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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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明日对着这双眼睛，对着就要触及唇瓣的玉勺，心里一怔。
这世上，竟还会再有能近他身如此的人。他竟也不想躲避。
稍稍犹豫一下，他两瓣唇微微张了张，才就要触及勺子的时候，那勺子却是轻轻一滑，落回了碗中。他的手也就顺势抬起，捧在了碗壁上，好像本来就只是要接那碗一样。
他捧了碗，露出一个礼貌的笑。
“公子快些喝吧。”欧阳少恭看到眼前人微微失神，心里也是猛然醒觉，手无声无息一滑，就撤回了本要递去的粥，现在见他自己托了碗，心里竟又是莫名一阵怅然。
“先生以后还是叫我明日吧。”欧阳明日停顿一下，眼睛垂落复抬起，他看到欧阳少恭疑惑的眼神，又将目光瞥去一边，挑挑眉微笑道：“我们都已经熟悉了，你总叫公子倒显生分别扭，紫冥私下也不这么叫。我以后也只叫你少恭，如何？”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又挑了耳边流苏看向欧阳少恭。晨光正从他身后照入，他的全身便陷入了一片阴影中，唯留那一双眼睛依旧明亮耀人，深沉而总含着淡淡的暮冬一样的疏离。
而现在那份疏离正在随着漫天的晨光寸寸融化，他真切诚恳的目光掀动起灼灼的热浪，好像同样正在升起的日光。欧阳少恭看着他这样一双眼睛，点了点头。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微微笑了起来，一字一句说道：“好。明日。”
“少恭。”他也跟着微笑尝试了一下，露出一星白牙。
白陌芷只睡了一觉便又是浑身的精神了。
“小公子，你都会些什么功夫呀，可不可以教教我？”
欧阳明日本是来探他伤情，却反被他吵了一下午，太阳穴突突跳着，现在见他又缠了过来，只闭着口不想答话。
“小公子，你怎么总不理我？”白陌芷原来一直喊他“小恩人”，被纠正叫“公子”后，又总觉得欧阳明日实在太小，便自作主张硬生生加了一个“小”字，怎么样也不肯再改口。
他见到欧阳明日紧锁着眉头翻书不语，以为是那书中有什么奥义，把脑袋凑过去挤着也要看一看。
“这都是些什么呀。”他看到那书上字密密麻麻挤了一堆，横竖不成整句，是字字皆识的出，又字字皆看不懂。
“《太虚志异》。”欧阳明日眼睛不抬，又翻过一页，冷冷清清说出四个字来，摆明知道多说无益。
白陌芷果真被这四字唬了一唬，悻悻走到一旁支棱起脑袋坐着。眼前的少年年纪轻轻，脾气却是万分不好惹，他这白府里混世魔王的十八般功夫是一招也施展不出。
“你说过这块青玉司南佩是尊祖父从一位方姓女子手中得到的，对么？”欧阳明日终于合上书本，抬起了眼睛。这本书是他从师父那里带出来的，上边记载了自上古至今的各路仙妖奇闻，而适才他在书里搜罗万千，却还是没有找到关于这青玉司南佩的半分痕迹。
“对，是一位方姓女子。”白陌芷见欧阳明日终于肯搭理他了，心里竟有点开心。
“可是本城的人？”
欧阳明日手又一圈圈绕起金线。玉佩是白陌芷的祖父从外姓人手中得到的，这距今时间并不很长，而这书上也没有记载，这便说明这块玉的出现实际也应是近几十年才有的事情。而如果那女子也是琴川城的人，说不定就可以从州志中探得些许来由。
“似乎是的。”白陌芷也不太清楚这个中事情，“小公子大可问问我娘的。”
“那抢你玉的人呢，你可看清了他的样貌？”欧阳明日想白陌芷同刺客争夺了一番时间，兴许看到了些什么。
“他穿着斗篷，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白陌芷才答了一句，扭头朝一边一瞥，却是惊地赶紧站了起来。他同欧阳明日正坐在一方亭台下，远远地正从园子里走过来一个系着青裙的小丫头，正是白日送粥的浣溪。
欧阳明日也看到了她，想起是早上见过的，又见白陌芷一副无路可逃的模样，奇怪道：“她是谁？你怎么吓得这样？”
“嘘——”白陌芷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身子一矮蹲到明日身后，小声道：“她是沈碧涧的贴身丫鬟，凶的很呢。万不能被她撞见！”
“沈碧涧？”欧阳明日眉头微微一剃，碧涧流红叶，青山点白云，更有一道“碧涧明月茶”，入口清雅，鲜爽回甘，这名字起的倒真是极其雅致的，只闻其名便觉得应是个温雅娴淑的江南佳人。
他又想到晨起的三碗粥，忽然对这个未曾谋面的沈氏小姐有了些许奇特的兴趣。
“对，算起来还要是我的表姐。”白陌芷眼见浣溪要走远了，暗暗松下一口气来，腰也挺直了些。
“沈府的小姐？想必应该也是位难求佳人了，难怪，难怪……”
欧阳明日闻此挑了缕鬓边发丝，不冷不热地说出一句。白陌芷听着只道是对沈碧涧的夸奖，心里一阵气苦，跳起来道：“什么难求佳人，我倒是希望她快被别人求去才好。”
欧阳明日注视着浣溪的背影，瞧出她是要往自己住着的那方小楼走去，心里没来由一阵空落，眉头微微一挑，冷不丁问出一句：“欧阳少恭来这里做琴师多久了？”
他一直忍着没问欧阳少恭做琴师的事情，现在却是终于忍不住了。
“欧阳先生？琴师……是两日前请来的。”
白陌芷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想起来两日前自己欲要偷跑出去结果撞到了白夫人，听到了新来琴师的琴声。而如今竟是没想到居然就是欧阳少恭。
而他们就在这之前还夺过一盏灯，果真是无巧不成书呐。
“他同沈小姐很熟么。”欧阳明日端起盏茶，细细吹开上边的细末儿。
“熟不熟我不知道，不过她刚才倒还跟我提过欧阳先生呢。”沈碧涧午饭后来探望他的时候才问过他欧阳少恭的事情，他起先并无怎么在意，如今欧阳明日提了，倒也觉出些不同来。
欧阳少恭一表人才，又精通音律，这样的男子应该很容易惹女子欢心的。如果这碧涧当真是有意于他，那倒了却他心头重压，还多了这么一个表姐夫，当真是好上加好。
白陌芷心头一阵欢喜，暗自决心做月老牵线。
“小公子，你和欧阳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呀。”他见欧阳明日如此上心欧阳少恭的事，又加之相似面孔，暂且压制住了刚才的喜悦，倒是好奇起来。
“上次你说你和他并不认识，怎么昨天那么急着救他，今日又这么关心他和沈碧涧？”
昨日的事他也知道了八九分，他才不信高傲如欧阳明日能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上心。如若欧阳明日也想撮合少恭同碧涧，那就更是好了。
“救死扶伤医者天性，我是大夫，当然会着急救治伤者。”欧阳明日缠起鬓边发丝，斜睨了一眼白陌芷，又挑了眼戏谑一笑道：“若是你快死了，我也会急着救你的。”
他这一睨一挑风韵万千，透了份高高在上的冷漠，白陌芷瞧着只觉得骨缝儿一寒，心里跟着一个哆嗦，似从他瞳孔里看出另外一个人一样，忽然就觉得他一点也不像欧阳少恭了，更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小孩。
欧阳先生温文尔雅，极易相处，哪里是欧阳明日这般的刻薄冷漠。
“我跟他本就不像。”欧阳明日眼睛未抬，忽然又幽幽蹦出这么一句，听的白陌芷两眼直瞪。
这个人莫不是能读心不成，怎么能知道他心里在念叨什么。
“我可不会读心，是你根本就没有心。”欧阳明日放下茶,抬眼斜斜看了他一眼，摊开书不再理会。白陌芷无故遭到一番抢白，不明就里，闷了声想都不敢再多想，唯恐他又抓去自己心思。就这么二人沉默地坐到傍晚，夜风渐起，吹落枝头几片桃粉，掉落在欧阳明日书页之上，一抹黄晕忽然随着落花一起渲染在了纸上，照亮了上边早已漆黑一团的文字。
“这样看书最是伤眼。你仗着年纪小，也不可如此随意消耗。”
风里的声音深沉温柔，欧阳明日神识微敛，回过头去，正看到一袭月白静静立在夜中，夜里的桃花香的深沉，萦绕了月白的裙袖，缠绵缱绻，望着竟是虚渺。
“你……”欧阳明日才想问欧阳少恭怎么来了，却看到他从臂上拿下一件鸦青缎刺金的长披来，正是他平时穿戴的。
“紫冥叫我拿给你。”他将手上宫灯放下，抖开长披，披在了欧阳明日身上，又将带子仔细系好，最后还又帮他打理平展。
欧阳明日比他低出一头还多，欧阳少恭上下动作时整个人便又要埋进他胸口里去了。狭小的空间中，欧阳少恭沉稳有力的心跳听在他耳里清晰万分，他温暖的体温混着若有若无的兰香痒着他的鼻端，耳边只剩下了落花微弱的簌簌声。
他几次忍住了挣脱出去的冲动。他也想抛弃过往，尝试一下全新的生命。
“紫冥……他吃过了么。”终究不习惯这样的沉默，欧阳明日不知所云地问出一句，声音低的自己都听不大清。
“嗯？”欧阳少恭也不知他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整理好后拿起灯道：“紫冥已经布好了饭菜，我来叫你回去用膳。”
他也终于看到了一边的白陌芷，微微笑了起来，“对了，来的时候也遇到了浣溪，她让我顺便告诉公子一会儿去白夫人那里用晚膳。”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