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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内患 ...

  •   “若非是我,你已死了。”

      令人汗毛直立的锋芒移开了,那匕首被声音的主人随手一抛,便斜斜钉在了陈棠的办公桌面上,刀柄还在微微颤动,“连身后有人潜藏都察觉不到,如此掉以轻心,下回便不会这么好运了。”

      谁会有这种后脑长眼的特异功能?陈棠黑着一张脸,回过头。这低沉的声音并不陌生,她果然见到了霍怀章。他站在冬日并不刺目的暖光里,穿着一身毫无纹饰的水色长衫,却依然显得长身玉立,容姿卓绝。

      “霍指挥使是喜好以戏弄人为乐吗?”

      “戏弄?”他身子动了动,往左侧让开了一步,原本被他高大身躯遮挡住大半的屏风底下竟有一双脚漏了出来,一滩血迹从那双脚下缓缓蔓延开来,“你以为这是戏弄么?”

      陈棠顿时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哪怕亲身经历过战争,她心理已强大了许多,但突然遇见这种事还是让她有些手心冒汗。
      霍怀章移开了屏风,血泊中躺着一个身着捕快服的青年。

      陈棠一眼认出来了,这是她衙门里那仅存的五名捕快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大伙都叫他栎郎。平日里嘴甜勤快,陈棠对他印象还不错,怎么死在她书房了?

      “他没死。”霍怀章蹲下来摸了摸那小捕快的侧颈,“我今日是往闽州城外三里亭驿站取回行李,回到衙门便撞见他在用信鸽传递密信。被我撞见时,他正好看完打算烧了,可是很不幸,交手不过三招便倒了地……”

      “我想此事不宜声张,更不知他与何人密谋,便先将人就近拖入了这间屋子里看着。至少县令的书房,一般人不会涉足,还算安全。”霍怀章耸了耸肩,抛过来一枚小纸团,“看看吧。”

      “呃,我可以问问您是怎么进来的么?”陈棠捡起那枚纸团,然后心里不住地嘀咕道,明明都锁了门……而且门子都是死的么?

      霍怀章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道:“看守二堂和三堂的门子早已被人下了药,睡得昏沉不省人事。然后,我是撬开窗子进来的,你若是仔细点,能发现窗台上有血迹和脚印。”

      那还怪我咯?陈棠撇了撇嘴,把纸团揉开一看,上面所写只有许多长短不一的几条横线,除了约定好的人,别人根本看不懂意思。

      “这是阴符,原是用于传达军令,远通三军。《六韬》太公曰:凡大胜克敌之符,长一尺;破军杀将之符,长九寸;降城得邑之符,长八寸;却敌报远之符,长七寸;警众坚守之符,长六寸;请粮益兵之符,长五寸。败军亡将之符,长四寸……”霍怀章神色严峻地道,“然则此符已被暗通者赋予他意,哪怕请来博古通今的圣智,也莫能识其意。”

      陈棠皱眉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自然,若非精通兵法,如何能熟练使用阴符传信?”霍怀章检查了地上那捕快的手脚,并没有发现他猜想的那个印记,若非他想错了?

      陈棠已陷入了沉思。

      首先,在这个书籍都属于贵重物品,文盲占据大多数的时代,要把讯息转换成外人看不懂的符号、会编制这种加密信件的人,一定如霍怀章一般精通兵法,至少要读过书吧?不然,可能连这类意识都没有。

      这类人建安不是没有,而且很少。
      陈棠一下就想到某些家族,但她又不敢胡乱猜测,要是因为先入为主锁定错了目标,最后的结果她可能承受不来。

      目前,她还不能犯错,建安也不能。
      一切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她悄悄瞟了霍怀章一眼。

      这封密信也不像是霍怀章伪造的。第一,他没有理由这么做。陈棠觉得他应该不会对七娘子心怀怨怼。第二,哪怕他因爱生恨了,以他的身份和手腕,要教训陈棠,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何况,这封密信,他们现在根本束手无策。
      “看来只能等他醒过来问了。”

      陈棠有些头疼,霍怀章说的不错,这意味着,她衙门里混进了一些心怀叵测的人,她不仅不知道对方的打算,还不知道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

      这个小捕快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没想到第一个被揪出来的是他。这让陈棠心里发寒,她甚至不敢叫周峰过来处理这个半死不活的捕快。

      而冯柯又还未归来,蓝鲲还躺在医馆养伤。
      陈棠一时之间有种走入困局的感觉。

      “陈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此人?”霍怀章没有找到有关朱温后人的痕迹,略微松了一口气,若是与前梁有关,陈棠便也被卷了进来。他站了起来,用丝帕抹掉手上沾染的血迹,“需霍某帮忙吗?”

      这件事情,建安衙门的人不能用了,一旦传出去,恐怕打草惊蛇。可不属于建安势力范围的,唯有她自个、灯娘、大司农和……霍怀章。

      要灯娘和大司农来负责刑讯,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哪怕是她自己对于这方面也没什么自信。她一个直肠子的技术员,不要反到被套出话来就不错了。这么思来想去,竟然也只有相信霍怀章了。

      就算不信他也不成了,人是他抓的,要动什么手脚早就动完了。

      “那就……谢谢你了?”
      “不必,只要陈大人能告知我一件事就行了。”
      “请说。”

      风吹来了,雕窗外的树影摇晃,沙沙地响个不停。
      霍怀章眼眸深邃,望着陈棠良久,却终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

      “罢了,往后再说罢。”

      .

      隔日,陈棠一大早起床,准备去办公,结果又在书房里见到了正负手站在她桌前不知看些什么的霍怀章。

      所以这门窗锁起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陈棠默默腹诽,他这人不应该当将军,去入室抢劫多好啊,简直天赋使然,没两天就能身家过亿了。

      “他死了。”霍怀章回过头来第一句话便是个坏消息,“是我大意了,没有仔细检查他的牙齿。他醒来后看清了处境,只狞笑着说了一句‘你们完了’,便咬碎了后槽牙里藏着的毒‖药,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吐露,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这不是可能,这是一定有麻烦了。

      “他死得这么坚决,不是寻常的细作。”霍怀章稍稍拧起了英挺的眉峰,“但所幸,我也不是没有收获。我去搜捡了他的床铺,从他的枕头里发现了一个旧荷包。那荷包是用鹿尾绒毛搓成线缝制而成的,问了建安乡民,此乃当地民俗,往往是特意为家人保平安而缝制。”

      “可是,栎郎是孤儿。”陈棠想起钱一贯为她介绍衙门中人时,便特意说栎郎身世孤苦,无父无母,十几岁时流浪逃难到此,被衙门里一个无后的老捕快收养,后来老捕快病死了,他给人披麻戴孝三年,后来便顶了他养父的差事,在衙门里当差,一向听话勤快。

      “这荷包半旧了,可料子并未褪色,看起来就是这两年才做的。”霍怀章道,“他一定有家人,因为他在昨日当值时似乎还写过一封家书,只是他写完便烧了,并没有寄出去,我签押房取暖用的火盆里翻找到了一些残片,字迹与其相对并无不同。”

      霍怀章将那几片烧得发黄发脆的细小碎片放到陈棠的面前。他指了指其中一张,有提到“吾姊”二字:“他有个姐姐。”

      其余都看不清了,只是这些信息还是太少太少,根本还是无从下手。陈棠沮丧道:“就只知道这些还是找不出幕后主使。”

      “荷包里放着一张平安符,可以从这条线索找找看。”霍怀章将那张鹅黄色的平安符递给陈棠。陈棠翻看了一下发现,平安符上的落款处有寺庙的名字,名为清禅寺。这肯定不是建安的寺庙,因为建安没有这种规制的寺庙。

      老百姓们要上香求神拜佛,都是去二十里地外的妈祖庙。

      “清禅寺在黄葛县。”霍怀章短短一日下来多方打听已经比她这个县令邀了解多了,“我即刻便去黄葛县走一遭。”

      实际上,他正愁没有借口四处寻找云泊的踪迹。
      已经失去他的消息很久了,这令霍怀章愈发有种不祥的预感。

      破案陈棠真不是强项,种田才是她的专业,于是她也不干涉了,把这件事全权交托到了霍怀章身上。看着霍怀章离去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建安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那些被她妨碍了的势力会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

      或许现在只是开始。
      她比较担心的是那密信上的内容。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她决定要加强衙门的安全管理了,把周峰找来吩咐了一顿,要求多加派巡夜的人手。并且要组建几个巡察队,轮岗轮班,衙门里时时刻刻都不能少人。尤其是粮仓,巡察力度要加大,并且不用捕快,只入编山瑶人。

      周峰点了点头,又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有一事还要回禀大人,捕快里有一名唤栎郎之人已两日未见踪影了,其余捕快也不知其去向,这……”

      “哦?有此事?”她也不知道霍怀章是如何处理尸体的,总之先糊弄过去吧,陈棠压住了脸上心虚的表情,装作严肃的样子,“擅离职守本就不应当,先叫别人顶了他的位置吧。”

      “是,若是他归来,我会告知他,他已被革除了。”
      放心吧,他回不来了。陈棠默默地想。

      周峰离去之后,灯娘也捧着账本进来了。
      “七娘子,去年盐矿产出的盐都卖出去了。”

      去年本来用于上贡李刺史的官盐被陈棠无情扣押了,并且一直想避开闽州寻找别的州道的商人进行交易。但一直没能联系上外面的盐商,不仅因建安偏远,商人少有途径建安的。

      还有一层便因李刺史故意向有权贩卖食盐的商人们施压,若是建安卖出的盐,他们便无视盐运衙门定下的统一售价,嚣张到压一半的价才肯收购,甚至华阳县,根本就听见建安的名字就拒绝交易了。

      而海寇被建安击退后,总算有一位宁州的商人愿意与陈棠做生意了。目前他们合作得很是愉快,以三百文一斗的批发价分了三批次通过汀江运往宁州,去年一年1万余担的盐,给陈棠带回了3万两银的收入。

      这一收入大大缓解了建安县衙的财政赤字,这笔钱用于支付衙门和自卫队员的禄米还有些结余,陈棠就决定全部投入到积雨台桑园中去。这让守财奴灯娘拉长了脸:“七娘子,这么一来,衙门里又没钱了。”

      陈棠好笑地看着她那张苦瓜脸,这有什么办法呢?桑园日后还要买鱼苗、桑苗、肥水等等,这些前期投入都是得官府替积雨台的老百姓出的,不然你让人家的田地不好好种稻,强制征用让人家用来养鱼,不给点政策性补贴怎么行?

      老百姓还要自己投入金钱,就会抵触的。
      来年就好了,陈棠想,春天啊春天,快来吧。

      灯娘愁眉苦脸地抱着账本出去了,自从出了那档子事,陈棠总觉得这书房有点渗得慌,就抱着笔记本准备去孙主簿那边问问他桑园新塘挖掘的进度。

      结果走半道上被跑腿传话的门子喊住了。

      “大人,闽州刺史府来人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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