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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白莲(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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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让我们来听一听真实版本的故事吧。”丹青挨个儿瞧着广浚和苏月言说。
看到俩人欲言又止的神情,皇甫玄武便劝说道:“事已至此,瞒亦无用,不如一吐为快,若是有何难处,在下或许能相助一二。”
广浚和苏月言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开了口:“唉,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甭说了,”丹青撇撇嘴打断了他,“我神烦你们这些从头说起的。简单点,你到底喜欢的是苏鸾仙还是苏月言?”
“……”广浚怔了怔,眼神游离了一下,“少时委实恋上苏鸾仙——”
“懂了,”丹青立刻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一开始你喜欢的是姐姐,后来她进了宫,你就移情别恋,爱上了弟弟。”
“我非是移情别恋,”苏月言咳了咳,广浚赶紧争辩道,“其实心中——”
“哦哦,”丹青敷衍地点着头,“你其实一直喜欢的是苏月言,只是自己并不知道,以为喜欢的是苏鸾仙,后来她进了宫,你才发现你心里真正爱的是弟弟,是这个意思吧。”
“……呃,是。”
丹青翻了翻眼珠,又转向苏月言:“你确实是三年前才来白水寺的?”
苏月言点点头。
丹青摸了摸耳朵,又看着皇甫玄武:“你知道谢瑶环当年是被谁诬陷的吗?”
皇甫玄武点点头:“据悉,时谢瑶环走访江南道,查获一众贪官污吏,皆系魏王党羽,魏王遂勾结酷吏诬之。”
“那么,”丹青慢慢地说,“黑色曼陀罗究竟是谁?是连庭飞?”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广浚,“是苏月言?”他又看着梳理发梢的苏月言。
苏月言答非所问道:“纵然我二人知悉曼陀罗之事,或许不过知情者耳。”
“你要这么说,”丹青摊开双手笑道,“那就是袁行健。”
“你……”苏月言有些气愤,“为何定要怀疑我等?”
丹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青云客栈的死者‘遗言’指向峨眉山,峨眉金顶出现的黑色曼陀罗指向连庭飞,刚才你们也明显表现出了知道黑色曼陀罗的事,而且你们与谢瑶环关系不浅,凡此种种,认为你们与案件有牵扯甚至就是罪犯,这是很正常的逻辑,不是么。”
“可……”广浚似乎还想争辩,但丹青根本不给他插嘴的余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现在是给你们机会我跟你们讲,如果老实交代,或许我还可以帮忙向负责此案的县令说明情况,争取宽大处理。本地的林县令目前就在山上查案子,你们应该清楚,一旦此事被朝廷得知,也就等于被魏王得知,若是魏王得知当年谢瑶环一案尚有活口……”
他说到这里就不再言语了,只是耸了耸肩。
广浚和苏月言对视了一眼。
皇甫玄武颇有些得意地摸了摸眉心,我的小青越来越会攻心为上了。
广浚喟然长叹:“果然在劫难逃……此事与小言无关,是我。”
苏月言突然笑了:“庭飞哥哥,得闻你此言,我死而无憾。”他转向丹青,目光坚定而决绝:“是我。”
“休要胡言!”广浚生气地一甩袍袖,“与你无关!”
“据说你一直没有离开过峨眉山,”丹青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怎么作案?”
“是我,”苏月言马上说,“是我做的,与他无关。”
丹青不置可否,望着皇甫玄武问道:“你觉得他是吗?”
皇甫玄武笑了:“他非习武之人,如何杀人灭口?”
“可惜,”丹青对苏月言丢了个眼神,“也不是你。”
“莫非是袁行健?”皇甫玄武摸着眉心问道。
“非也!”广浚和苏月言不约而同地说道,“他——”
丹青扬起了眉毛,打断了他们:“欲盖弥彰。袁行健既有作案时间,也有作案能力,不是他是谁?”
苏月言似乎无法反驳,咬着嘴唇不搭腔。
广浚本来一副还要狡辩的样子,可是最终也只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丹青倒是有些意外:“怎么,你们默认了?”
广浚恢复了平静:“纵一时谎言欺瞒,然,以公子之智,必不长久。既造业因,必有业果。既是天意难违,何不顺应天命?”
皇甫玄武颔首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果然不愧修行之人。”
“袁行健在哪儿?”丹青没有问广浚,而是盯着苏月言的眼睛问道。
苏月言没有畏缩,尽管丹青目光灼灼:“就在山中。”
“噢,这个答案真是太棒了。”丹青大幅度地拍着巴掌,神情肃穆地点着头,“好吧,告诉我,他是谁?”
“义兄精于易容之术,”广浚摇着头说,“此番我等还未曾得见,只是曾接飞鸽传书,知其已至峨眉。”
苏月言点点头。
“那尔等可曾约定相聚之时之地?”皇甫玄武敏锐地问道。
广浚摇了摇头:“义兄谨慎,每每皆是他邀约于我,然,此刻尚未传来。”
“如此,则别无他法,”皇甫玄武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地对丹青说,“惟静观其变。”
“事到如今,只好如此。”丹青点着头说,“你们该不会趁机逃跑吧?”他又补了一句。
广浚一笑,一指皇甫玄武:“观少侠之态,必定武艺超凡。且诸位随行之人亦不乏高手,公子若不安心,大可派人监视,如何?”
“这倒没有必要,”丹青摆摆手,“只不过我还是很意外你会背叛自己的义兄。”
广浚默然,接着苦笑了一声:“其实我本就只愿与小言长相厮守,惜义兄堪不破情仇,放不下执念,如今愈演愈烈,只怕渐渐迷失心智,走火入魔。”
“我二人终日惶惑不安,可谓度日如年,今夜公子道破天机,却是释怀了许多。”苏月言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突然消失了一样。
皇甫玄武叹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正是如此。”
广浚赞同:“少侠所言极是。”
“好吧,”丹青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如果有了你义兄的消息,还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定不辱命。”广浚长长一揖。
于是皇甫玄武领着丹青离开了明月池,耳畔又传来了丝竹之声。回首望去,广浚又安详地弹起了天籁之音,不过此刻不再是孤单的独奏,一抹倩影正轻舞飞扬。天幕上的那一轮月,似乎也显得更圆了。
“我……我背你回去吧。”走在路上的皇甫玄武见丹青脸色不太好,犹豫了片刻之后说。
丹青打了个呵欠,挥了挥手:“唉,谢啦,不必。我只是……啊哈……不太习惯熬夜,有点困,没什么,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他又环顾周遭,“不知道小鱼他们怎么样了。”
“安心,”皇甫玄武拍拍他的肩,“想必此刻早已回房。”
丹青点点头:“这样最好。明天要尽快找到林县令,请他协助我们监视连庭飞和苏月言。”
皇甫玄武一怔:“你岂非言道不必?”
“哦,天呐,我那是缓兵之计你看不出来吗?”丹青不满地摇晃着脑袋,“要是不那么说,怎么放长线钓大鱼?”
“呃……这……”皇甫玄武显然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莫非他俩……”
“怎么,”丹青乜斜地看着他,“你该不会相信他们那套鬼话了吧。”
“……”
丹青见状,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标准的名门正派呢……不过这也情有可原,这俩小子够狡猾的,他们知道人往往有这样一种心理:在揭晓了一个精心策划的谎言之后,再挖掘出来的就是真话。可惜……”他耸了耸肩。
皇甫玄武后知后觉地摸着眉心:“这……莫非今夜见闻竟全是假的?!”
“那也不是这么说,”丹青摆了摆手,“虽然肯定不会全是真话,但也不见得全是谎言——要知道,撒下一个弥天大谎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前期需要做好许多准备工作,后期还要不断地修补。相比之下,在真实的枝桠上嫁接虚假的花朵则容易得多。他们的狡猾之处就在于,真中有假,虚中有实,搅起一潭浑水,令我们看不清事实真相。”
“唉,本以为水落石出,未料却又入歧途。”皇甫玄武烦恼地挠挠眉梢,长吁短叹起来。
“不要灰心嘛,”丹青给他打气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意外的惊喜呢。何况,我们没有误入歧途呀,相反,我倒是依稀瞧见了一丝曙光。”
“哦,此言何意?莫非……”皇甫玄武微微瞪大了双眼,“莫非你……”
“嗯哼,”丹青神秘地一笑,“至少我从他们的话里梳理出了一些新线索。”
皇甫玄武不禁也会心一笑,然后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红尘迷情,不及丹青。”
丹青一挑右边的眉毛:“哈?”
皇甫玄武立刻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如何得知他二人撒谎?”
“因为他们的证词前后矛盾,有很多不合逻辑的地方。”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雄宝殿,丹青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望了望,接着有些不自然地看着皇甫玄武。
“怎么?”皇甫玄武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于是赶紧低头打量了一下,结果什么也没有。
丹青犹犹豫豫地说:“我……我想去上面坐一会儿……”说罢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右上方。
皇甫玄武顿悟:原来他是想上大雄宝殿的屋顶啊。暗暗轻笑一声,自己正求之不得呢。于是立刻张开双臂,却不继续下一步动作,而是等待着,脸上还一副认真的表情。这让丹青大为窘迫,在他看来,皇甫玄武从容不迫地展示了一派正人君子的绅士风度,自己却一下想歪了,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禁开始腹诽起宇文白虎来,自从那家伙之后,自己就变得有些污了。
丹青正在这儿磨叽,结果也给皇甫玄武整误会了。他一看,哟,脸红了,该不会是害羞了吧,心里还挺嘚瑟,脸上也随即眉飞色舞起来,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二话不说就将人拥入怀中,一连几个纵跃,踏月御风,上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