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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连载 ...

  •   2.犍儿
      这个从灯影里走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宪宗皇帝的贴身太监之一张敏,张公公。
      青色的贴里蓝长袍,白净的皮肤,长方脸,脸上爬满的皱纹舒写着曾经的沧桑,展现着现在的成熟。
      张敏没有理睬赵姑姑,而是径直走到小宫女香儿的面前,把刚从柴房抱出来的犍儿抱在自己的怀中。舒影坐靠在床上,隔窗看到了院中发生的突变,便疯似地跳下床冲了出去。迎面碰上抱着犍儿的张敏,母性的本能压过一切的恐惧与害怕,舒影浑身的血倒涌,两眼发红,猛地扑上前去,把犍儿抢过来紧紧地搂在怀中。片刻后,才缓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后,两腿一软跪在张敏的面前,满面凄然:
      “公公,您老人家一向仁慈宽厚,请放过我的孩子吧!求求您了。”说完,一个头接一个头地磕下,头碰触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同时,赵姑姑和安乐堂的那些老的病的宫女太监,齐齐跪了一院,向张敏哀求着,祈求着。
      张敏看着黑压压的人群,长叹一声,忙搀起舒影:“娘娘和各位宫人,你们弄错了。这孩子是皇家的骨肉,皇家宗祧呀!我怎能狠心加害于他呢!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想我张敏也和大家一样,父母早死,一人流浪,无法生活才进了内宫作了一个太监,我张敏也知生命的不易。今日碰巧看到梁芳和汪直来安乐堂察查,甚是蹊跷,尾随而来,碰到此事。我张敏在此发誓,必将尽力保护皇子周全,若有加害皇子之心天打五雷轰,诸位大可放心则是!”
      一番掏心窝的话,让大家都轻舒松了一口气,院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赵姑姑听后忙走过来搀起了舒影说:“有张公公庇护,犍儿会更安全的。这里谢谢张公公啦!到屋里坐吧!”又回头对大家说:“大家散了吧!也谢谢大家对犍儿的关心。”
      张敏进得屋来,四处看了看这简陋直通的房间说:“这里不安全,犍儿连一个藏匿的地方都没有。现在昭和宫里已经有人盯上这儿了。我看安乐堂的后面,有个密室,里面又隔音又隐蔽,我建议你们把孩子藏到那里。我也可以常带一些粉饵饴蜜抚育犍儿,这样既可避昭和宫的耳目,又可保孩子平安。若苍天见怜,保佑犍儿长大成人,也可保皇家的一支血脉。”
      舒影和赵姑姑无比感激地向张敏又深施一礼,舒影凤眼含泪,凄凄说道:“谢谢张公公如此深明大义,是犍儿三生有幸碰上公公这样的好人,一切全凭公公做主,只要不被昭和宫发现便好。”
      在张公公的帮助下,犍儿很快被藏入安乐堂后面的一个四周无窗的密室中。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寒来暑往,在众人的悉心照顾下,犍儿巳经长到一岁半了。但由于一直住在四面不透光的密室里,犍儿脸色苍白,身体赢弱,胎发一直未剪,唯独他那双双炯炯有神如琉璃宝石的大眼睛,透露出他的乖巧和聪明。
      而与此同时,见深的第二子祐极却在富丽堂皇的长安宫中痛苦地煎熬着。

      成化七年的深秋,在众大臣和周太后,“早固国本”的一致奏请下,成化帝宪宗册封珍妃的皇子祐极为皇太子,
      皇太子的册封典礼,在奉天殿举行,庄严而隆重。前庭后宫参加典礼的人,齐集于奉天殿中,然而,礼乐大奏之时,小祐极忽然大哭不止,皇后,珍妃,乳母都不能安抚,典礼只好速速收场。
      小太子回宫后,更是啼哭不止。皇上,太后,皇后,皇贵妃,以及许多妃嫔都惊动了,纷纷到长安宫问安。
      长安宫的寝宫,悄然无声,只能听到小儿传来的已略渐沙哑的和含糊不清的“……母妃……,母妃……”的哭声,以及珍妃几乎已经变音的答应声。
      当贞儿赶到时,只见见深双眉紧皱,脸色苍白,定定地坐在那儿与也坐在长安宫的大厅内的周太后一块发着呆。当看到贞儿匆匆赶来时,见深如见救星一般,几步跨到贞儿的身边惶惶地说:
      “贞,贞儿快看看太子吧!太子大哭不止,脸色铁青,珍妃和太医怎么也止不住哭声。”
      贞儿看到见深焦急的样子,心中一软,忙拍拍他的手刚要开口,只听从身后传来周太后毫无波澜的声音:“皇帝,皇贵妃又不是神仙,连太医都不知是什么病,她又如何能知?”
      贞儿心中一翻,忙转过身,给太后见礼后,又拍着见深的手,安慰说:”皇上,不要着急,待臣妾看一下再说。”
      贞儿放开见深的手,抬眼看了宁妃一眼,宁妃忙过来安抚着见深。见深焦急地看着贞儿与皇后穿过宫女撩起的芍药红的棉帘走进长安宫的寝宫,才轻轻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扶着宁妃的手走到椅边慢慢坐下。
      长安宫珍妃的寝宫,几乎已让太医站满了,他们一边焦急地看着太子,一边摇着头。当看到皇后与贞儿走进来时,马上都跪在地上。贞儿穿过人群疾走几步来到床前。
      平时保养丰润的珍妃,早已花容失色,钗坠环乱。怀里抱着已哭得几乎没有力气的太子。太子脸色铁青,五官弯曲,瘦弱的身躯在珍妃的怀中一抽一抽地发出似小猫叫般的抽泣声,层层冷汗几乎浸湿了寥寥无几的乳发,小小的腹部却胀如小鼓。
      贞儿见之大吃—惊,早晨还甜笑晏晏,活泼灵动的太子,转眼之间,就病成到如此地步。她忙回头看着太医院的首辅董太医,只见董太医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说道:
      “微臣医术不精,真不知太子到底患得什么病?太子生下本就体弱多病,但不知为何,从百天后一直莫名的哭闹,微臣和几个太医都先后诊治过,都看不出何因,不过当时哭一会儿就好了,臣都以为是惊吓所致,给开了一些安神药剂,可不知今天……”
      贞儿听太医如此之说,回头看了一眼跪了一地诚惶诚恐的太医说道:“你们都给太子把过脉了吧!大伙儿有什么看法?不妨说一说。”整个长安宫鸦雀无声,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轻轻摇了摇头。
      贞儿看着满屋如木偶似的太医,气从胸中来,不禁提高了嗓音:“你们这么多的歧黄高手,难道就诊断不出太子的病吗?”
      这时,从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个年轻的太医,表示愿意一试,但见他搭了搭太子的脉象,解开太子的内衣,看看太子鼓胀得腹部,又忙叫人取来一枚鸭蛋,将银针插了一块鸭蛋白,放入太子的口中,片刻,缓缓抽出,只见鸭蛋白已变为黑色。他脸色一变,忙跪下道:“小臣才疏学浅,不知说得对否,还请娘娘恕罪。”贞儿微皱眉头:“尽管说来。”太医道:“小臣以前曾去过湘西大苗山的腹地,在那里普查采集药材,曾经见过那里的苗人犯过此病。得了此病者胸腹绞痛,肿胀如鼓,痛不欲生。从犯病到……只有七日,无药可医。”
      “那是什么病?”贞儿急急地问。
      那太医抬眼望着董太医,董太医也脸色一变,颤颤地问:“难道是放蛊”
      “蛊”贞儿与太医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贞儿听师傅说过。蛊多流行于湖广湘西之地。一般是将多种带有剧毒的毒虫,如,蛇蝎,蜥蜴等,放入同一器物内让其互相啮食,残杀,最后剩下唯一存活的毒虫,便是蛊。造蛊者可用法术,遥控蛊虫给宿主带来各种疾病,甚至死亡。
      贞儿忙问:“可知为何蛊?”
      年轻的太医低头说:“以臣看来,好像是金蚕蛊。”
      金蚕蛊,众太医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只见董太医颤巍巍地说道:“金蚕蛊是众多蛊中最难驱的,不畏冰火。”
      珍妃一听,颤颤的音说:“可否有法?”
      董太医慢慢地低下头,珍妃一看,泪水汩汩从那清秀的脸上掉下。贞儿心中一紧,走上前把珍妃的头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蛊术远在湘西两广,离这儿有千里之遥,不可能会发生在深宫的太子身上,这只是太医的猜测而已。”
      说到这儿,贞儿猛然想起了一件事,脸色微微一变,转头对众太医说:“众卿家可到庭外等候。董太医和,这位……,”那年轻的太医忙一躬身道:“小臣姓李。”贞儿点了一下头,“那就请董太医和李太医留下。”皇帝、太后等一干人耳闻目睹发生的一切,竟然也惊愕的心中毫无主意。看着众人退出,贞儿转头问珍妃:“那个假道士,可曾接触过太子。”
      珍妃稍稍想了一下,说:“记得太子百日那天,那道士曾进宫给太子祈福,他用烧过的香灰,在太子的唇上点了一下,说可保太子平安,病不入口。”
      董太医—听,狠狠地跺了一下脚,长叹一声。
      贞儿看着董太医,只听董太医无奈地说:“据微臣所知,金蚕蛊正是可以通过香灰进入口中的。”
      贞儿又忙问一句:“那蛊为什么当时没有发作。”年轻的太医轻叹一声说:“蛊种类不同,还有一定的期限。中蛊之人在一定的期限之内不会发作,超过期限就会发作。必吃解药方可解。
      “那解药呢!”珍妃厉声的问。
      董太医抖动的声音说道:“只有下蛊之人方有。”
      珍妃一听顿时摊在原地,蓦地,她无奈把太子紧紧地抱在怀中,喃喃失神地说道:“是母妃害了吾儿,是母妃害了吾儿……。”语未落就晕倒在王皇后的怀中。
      长安宫的寝宫又乱成一团,有叫人的,有掐人中的。贞儿看着悠悠醒来啼哭不止的珍妃,想起自己走了的璇儿,泪水也一滴滴地滴落了下来。
      这时,那年轻的太医,忙给贞儿施礼道:“皇贵妃娘娘,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应马上禀示皇上,太后,快快传民间治蛊高手进宫,这样或许太子还有一线希望。”
      贞儿忙用丝帕擦了擦眼泪,点点头,领着董太医和李太医到正厅来见皇上。

      圣旨以八百里的急速,传达到两广两湖之地。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悄悄地过去了,皇宫上下纠结成一团,太医院忙成一团。
      贞儿,这几天几乎都在长安宫度过,陪着见深,皇后,珍妃,一边看着巫师做法,祛毒,一边看着太子已经干瘦的几乎不动的身体,无助地流泪。
      太医们几乎翻遍了记载蛊毒的医书,《庆历善治方》,《诸病而候论》,《千金方》。一张张的药方开出,一剂剂的药汤灌下去,太子仍旧在昏迷之中。
      第六天,从湘西的几位治蛊名医也匆匆赶到,皇上,皇后,贞儿,珍妃如看到黎明中的一道曙光,死寂的心有了活的希望,然而,当那几位风尘仆仆名医看到躺在小床上脸上略带金黄色的小太子时,互相看了一眼,轻轻摇摇头。一位年岁大的名医翻起太子的眼皮看了看,又看了看太子的舌苔后,一起跪在见深的面前,磕头说道:
      “皇上,此人喂养是最毒的蛊,是用自己的血把此蛊喂养大的,要想解此蛊,必要用此人的鲜血做药引,否则无法可解。”
      见深听到此言,不禁腿一软,重重地坐在楠木金丝上,耳边响起审讯李子龙时,李子龙咬牙切齿的咒骂之声:“狗皇上,你杀害那么多无辜之人,我咒你,你,必会断子绝孙!”见深楞楞地望着远处。朕,难道真要断子绝孙吗?站在屏风后的珍妃早己呆在当场。
      那位名医看到此处,长叹一声道:“皇上还是把太子移往别处,否则宿主死时七窍流血,会从口鼻之间涌出数百只蛊虫。宿主必须火化,否则贻害无穷。”
      珍妃一听,心如刀割般惨叫一声,准备扑出来抱太子。贞儿对两边扶持珍妃的宫女使了—下眼色,宫女急忙拉住了已经发疯似的珍妃。珍妃的声声哀叫在长安宫里回荡,回荡,也在贞儿的心中回荡……。
      贞儿回到昭和宫,已是第七天的晚上。昭和宫里一片宁静祥和,猛然之间变化让贞儿一种时间错位的感觉,前一时段还痛不愈生,而后一个时段生活却照常进行。昭和宫宫里的朱槿花沐着宜人的热气依旧静静的开放,红红的花瓣,长长的金黄色的花蕊,在烛光下炫耀着自己的美丽。
      满脸喜气的玉蔓端过来一杯雪雾茶,茶香袅袅,如烟如雾。太子走了,珍妃痛不欲生的场景如茶雾般在人在眼前晃动,见深的无奈和无助的眼泪,仍滴滴灼烫着贞儿的心。贞儿长叹一声,躺在皇明帐闭目养神。看着太子小小的生命渐渐逝去,人们却都无能为力。没想到李子龙竟如此残忍,用血蛊施于太子,这样可谓一举两得。既可以用来要挟摆布见深和太子,无计可施之时,又可要了太子的命。真是太狠毒了,太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婴儿,就惨遭无妄之灾而殒命。哎!可知,皇家的皇子要想顺利长大又是何其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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