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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杀鸡儆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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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县西市武侯铺,起床的号已吹响,陈渔舟瞬间惊醒,下意识从床上翻坐起来,慌慌张张地穿衣穿鞋。
动作和他一般的还有屋里同住的七名队友。
“呜——呜——”
吹号声仍在持续,若是在号声停歇前他们没能穿戴整齐地到空地上列队集合,可是要被罚绕营跑十圈的,而往往惩罚结束,这营里的早饭也只剩下一点锅底了。这空着肚子撑过一上午的训练可够呛。
陈渔舟知道这每月大多时候住在营里的日子就快结束了。
周县尉和刚伤愈归来的蓝鲲校尉都已经告诉过他们了,家里有田地的要回去帮农的,提前打声招呼签了请假条就可以回去了。
只是每日做完了农事,都得绕到自己归属的那个营里签字摁手印,不然这每日的禄米就领不到了。陈渔舟觉着这办法好,不然有些不太受得了营里愈发严苛的兵营生活的人,可能走了就不回来了。
如今建安县四处城门每处坊都新建了武侯铺,每一间屋子都是陈大人设计的。比如陈渔舟跟队友们现下睡的双层木床,四条床架支起了两张床铺,以木梯来上下出入,上铺的有护栏,下铺的床下横了木条,可以用来摆放鞋子。
一间屋子左右各放置了两张双层木床,中间靠窗的地方放置了一张高足桌案,配了一条高足胡凳。靠近门的两边是两对大柜子,他们每人都能分到一个柜子,柜门上贴着他们的名,里头用来挂衣裳放冬被。
陈渔舟觉着这屋子比他们家好多了,一切井然有序,明明比他家还小一半呢,住的人也多一倍,却看着宽敞多了。
有些人早记在心里了,家里有老人有七八个孩子的,回去找了木匠也打了几张双层床放家里,再也不用四五口人都挤在一张床上,或是睡在地上了。
陈渔舟对陈大人佩服极了,她就跟那说书人说的似的,是那天上的文曲星转世!怎么说人家是状元郎呢,这等巧思哪个男人能比得上?
就因为陈大人,陈渔舟如今对他家的大娘子都变了想法,想着哪一天跟陈大人说说,建安也办个女私塾,让他们家大娘子也沾沾光,读书写字,以后也考个状元回来!
号角就快听了,陈渔舟连忙停止胡思乱想,混进人流里往外头的校练场跑去。场上已集合了不少人,每一道门都有人一边扣衣裳一边穿鞋的往外跑,蓝鲲校尉已经负手等在那儿了,他脚边正放着一个沙漏。
沙漏已经漏光了,他扫视过面前排了五列的原冬防自卫队员。
之所以说是原冬防自卫队员,是因为陈大人给他们改了名儿,从此他们便是大楚正正经经的护城宿卫了,番号是大楚建宁道闽州建安西一卫。
“拖拖拉拉,号声都停了,还有三成的人还在路上!”他皱眉训斥,“以后面对海寇,你们也这样儿?我看陈大人在后山那块建的烈士墓园建得极好,日后你们都得埋进去!”
没人敢吭声,当日他一人冲入敌阵斩杀敌将才换回了全城人的性命,再也没有人会用非我族类的眼光看待他,他是建安的英雄。
而且陈大人说了,山瑶人已编户入籍,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蛮族一说。
“今日特殊,你们的圈数暂且先记下不罚,都跟我到西市口去。第一小队分散在刑台外围,负责警戒维序;第二小队围在刑台内侧,负责拦住拥挤的民众,别让他们挤到陈大人面前去。第三小队立在台上,负责协助衙门捕快护卫县衙里几位大人的安全。另外,你们还有一项职责,那就是陈大人说了什么,你们要齐声一层层往外递。就这些,现在列队前往武械库领长||枪,即可出发。”
陈渔舟这才想起来,今儿又到了“县令接待日”。
衙门早两天就发来通报了,要借这这个月的“县令接待日”来做一场春耕动员会,有一些重要的事项要跟老百姓们一一分说清楚。
距清明播种的时日近了,距偿还八年欠粮的期限也只剩半年。
陈渔舟有点为陈大人担心,去年也不过得了那么几万石粮食,全在这一个冬天里耗得精光,这可怎么向李刺史交代啊?
与陈渔舟有相同心思的还有孙周钱三人,这秋收眨眼就到了,衙门里还有没有粮食他们比谁都更清楚,别说余粮了,就连那卖掉官盐得来的三万银都花得那叫一个干净,积鱼台桑园的鱼苗和桑苗全是官府给掏的,这关键时候,陈大人还硬顶着修缮了善济堂,养了一帮孩子在那儿,成天就跟吸血的虫似的,把他们衙门里最后一点银钱都吸干了。
唯有陈棠丝毫不觉紧张,她紧张的是别的,那张春丰动手的纸条。
谁动手?哪儿动手?动什么手?
一想到这个陈棠就烦。
至于其他,不过都是按照计划一个个落实推进而已。
她的计划里本来没有这场春耕动员的,还是因为前一阵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影响非常恶劣的事情,让陈棠意思到了,官府可以走群众路线,但官府一定要有牙齿。不然,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就要蹬鼻子上脸。
这一年,陈棠是对老百姓太好了些。
去年,陈棠从闽州借来两百头耕牛,全数都赠给了老百姓。虽然打着旗号是一户分一头,但两百头怎么够分?所以陈棠就耍了个心眼,跟孙主簿私底下商量了,分牛前设置一个审查的过程,比如陈渔舟分了一头牛,那和他沾亲带故属于亲戚的就不给分了,和他是街坊邻居的,也不给分,另外从农具和税收上补偿他们。这样每一头耕牛都能达到最大利用率和覆盖率。
于是十几户人一般都会商量着一起用这头牛,大家都是亲戚,可以帮着你先把你的田种了,再种我的。这样便形成了一大合力。
可是你拦不住有些心思活的人,就盯上了给牛配种生小牛上面。
但是当日分牛后,签订的协议白纸黑字写了,如果有母牛生下了小牛犊,是要归官府所有的。小牛犊到了分栏的时候,必须交还给官府。顾虑到大多数农民都是文盲,孙主簿还耐着性子对每一位签协议的人都提醒了一遍。
让他们同意,才能签。
但有些老百姓就存了侥幸的心理,早打算把牛犊藏起来不还给官府。
陈棠也想到这一点了,每半个月就会有捕快和街使挨家挨户明察暗访,记录每一头牛的健康情况。不然病了死了,按照协议也是要赔偿官府的。
哪家的牛生了牛犊,哪家的怀了,陈棠是一清二楚,早早就派人下乡去要了。可是工作却很难开展,有些一见着蝇头小利就忘了本的人,开始跟官府耍无赖了,说他们不认字,协议上写什么他们不知道,不算数。
有的说这生下来的牛犊是他们自己买的,跟官府无关。
甚至有些刁民闹起来,叫来亲朋好友,把捕快都打伤了。
对于这种事,陈棠真是冷笑连连。
怎么说呢,有时候官府一些政令非常苛刻,似乎摆明了不是让百姓们享受优惠的,而让老百姓觉着这官府就只知道剥削,其实并不仅仅只有老百姓们对官府的信任会下降。
官府对老百姓的信任也是会下降的,所以才会在政策里设置种种障碍和条件,一旦这种相互之间的信任没有了,就是恶性循环。陈棠这回也难免有了种养了一群白眼狼的愤怒。
她直接就下了死命令,但凡是通知了交还牛犊拒不执行,或者拖延十日以上的,统统都给我扔牢里关上半个月,不要讲一点情面。而更严重的,以暴力、威胁等手段妨碍公职人员依法执行公务的,直接发配到矿山,戴着镣铐挖三年矿。
这一场春耕动员会,动员是其次,说白了就是陈棠为了发威而准备的。
别以为她是女县令,又能毫无架子地和他们打成一片,就误以为她带领下的官府就是软弱的。她是站在群众那边的没错,但也不是无条件站在群众一边的。
春日和暖的阳光照拂大地,闻讯而来的民众涌入西市口,却发现罕见的,站在台上的不止是陈大人一人,还有一排跪在台上,身穿囚服,双手代枷的囚犯。
惠氏抱着她六岁的儿子坐在崔家酒馆的二楼临街的一间雅阁里,正好能将不远处刑台的情形尽收眼底:“七郎,你看,那就是陈棠陈大人。”
七郎摆弄着孔明锁的手停了下来,抬头往外看去,却被那一排身披枷锁的囚犯吸引了,他疑惑道:“阿娘,怎的台上还有那么多的人跪着呢?是陈大人让他们跪的吗?”
“那些都是犯了错的人,他们啊就跟咱们家那些欺主的奴仆们一般,舒服日子过得多了,把他们的心养大了。”惠氏收回视线,低头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圆脑袋,笑了笑,“你要记着,以后你长大了也要掌管崔家,身为族长,对待族人应当恩威并施,你一味对他们好,他们反倒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过这时候也不要怕,拿鞭子抽他们几顿就好了。”
“七郎,你好生看着,今日阿娘带你来,是为了叫你瞧一瞧,这便是你书里学过的韩信斩殷盖的那个故事——杀鸡儆猴。”
晚上十点前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杀鸡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