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配》南木谣

3、军中夜话

　　两个时辰之后。
　　“将军，已经把他们安全送回。”大帐之内，先前派出去的两名暗卫已经回来，只是两人都神色有异，不同寻常。
　　此次暗卫出去的时间比想象中的长。那两人现在就住在常华山里，离这里不过五里路，再不济的脚程最多一个时辰也够一个来回了，而他的暗卫竟出去了整整两个时辰，这中间必定有什么原因。
　　“当中可有发生什么事？”见他们欲言又止，脸上又惊又疑，欧阳宗泽心中的疑竇更深。
　　他们二人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听到将军发问，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
　　“将军，我们不知道怎么回禀。那两人真是太奇怪了。”
　　“奇怪？”回想方才所见的主仆二人，并未有什么可疑之处。那张先生面貌清俊脱俗，举止温文有礼，那侍卫也生得不俗，一身正气，应该不是什么大奸大恶、鸡鸣狗盗之人。只是那主子身子骨比一般男子瘦弱，像个养尊处优的翩翩公子，不知为何寄居在这山野之林？自称张玉冰，竟和他所识之人同名同姓。
　　“将军，那两人没有直接回常华山，而是绕道去了疆场附近。那主仆二人在那附近的一条小路上逗留了一段时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后来，他们可能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就直奔常华山，回去了。”
　　欧阳宗泽心里暗暗思忖，在疆场附近找东西？这确实令人匪夷所思，不过就凭这一点应该不至于把他的两名暗卫给吓成这样，这当中必然有其他缘由。
　　果不其然，其中一暗卫继续说到。
　　“将军，那二人奇怪的不止这点，更奇怪的还在后面。当我们护送他们到了常华山之后，本以为可以看见房屋精舍之类的栖身之地，可是我们什么也没见着，连个破茅庐都没有。我们觉得奇怪，就一直跟着他们，最后来到了山顶。山顶未见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只有一块巨大的岩石连着百丈深渊。那主仆二人深更半夜来此已经很奇怪，可是最奇怪的还在后面。”
　　二人说得津津有味，他却有点不耐烦，可惜他的两名暗卫并没有会意，不明白言多必失的简单道理。
　　二人一心想在将军面前有所表现，这只需简单回禀的事自然也就变成“说来话长”了。
　　“最惊悚的事是还没等我们弄明白这二人究竟为何要深夜来此时，就亲眼看见这两个人从悬崖边跳下去了！”
　　“对！将军！我们亲眼看到他们跳下去了！”
　　二人说到此处，异常激动，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将军，却见他脸上并无异色，心里一时间不知道究竟什么地方说错了话。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滔滔不绝地讲故事的时候，他们的将军在心中做了一个打算。
　　“将军，我们一开始也并不相信这两个人真的跳下去了。我们就去崖边查看，但天色极黑，下面什么也看不到，周围也没有个人影。”
　　“后来我们二人又去崖底查探了一番，也没有发现这主仆的踪迹。”
　　“简直形如鬼魅。”
　　他们见他依旧沉默不语，又害怕他不信任，后面的话不免更急躁而且添油加醋了些。
　　“将军，我们明天可要再去崖边查探？”一名暗卫自告奋勇，心想，不管错没错，积极踊跃一点，给将军留下个好印象总没错。
　　殊不知他们都想错了。
　　“我知道了，下去吧。”他欲阻止这两人把话说下去。
　　“将军，这两个人行踪诡秘。真的不用去查探清楚吗？”
　　他们二人喋喋不休，甚至自作主张，他不由地皱起眉头。虽说他一般不会当面指责下属的过错，但这两人的话未免太多，五年不见，这暗卫的素质竟这般低，得让五叔加强训练，先去了话唠这个毛病。
　　察觉出将军的不满，二人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培养你们是为了服从命令去做事，而不是在这里发挥你们的想象力讲故事。”光听声音便知来者何人。
　　这话一出，二人不由地觉得后背直冒冷汗，将军的脾性他们摸不透，却知这军师房子丞是个难缠的角色。
　　“下去军务领罚。”
　　“是。”二人似是已经知道自己所犯之错，既然将军发话，只是受罚，已经是最轻。
　　话音未落，帐中这二人就早已消失得无踪无影。
　　欧阳宗泽看着这从账外走进来的风度翩翩之人，便迎了上去。
　　“你这先声夺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本将军都已经有点自愧不如了。”
　　“诶，你这个帽子太大，我可戴不了，你可别往我头上乱扣。”
　　说着，房子丞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身子往后一靠谁能想到这么个吊儿郎当的人竟是那个有“再世诸葛”之名的军师房子丞。
　　“你这俩暗卫训练得真好，嘴皮子都赶得上大街上说书的了。”
　　“这俩人确实需要历练，不过，没想到子丞你还有听墙角这一爱好。”
　　“这可不能怪我，你知道，我爱热闹，我偶然路过，这么精彩的故事也就一不小心听去了。”
　　在欧阳宗泽面前，他从不避讳这些什么规矩，也常常没个正形。
　　“这今日来治病的二人中竟有一个叫张玉冰的？不是京城中的那个木头吧？”
　　“不是。应该是同名。”
　　“可惜我刚才不在，未得一见。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你真的认为这是他们夸大其词？”
　　听闻此话，房子丞终于不再姥爷躺，正了正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不认为他们说的是假话，只是这不重要，不是吗？”
　　欧阳宗泽毫不意外地看了房子丞一眼，英雄所见略同。
　　“不错。他们既是请来为小王爷治病之人，也许怪是怪了点，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目前的局势。”
　　“是的，我就是来找你商量这个的。眼下的局势，你可有万全的策略？先前一战，辽人虽没讨到什么便宜，但我们也损失了不少兵力。如果辽人集结兵力，再打一次，我们寡不敌众，这燕云之地恐怕是要全部沦落辽人之手了。”房子丞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杨将军那边可有什么对策？”
　　“他能有什么好的对策，一句话，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怪不得这把年纪了还能当将军，是个英雄早就战死沙场了。”
　　他深知房子丞性情放荡不羁，也并不见怪。
　　“五年前的那一战，可以说辽人大势已去，却不想这议和书签订还不过三年，辽人就起了大势，这两年来竟攻下了我们不少城池。子丞，你可知，这当中有什么缘由？”
　　“宗泽，五年前那一战，你打败辽军，边疆一时安宁。你军功显赫，民心所向，但那人听信谗言，怕你功高震主，就派你远赴边疆。说好听点是平定番邦，说不好听点就是放逐。你一去就是五年，这刚回来，其中缘由自然有些不了解。”
　　“究竟是何缘由？”
　　“你在西域可听过西夏公主秘密下嫁契丹之事？”
　　“有所耳闻。”
　　房子丞挑眉，笑。“你这消息满灵通的嘛！接下来可还用我说？”
　　“正如你所说，辽军在短时间内变强，这辽夏联盟恐怕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你不也这么认为吗？”
　　房子丞看着眼前这个聪明睿智之人，耸耸肩，不置可否。
　　“辽军兵力强盛，大宋军力也不弱，辽人能这么势如破竹可不是夏辽联姻这么简单。”
　　“你是说……”
　　房子丞若有所思，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只是猜测。这且按下不说，如今局势虽险，不过是敌强我弱，只要援兵一到，谅他狼威虎将也休想破了我大宋这道边防。”
　　“已有计策？”刚打完一仗，这么快便有了计策，这不免让房子丞这个军师有点兴奋。
　　“你一看便知。”说着他便递给房子丞一张图纸。
　　房子丞摊开图纸一看，眼前一亮，果然是个好办法，不由得心中暗自佩服，这个人果然是天生打仗的材料，不做将军实在可惜。
　　看完以后，房子丞将手中的图纸小心收藏，笑道：“宗泽，世人都说我是‘再世诸葛’，却不知道你并不需要我这个军师。”
　　他看了他一眼，也笑。
　　“在我这里做个军师，也确实委屈了你。”
　　“哈哈哈，”房子丞大笑三声，说：“我只是需要一个朋友。”
　　“我也需要你这样一个朋友。”
　　二人相视，全是坦然。
　　“既已有谋略，只需尽快部署，哈哈，辽人万万没有想到你竟在这里。如果知道，方才那一仗，他们是万万不敢轻易就打的。”能有这样一个让辽人闻风丧胆的朋友，这一仗不打也痛快！
　　“子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你是说……”
　　“对！”
　　“不行，”话虽说得痛快，但房子丞却并不想他这么做。“当初来这里我就不同意，现在把你在这里的消息传给辽军就等于把这个消息传给京城的那个人，他是不会容忍你出现在这里的。”
　　“为了大宋安危，相信皇上会理解。”房子丞的担忧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能多一分胜算，现在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暗卫之事你不会不知道。当年让你交出暗卫，说是充实御林军，但在你离开的这五年，那人手段做尽，将你一手调教的暗卫悉数杀尽。不然，五叔怎么会将刚才那样的暗卫派给你，实在是五叔拿不出手啊。这样一个心胸狭窄、心狠手辣之人，你期望他会理解你的这一‘忤逆’行为？”
　　他沉默不语，为人臣者易，得君心者难。
　　房子丞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径直朝大帐之外走去。
　　但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
　　“如果你已经决定，那就当我没说，接下来的部署就交给我。”说着便大步走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