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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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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乱窜,妖魔四起,魔剑出世,人心惶惶。我从水月镜中探查着人间的动乱,瘟魔欲鬼犹为猖獗,多少人身染瘟疫,无家可归,妖界趁机作乱,如今百姓连个安全的容身之所都快要寻不得。司乐司的香火连绵,前来跪拜我神像的信徒,口中喃喃着央求我的庇佑,我看在眼里,虽心有惭愧却无能为力。
轻叹了一口气,拂去水月镜的画影。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我起身翻阅上弦宫的上古秘籍,虽说不知道能否找到镇压魔剑邪气的办法,但能找到治愈瘟疫的药方也是好的。月袂见我如此不分昼夜的劳累,不免替我担心。师傅那边倒是挺风平浪静的,仿佛这样的大事压根没发生一样,既不责怪我身为上神居然亲眼看着魔剑出世毫不阻拦,也不责怪我一时心软未将南宫夜轩及时斩尽杀绝,闹得如今这样混乱的场面。六界好似一个乌烟瘴气的熔炉,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我寻古籍已是几日几夜没合过眼,这一日实在眼皮子沉了,趴在一本《上古传》上就睡了起来。这才眯了一小会,便有人蛮力地推了推我,我双眼半睁不睁迷糊地看着叉着腰的月袂,月袂见我还不清醒,拎起我道:“天帝那老头叫你去天宫走一趟,和众仙商量如何应对镇压乱况之事。”
我睡得正是香甜,不耐烦地扬扬手嫌弃道:“不去不去!只有我召见他的理,他如今架子大了,是越发不把我和师傅放在眼里。”
月袂用手指戳戳我的脑瓜,劝道:“难道你就自己搁这上弦宫琢磨?我瞧着您这几日忧心忡忡的样,怕是头发都要白了。”
我仔细想想也是,我归矣岂是平常的女子,当如大丈夫一样能伸能屈,如今如何使惨遭其害的人界安宁才是头等要紧的事。说走这就走,我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正欲召唤鹓鶵,月袂拉住我打量我一番,用鄙视的眼神告诉我道:“你就这样去仙界?”
我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寻常的黄衫碧罗裙,已被自己弄得满是褶皱,再拿铜镜照照脸,我那原本光白无暇的脸上居然多了几道墨水的痕迹。头发也是披散着,被自己发愁时揉得乱七八糟。我若是这样走出神界的大门,估计都认不出我是归矣上神,只知道我是个不晓得从哪里跑来的叫花子。不过我本不在意这些细节,只默念了个咒,除了裙上的褶皱,抹了脸上像花猫一样的污痕,再简单地把头发绾了个流苏髻,斜插了一根红木笄,依旧着着一身素朴的黄衫碧落裙,并无任何华贵的装饰。我自认我模样清丽如出水芙蓉,并不需要那些金银珠宝来装饰。连带出门时我都免了传唤鹓鶵,自己驾云随月袂同去了。
神界居于九重天,仙界位于六重天,因此这其中的路程,多多少少还是要些时辰的。于是乎,便正大光明的迟了道。
我步履匆匆,心中念着可别迟到得太离谱叫人笑话了去,正所谓越急越乱,我与一位仙君撞了个满怀。我抬头连忙道歉,却见那女仙君满脸错愕的看着我,那表情,如同见了鬼一般。我侧首悄悄问月袂道:“我脸上的墨痕可洗干净了?”
月袂仔细端详了会,点了点头道:“面若桃花,美得很。”
“你是没长眼睛吗?竟然敢冲撞了我!”那女仙君错愕的神情瞬间转换成满脸恨意,美丽的脸愤怒的快要扭曲。
我不知她反应为何如此过激,因赶着时间不便与她争辩,随口道了个歉。
那女仙君不肯就此了事,偏要不依不饶的要闹去司仙司,问清楚我的名号,好教我师傅回去好好责罚。
月袂哎哎哎了三声,扬手阻止那女仙君道:“你是哪个不懂事的仙君?都跟你道歉了,还想赖上我们不成?”
那女仙君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昂地说道:“我师兄是仙界第一战将君陌,你们冲撞了我,还敢如此嚣张。”
这世道如今还拼起师兄来了,真是可笑。我哟了一声,笑着说道:“你师兄是君陌上仙,你又不是,得意个什么鸟劲?”
“说话如此粗鲁,想是这仙君的名头也是唬人的。”她轻笑一声嘲讽道。
我见这女仙君年纪轻轻,生得娇媚,模样很是周正,却不想撒起泼来,竟和市井婆娘般没什么两样。回头得告诉天帝,这仙君晋升之前还是搞个面试为好,这样的姑娘出了仙界的门,怕是会丢了做神仙的脸。
这几日事情原本就多,我愁得脑仁子疼,不愿与她过多争辩,也不理睬她,绕道而行。身为上神,也要惹得起也要躲得起才是。没想到那女仙君没完没了,有些闹过头了,竟掏出随身的散魂鞭做出一副要抽我的姿态。我活了十万来年,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敢对上神如此不敬。不禁眉间微蹙,面生厌弃之色,淡淡提醒她道:“若是再这般无礼,本神尊定不会轻饶了你。”
“还想狡辩?上弦宫的归矣上神谁不知,皆道她绝代风华,端庄大气,待人温和可亲,你这般刁钻蛮横,还敢欺瞒我!”
我不过是出口回击了这女仙君几句,便成了刁钻蛮横了。月袂今天嗓子疼,懒得多管闲事,只在一旁看笑话似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恰在这时,陵珂这孩子如及时雨般的赶来了,笑容可掬地给我行礼道:“上神姐姐,这回又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啦?”
说罢,还探着身子朝我身后寻什么似地张望了会,有些失落地问我道:“离镜那小丫头没跟着您?”
我晃过神来,低头回他道:“她现在是昆仑弟子,没时间陪你玩了。”
陵珂哀怨地张大了嘴巴啊了一声,奶声奶气地抱怨道:“镜妹妹怎么这么想不开,跑去昆仑那极寒之地去作甚,她本就怕冷,又挑食,昆仑弟子又那么辛苦……”
我堵住他滔滔不绝的话,完全无视站在一旁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女仙君,语重心长地教育他道:“离镜是我侄女儿,你叫我姐姐,又唤她妹妹,这辈分是不是太乱了些?”
陵珂沉思了会,咬着手指,仿佛这是个很难懂的问题。我拍拍他的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若是想清楚,便自个儿玩去吧啊。”
我到灵霄宫时,众仙基本上已到齐。不等天帝张口,我便自行请罪道:“适才路上碰着些小麻烦,又陪着陵珂小皇子说笑了会,这才晚了。还请各位仙尊不要责怪。”
众仙尊和气地摆摆手,笑道:“不敢不敢。”
其中一位仙尊我认得,正是昆仑长老道元仙尊,一直朝门口张望着什么,似乎是在等人。我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清清淡淡道:“我适才路上遇着了一位模样甚是可人的小仙君,因赶着来赴会不小心撞着了她,本是道了歉的,这位小仙君也不知是谁家师傅教出来的,甚是没有教养,竟当着本神尊的面撒起泼来,还拿着散魂鞭要鞭打本神尊,现在想起,仍是后怕呢。”
众仙尊哗然,皆窃窃私语,更有扬声职责那女仙君是仙门败类。我见君陌仍是一副冷淡地表情,便猜那女仙君即便真是他的师妹,定也是关系不亲的。倒是道元,连忙跪下向我请罪,称那冲撞我的仙君是他门下弟子,他教导无方,甘愿受罚。
我不去扶他,也不叫他起来,只淡淡道仙君年纪小,想是这时已去司仙司领罚了,不关你这个师傅的事。
说罢,便一本正经的和众仙尊们议起大事来了。
场面尴尬了起来,这道元也不晓得是该站起来呢还是该继续跪着。众仙也不知道是我忘了呢还是有意为之。虽都在谈及苍生荣辱这些官话,但议事的仙君们总会有意无意地时不时瞥一眼跪在地上的道元。最后,还是天帝刻意提醒我道:“归矣,没有你的话,道元怕是要跪到明年了。”
我装作恍然才知晓的样子,哎呀一声,连忙扶起道元仙尊,安慰道:“您怎么不早些提醒我,这白玉地板凉,别伤着您老的膝盖。”
道元仙尊只能顺着台阶由我扶起,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苍老的面上挂着挤出的微笑,手拿着拂尘躬身回道:“多谢上神。”
会,这才正儿八经,气氛和谐地开了起来。
天帝端坐在灵霄宫正上方,扬声问我等:“爱卿你们可有什么法子?”
一位年轻的紫衣仙君娓娓道:“依我看,当下之急,应派人间的修仙大派应援,我们先静观其变,再出手也不迟。”
蜀山掌门鸿越站了出来表示这不失为一条妙计,可以采纳。
华山掌门青玄出声附和道:“我愿派我华山弟子前去支援。”
其他掌门见状,也都纷纷示意愿意分担一部分责任,力保百姓平安。
月袂觉得不妥,分析道:“修仙各派虽有德高望重的掌门人,但弟子尚未成器,自保都是问题,如何降妖降魔?”
青玄上仙听这话甚是不悦,冷冷对月袂道:“少司乐若是觉得我们各派无能,不如自己去寻镇压邪气的方法,何必在这与我们商讨?”
我见情况不妙,清了清嗓子出面调和道:“请各派支援是个好方法,只是少司乐所言也在理,不如各派先自家挑选一些精英之辈,再做决定吧。”
天帝表示赞同,又问底下的仙君道:“爱卿可还有其他的法子?”
我嘀咕着这天帝老儿只晓得叫别人动脑子,只一句爱卿可还有其他的法子?自己一屁股坐在那里倒是什么也不用想,白瞎了一副天眼。
就在众仙尊讨论的时候,一位身着淡青色仙袍的上仙站起来恭然道:“我愿下凡界去查看一二,若是各派弟子有难,也好出手援助。”
目光纯澈,声音朗朗,语气里是肩负着天下重任的义不容辞与坚定。
仙界居然还有人有如此觉悟,着实令人震惊。
我掐了掐月袂的胳膊,凑过头去问道:“他谁啊?”
月袂扫了那青衣上仙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白阙宫宫主,我们青丘族的狐皇。”
我瞧着那仙君年纪也不过几万岁,若论资历还不如月袂,若论实力,月袂也算是拜在我师傅温若上神的门下,又是师傅钦点的少司乐,定是差不了那位青衣上仙多少的。如此一算,这位青衣仙君的确没月袂更有资格继承狐皇。只是青丘狐皇择男不择女,因为狐族的女子大多妖艳动人,又很痴情,容易上男子花言巧语的当,不适合继承皇位,更不适合统领青丘族。所以首任狐皇便定了这个规矩。导致月袂自出生起,便注定着无望狐皇之位了。这凤凰族恰恰与青丘狐族相反,凤凰族的女儿皆都心高气傲,目中无尘,更是比雄凤凰有心计,懂得如何收拢人心,随机应变。幸好离镜这丫头自小就跑去了昆仑,否则凤凰族之间的你争我斗,觊觎着皇位的权力之争,恐是要污了这丫头那双似明镜的眼。再者将来她若是登上了昆仑掌门之位,那昆仑的千年冰莲等奇珍异草我还不是想拿多少就拿多少?离镜这孩子向来孝顺,定是什么事都依着我的。
正偷着乐呵呢,我见君陌那木头也站了起来,满脸的正义感,说是什么要做表率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等云云。我不经意地轻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情愿的下了再去人界走一遭的决心。
谁叫我是这六界的主呢,心慈面善,怀着一颗兼济天下,救世济怀的慈悲的心。更不忍心看着容言,君陌这些年纪轻轻的青年仙君孤单地去以身试险。
月袂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立马泼了一碰冷水道:“你可别忘了三百年前的教训,是谁给自己灌了一整坛浮生酒,哭着求着温若上神斩情丝的?又是谁筋脉尽断,魂魄俱散,连神灵也差点保不得的躺在寒冰床上一动不动的?”
我说咦你怎么连细节都知道得那么清楚?
月袂呸了一声道:“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是姑奶奶我日夜不分地照料着你,你以为你那个懒鬼师傅会给你上药擦身?”
我面色微红,恍然才明白是这么回事,忙拉拉她的衣袖认错:“我的错我的错,不知者无罪嘛。”
月袂轻瞥了我一眼,扬起头满不在乎地答道:“压根不值得放心上的事”
会议在两位仙君光荣献身后圆满结束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就不来了,也省得挨一顿莫名其妙地骂。我一出门,一只脚还未迈出灵霄宫的门槛,便见适才那与我争论的女仙君正跪在灵霄宫前,低垂着头,似乎是等着我出来给我请罪。
她倒是聪明!我咬牙冷笑道。若是去司仙司领罚,公正地依着条例来看,她适才那般无理取闹,定是要受不少皮肉之苦的,若是严重些,废了仙身也是不过分的。但若是跪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诚心诚意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的可怜兮兮的表情,我看在众仙尊的面子上,总还是要饶了她。
果然,她见我出门,忙挤出几滴眼泪哭得梨花满面地朝我认错道:“浅止有眼无珠,冲撞了上神,实在是该死,还请上神念在我事先不知上神身份的份上,从轻责罚。”
“月袂,你告诉她,我和她说过什么。”我并不低头看她,直接问月袂道。
“上神告诉她若是再对您无礼,定不会轻饶了她。”月袂难得在外人面前这样低眉顺眼的,给足了我面子。
“她是如何做的?”
“浅止仙子不信,上神不欲与她计较,可浅止仙子却使出散魂鞭来,若不是陵珂皇子碰巧路过,那散魂鞭应就抽在上神您身上了。”月袂如实答道。
过往看热闹的仙尊皆都聚集在一起,听月袂这般说,不由得大惊失色,对着浅止指指点点,斥责她丢了仙界的脸面。
我极其冷淡地审视着跪在地上假哭的浅止,觉得她甚是不顺眼,撇开话题问道:“你在何司当值?”
浅止眸中似有躲闪,怯弱地回道:“司医司……”
我扬起嘴角清然一笑,语气里含着淡淡威严,巧声道:“你就不怕我再给你加一道蒙骗上神的罪名?”
浅止连忙摇头,伏在地上哭着磕头求饶道:“上神饶命啊,我是随着君陌上仙的副将,不属任何司。”
“如此”我思量了片刻,嘴角凝着清冷的笑意,并不看她,吩咐司仙司道:“废去她百年功力,此生不得再上战场。”
在一旁看着的司仙司仙君提醒我:“上神,咱们仙界有规矩,不养闲人。”
“那就调去花房做些修心养性的事吧,你说呢,恒启仙君?”我端然笑着问那仙君道。
“是,下仙这就去办。”他恭敬地领命道。
我原本只是想小以惩戒,罚她个轻松点的,没想到那丫头当我十万余年的修为是白修的,还欲蒙骗我。真真是飞蛾扑火,自不量力。我归矣的确向来待人有所任性,时而还有些冒犯,但大多都是亲和随意的。可我这眼里,偏偏就是揉不得沙子,谁若是以下犯上过了头,我自然还是要教教她如何尊师敬长,礼让谦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