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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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早稻日渐泛黄成熟的时候，积雨台的桑园里已迎来了首次收获。蚕盒里挂满了雪白的蚕茧，蛾羽化破茧，在交尾产卵后死去了。
将蚕沙清理出来喂了鱼，再将空蚕茧收集起来，周峰正值休沐回到积雨台老宅，便见着老娘正一脸欣喜地秤茧子：“峰郎回来了，你们陈大人说得不错，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大这么重的茧子，我看一年下来能得不少利呢。乡亲们可算有条活路了。”
周峰走过去，抓了一把在手里颠了颠果然有些分量。
他是积雨台村的人，因早年在县城置办了房屋，便早将老娘接到县城里住下安置，可是每每积雨台遭了灾，老娘都伤心得茶饭不思，总惦念着荒了的祖田和同村的乡亲们，她总为自个享了福，而乡亲们却仍然处于水深火热中而愧疚。往年，她总会在周峰耳边唠叨个不停，要他想着办法给积雨台的乡亲减免些赋税，多分些赈灾粮。可是这又何曾是周峰能够做得了主的？
今年倒好了，陈大人来为他们赶走了海寇，想了办法给积雨台的乡亲们置办了些产业，他老娘听了说什么也要回老宅来住，周峰为了她能回家，结结实实地修了一月多的屋子。
但总算是值得的，千金也买不来娘的笑。
“阿娘，你别称了，过阵子官府下来收茧的时候，会称得明明白白的。”周峰道，“您可歇歇吧，天天往池塘跑，也不嫌累。”
如今见着了实实在在的收成，官府收茧的价钱也很公道，老娘今年总算能安心些了吧？可别再来他耳边唠叨不停了。
“你晓得什么？我有活干，筋骨才硬朗。”周老娘斜睨了独子一眼，“你阿耶去得早，你又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来，我成日里跟你住一块都快闷成哑巴了。如今回了家，好歹能到桑园里和我那些老街坊说说古，日子不知多好过，你少来烦我是真，回你衙门里去！”
“阿娘，我难得休沐……”
“老娘管你几时休沐，反正我现在不需要你了，我养着蚕养着鱼日子好着呢！我也懒得指望你个不孝子，瞧你都多大年岁了，也不知道给老娘我娶个媳妇儿回来，我还没抱过孙子呢！你看你刘大婶子，人都做祖奶奶了，我连个胎毛都没瞧见！我找了那么多媒婆，红包钱贴了一封又一封，你呢？一个都瞧不上眼，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这是想奔月啊？要娶那广寒宫里的嫦娥啊？人嫦娥瞧得上你吗？你说你还好意思回来休沐？要沐你跳鱼塘里沐去！”
老娘要是想唠叨，她总能找到话儿。
他还是回衙门吧。
周峰给老娘轰了出去，一脸郁卒地回了县城，衙门里冷冷清清的。陈大人估摸着又到崔家去商量事了。衙门里只有大司农正在收拾行装，官田里的稻子已尽数抢收完毕，陈大人给他装了三车种子用驿站的马车要一路运回长安去。
明日便是为他送行的时候。
周峰找了两个人替大司农把箱子先扛到车上安放，便走向二堂，左侧一排廊防前挂了“巡管房”的木牌。
最近陈大人正给他们分派新差事。
以山瑶人的一部分以及衙门里原有的捕快都被分配进了这个“巡管房”，正式地从快班司、壮班分离出来，成了能够与刑房地位相等的一房。专司县城街道、西市秩序，刑房则仍然负责缉捕罪犯、传唤被告和证人、调查罪证等等。巡管房由捕头总管，捕头又受周峰这个县尉的领导。
虽是这么说，周峰目前也不大管这一块儿的事儿了，几乎都放权给了捕头。他如今倒是要紧盯着建安宿卫的练兵与训练。陈大人要求他，要在年底给她练出一支纪律严明、阵法娴熟的铁军。
他最近正头疼了，宿卫里近乎所有士兵都回家帮农了，待他们回来，也就入冬了，这铁军可从何而来啊？不过陈大人说，她又新生了一个练兵之法，过几日便叫蓝鲲来试一试。
除了巡管房，陈大人还设立了“教育司”，目前司长暂时由孙主簿兼任，建安官学的大小事宜，借要上报“教育司”备案，招募经学博士、学子名额、旬试、岁试、毕业试等都由“教育司”做主定夺。
其余规制，倒是仍然照旧。
陈棠之所以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她是故意要架空官学的，否则官学的权利过大，在这个时代，没有有效的监管机构，很容易出现灰色交易，学校是个越纯粹越好的地方。虽然知道无法完全避免这种事，但官府手握一定的权利，能够起到一定的监督作用。
建安官学，陈棠就直接很没创意地取名叫“盛仁馆”。
匾额还是由大司农金笔题字，陈棠还特意在右下角大司农签名前面添上了他的具体官职，三品大司农皇甫叶题。
三品京官的题字，哪个县的官学有？一看就觉得很有逼格。
傍晚，陈棠是带着与崔氏的两份合约回来的。她喝了点酒，有点熏熏然，第一份合约与“建安一号”稻种有关，崔氏直接向陈棠下了一万石种子的订单！
一万石……早稻收获后预留下的所有种子都不够。
崔氏却很爽快，预付了三成订金，让陈棠可以再第二季晚稻收成后再交付。这一下就把陈棠砸得有点晕了，她真的两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金子。
之后惠夫人又笑眯眯地扶住了她，再抛了个橄榄枝过来。
扯皮了整整半年，崔氏终于答应接下建安缫丝厂的摊子！而且他们愿意腾出一座大庄园作为缫丝厂的厂房。接下来，就由他们到积雨台挨家挨户收茧，陈棠已经把山瑶姑娘都叫去帮忙了，等待了那么久，她们将是日后缫丝厂的骨干力量。
看着崔氏提供的缫丝厂就要步入正轨，陈棠寻找棉花的念头又被点燃了。
陈棠还记得前世她怀揣着破碎通知书离家后，进的就是个纺织厂，那时候厂里基本已经实现了机械化，她要做的不过就是操纵机器，记录数据而已。但是她也看到专门有一间厂房是手工织布的。
那就是这家厂子的卖点，那个年头，什么东西沾上手工都似乎很高档的样子，也能够卖出更高的价钱。陈棠有时空闲下来就去和那些大姐聊天，也尝试着自己织过一两行的布，觉得有趣的同时，看得多了，倒也把棉布纺织的步骤记在心中了。
这个时代棉花之所以没有广泛传播种植的原因，除了因为传入时间较短，信息闭塞之外，便是因为纺织技术的落后。但她对这方面倒是比较有信心的。
只要能找到棉花，她有信心能够织出布来。
她一路想着，又想起了那些刻碑师傅。
刻一块大的模板，刻上棉花的样子，写上大致分布范围，以宣传海报的形式张贴在大街小巷，让人人都能看见，无形中也能帮助她扩大搜索范围。她再拿出五十两银的巨款当做奖金。
找到棉花者可奖励五十两银，陈棠觉着这个诱惑绝对够大了。
郑氏离开了，欠粮也要还上了，所有限制建安县发展的障碍都被移开了，陈棠觉着她大施拳脚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接下来，建安县也要开辟属于自己的商路，不能因为和崔氏合作愉快便放弃了这方面的探索。命脉始终掌握在他人手里是一件愚蠢的事，但想要开辟一条安全快速的商路可不容易。
要先富先修路。
修路之前，盘踞在建安县出口那群土匪还得解决。
陆路是一条，海路是另一条。
大楚并没有发布禁海令，有这么优良的港口却一直荒废不用，不是太可惜了吗？海外的世界多么广阔，如有一天能够带回玉米土豆橡胶可可，那不是发了？
有了钱，人的心也野了。
陈棠一晚上都在胡思乱想，最后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还是脚踏实地先干好手头上的事再想别的吧。
连船都没一艘的县令还想得听深入。
隔日一大早，陈棠携衙门上下亲自将大司农送到闽州城外才停下脚步。陈棠往他怀里塞了七八本菜谱，还有一封奏折。
这回是普通奏折，将由大司农再面见圣人时替她递上。
陈棠是低调的人吗？
当然不是！
她可是把建安这次丰收做了一个详尽的汇报材料，河边水田最高亩产多少、山地梯田的亩产多少、共计收获多少等等等等，并且将亲本种子以及培育办法一并写了进去，她没有把功劳计到自己身上，也一点没有居功之意。而是恳请圣人将此杂育稻命名为：“袁氏稻”。
这是属于那位耋耄之年仍然奔波于田间地头的伟人的荣耀。
谁也不应该轻易夺走他的功绩。
陈棠一直记得当年高考，题目是一个梦。那位伟人说，“……我梦见我种的水稻长得像高梁那么高，穗子像扫把那么长，颗粒像花生米那么大，我和我的朋友，就坐在稻穗下乘凉。”
当时她写作文的时候越写越收不住。
他让陈棠新生鼓舞，让陈棠热泪盈眶，也让陈棠坚定了以后要进入农科院的心。她在大学抛弃了所有所谓的热门专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生物科学。
她也想成为一个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人，而不是父亲口中，只为帮衬弟弟而存在的人。很荣幸的是，她一直没放弃，最终也做到了。
现在她要继续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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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内，紫宸殿。
香烟袅袅，珠帘低垂，圣人的案前放着陈棠的请罪折，还有霍怀章从灵州托人送来的“布面甲”。他在请安折上说，这布面甲是陈棠所创，也成了此次成功抵御咄吉数次疯狂进攻的关键。
圣人低低咳嗽几声，摇头道：“这陈棠，真是叫朕不知是夸她好，还是骂她好。上千名郑氏族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跑了，她竟一点不知。更令人不安的是，云泊回京给朕带来了一个消息，这些郑氏族人分明就是前梁余孽！你说她这个县令怎么当的？可是这布面甲又是她所创……这也是大功一件啊，怀章说了，若非在建安见识了此神甲，他回到灵州加紧仿制，否则灵州官军至少要折去大半啊……”
顿了顿，圣人抬头看向跪坐在面前的老者。
“陈太傅以为呢？这陈棠应当如何处置啊？”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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