不仅小光来了，其他人也来了。一有人参加就不用担心没有好苗子，如果加以训练，到了明年四天宝寺就能夺冠了。】
　　说来说去还是绕到了四天宝寺夺冠这个问题上。也难怪他信心满满，不过要是我遇上这么一支在夹缝中生存并且茁壮成长的球队我也会相信胜利离自己只差一步。
　　【你……我……嗯。】听他说得高兴，我的舌尖浮现出一个隐藏在心底已久的问题。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我想得到他亲口说的一句“没关系”。
　　【你怎么了？怎么支支吾吾的？】他往我身边挪了挪，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近到我可以感受得到他的呼吸。
　　【那个菠萝蛋糕，你，你还怪我吗？】
　　【我不是说了吗？我看见你就不会生气了，上辈子欠你的。再说你不是在明信片上面写了“对不起”吗？】
　　他居然看见了？！他看见了也不写信给我？！害得我一直以为他在心里面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害得我一直以为自己失去了这个朋友！
　　【你为什么不写信给我？】我猛地一下坐起身【还有为什么我写信给你，邮局都回给我“查无此人”？】
　　【我都没有地址让我怎么写信给你？还有在你家搬家之后我们家也搬家了，所以才……】
　　【那封明信片的背面就是我新家的地址！】我跳下床，从柜子的最底部拿出了那几封当年我写给他的信放在他面前【你看，都是查无此人……】
　　白石拍着自己的脑袋，连声骂自己是蠢材，他在为明明可以避免的误会而懊恼。只能说我和他的缘分未尽，分别四年之后又在阴差阳错之下重逢。如果不是今天要和四天宝寺比赛，如果不是他依然将我是做生命中最要好的朋友，如果不是他坚持在赛后找我，说不定我们俩就真的成了彼此生命中的路人，小时候的情谊最终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一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子，他能在网球这条路上走得这么远，能在劣势条件之下带领队员杀入决赛也是和他坚持不懈的练习分不开的，这茧子便是他努力的最好的证明。
　　【你后悔吗？要是换一所网球名校，你能得到的说不定比现在要更多。】
　　【一看你就是将我教给你的国际象棋忘在了脑后。】白石翻了个身，和我脸对着脸，他的目光柔和而坚定【你肯定没听说过一句话叫“落棋无悔”，人生就像下棋，每走一步就没有回头路，自己做的选择就算是流着眼泪都要坚持下去。我既然选择了四天宝寺就代表着我认可这个学校的一切。更何况四天宝寺在网球上条件是不好，但也没有差到那种地步。我没加入之前四天宝寺关西大会优胜的实力还是有的。】
　　那天晚上我和他聊天一直聊到深夜，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头天晚上聊得太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不来床。我是亲眼得见白石是怎样以闪电般的速度换衣服冲进卫生间洗漱的，明白他是要迟到了，于是我替他叫了一辆计程车。赶到车站时时间还不算太晚，四天宝寺一行人在人来人往的车站中还算醒目，白石匆忙之中向我道别之后便加入了他们。他果然是没什么部长架子的，只见一人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掌，似乎是在责备他让他们久等。有别人在我不方便上前，只得站在离他们不远的柱子后面目送他们离开。
　　后来白石和我说在我家留宿的那一晚是他前十四年当中最难忘的一晚，至于为什么是最难忘，他始终都不肯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