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青衿记》辰南南

3、三

　　翌日，阿芙被留着看家。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家如今都一贫如洗，谁也不去偷谁的。

　　“唉，不能找外婆了。”她小小年纪，沉沉叹了口气。

　　她一想到外婆，就跑去家后面的墙根看了看，鞋子还在。她拿出来喜滋滋地穿上，又怕爹娘突然回来，赶紧放进去。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她又被自己贼眉鼠眼的样儿逗乐了。消停地靠在墙角，打起了盹儿。

　　梦里她长大了，背着外婆去山上住。那儿有冰凉的小溪，有小花小草，还有没有虱子的小狗小猫。某一天，外婆正给她梳头，娘背着小包袱找来了。她恢复了精气神儿，说要离开那个男人，和阿芙、外婆一起生活，多好啊……

　　阿芙吧唧吧唧嘴，睁开眼，天有点黑了。她一惊，连忙站起来，跑到家门前。

　　爹正在煮着什么东西，一股奇怪的肉香飘过来。娘在一旁呆呆地坐着，眼睛有点红。

　　爹看见了阿芙，吆喝着让她过去吃饭。真奇怪，阿芙想，爹应该骂我没在家才对。她慢吞吞走过去，爹给她盛了满满一碗肉。

　　“这是什么啊。”阿芙有点懵。

　　“猪肉。”

　　“哪来的钱啊。”

　　“管那么多干什么。”爹很不耐烦。

　　阿芙突然看见椅子上有件未完工的小衣服，那不是外婆的衣料吗！那是外婆许诺给她做的衣服！

　　她感觉浑身的血液往上蹿，攥紧小拳头，大声吼:“你们是不是又去找外婆要钱了！”

　　爹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外婆，我们早就跟路上饿死的人一样了，她没什么东西可当了，你，你没良心！”泪水都涌出来，阿芙不住大喘气。

　　外婆一定没钱了，以后怎么过啊。外婆那么老了，只想想，阿芙就觉得心被锥子扎一样。

　　爹居然没搭理她，娘今天也不动筷，一直呆呆的。

　　“等我以后挣了大钱让你外婆好好享福行了吧!”爹有些妥协地说。“只不过是在阴间了。”这是他心里想的。

　　“行了，快吃饭吧，你外婆最疼你了。”爹把筷子塞到阿芙手里。

　　阿芙很惊诧爹会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孩子，感到一丝希望，暂时平复下来。

　　她看了看碗，咽了咽口水，她快一年没吃肉了。

　　她先顺着碗边喝了口汤，爹看见她吃了，像冲破了什么桎梏一样，开始狼吞虎咽。

　　阿芙觉得嘴里面有线，一拽出来，是一根明晃晃的头发丝！

　　“怎么会有头发？”阿芙两根拇指紧紧捏着。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耳朵里不停回响吃人的传闻。

　　“你娘的头发。”爹撇了她一眼，啃着一块骨头。

　　“可这是白的。”阿芙哽住了喉咙，看了一眼娘，她没动碗里的肉。

　　但是，她碗里，浮在一边的一块，上面有个透明的，硬硬的东西。那是什么呢？阿芙凑近了看——

　　那是一片指甲盖，一片修剪得圆圆的但有苍老痕迹的指甲盖。

　　阿芙耳朵开始轰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一下把几天没消化的烂东西吐到了地上。她不敢看，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眼前也发黑。

　　她模糊地看到了坐她旁边那张男人的脸，恶心，可怖！她只想把那张脸撕成碎片。但她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儿，她抽搐着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又摔倒，扒拉着地面的石头爬出去……

　　屋里面，男人低低咒骂了一句，又扭头对女人说:“快给我吃。”女人呆呆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瞪着他。

　　“你少他娘的用这种眼神儿，现在装个屁！那时候你怎么不拦着败家娘们儿，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抄起木凳往她背上砸，这回女人没有求饶，但也没有反抗，只是任着他打，像僵硬的木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