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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制服控 ...

  •   窗外的鸡鸣打过了第三遍,蓝鲲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他起身洗漱,待到要穿衣时,他目光落在一边架子上挂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有点僵住了。

      这衣服太古怪了。

      架子上的衣物一共有四件,还配有帽子与靴子,这身行头在蓝鲲眼里有些像胡装,却又区别很大。他不知如何形容,只是那女官似乎对这套衣物十分郑重其事,昨日甚至召集了全衙门的人,连同他们伤势较轻的山瑶族人都被要求一同前往。

      那也是蓝鲲半年来第一次见到了他的族人。

      他是被悄悄地释放的,族人们没有被告知。

      昨日,他的妹妹蓝雀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因不愿与族人分开,也强撑着来了。却不经意间往衙门口瞥了一眼,望见一个高大又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行来,呆了会,便哽咽着飞奔过来,扑进了他的怀中痛哭不止。

      女县令没有阻止,待他与族人们一个个相见,才道:“旧可以慢慢叙,以后你们时日长着呢。现在,先让我们继续这次集会。把你们召集过来,只为宣布一件事。从今以后,在场与不在场的山瑶族人便是建安县衙的一份子了,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非常稀疏,只有铁棒壮汉与她的婢女加上一个愣了半晌的钱一贯共同响应。衙门中其他人都有些懵,不知鼓掌为何意。神情最呆滞的还属山瑶族人,他们都还没听说过这件事,还以为被叫出来是要杀头了呢!结果一听这话,人人呆愣愣地面面相觑后,又看向蓝鲲,用土话问道:“族长,我们怎么成了……”

      “此事说来话长,但确是我答应她的。”蓝鲲只好简要地为他们解释一遍,结果还未说完,他们已一个个激动万分地喊了出来,“真的会让我们回到小盐村吗?”

      “不杀我们?还让我们回家?”
      “这女官可信吗?我们不能再被骗了啊!”
      “如果真能让我们回家,在衙门里多干五年活又何妨?”

      喧闹中,一位年老些的族人苦笑道:“我倒是认为可信,你们大可想一想,我们可还有什么好值得骗的?你们瞧瞧自个,一个个伤痕累累,站都站不稳,她若不是真心要还我们家园,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此时岂非最好时机?何必再与我们啰嗦这许多!我想族长也是想到这一层,才答应的。”

      这话说的中肯,让族人们的心一下安定下来了。是啊,他们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值得楚人谋算的?若是要这条命,早早便可拿去,何必拐这么大的弯?若是这女官不要他们的命,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们或许很快可以回家了。

      很多族人当场便哽咽落泪,蓝鲲凝望着久违的族人,他们没有一个不带着伤,甚至还有缺胳膊少腿的,他们受尽了苦痛,但是听闻有机会回家了,便又生出了希望,便又选择相信楚人。他们依然是那个淳朴又乐观的民族啊,哪怕再多苦难本心始终不会磨灭。蓝鲲垂下眼帘,声音发哑道:“你们在此……可好?”

      “很好……”蓝雀一边抹泪一边答,“那女县官每日都请郎中来给我们瞧伤,每日都给精细的米粥吃,每日都能吃上肉,还给裁了新布让我们给自个量身做春衫,虽然她要我们做的春衫怪模怪样的,可里头的絮棉都是我们亲自缝的,每一件都实打实得暖和。我听闻县衙一文钱也没有,她都是自掏腰包养着我们……我我我我见着她,我都不好意思恨她了……”

      族人们又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尤其是蓝雀。
      她当时还拿箭射那女官,可听闻她每日都请郎中给族人疗伤,如今还救了她哥哥,不知不觉就被她一身气度所折服,生不起恨意了。
      冤有头债有主,那些罪责与这女官并无瓜葛,她也是明白的。
      何况,她从小到大没穿过不打补丁的衣服,没睡过那么大的床榻。
      她和族人们在这里呆了几日,都有些恋恋不舍了。

      知道他们的确没收到苛待,蓝鲲放下心来,对那女官的信任也多了些。他让大伙儿安静下来,抬起头时,女县令还很耐心地等着他们,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恭喜你们,以后就是我们衙门的人了。既然如此,有些东西便少不得。大郎,呈上来。”

      那壮汉与捕快合力抬来一个大漆木箱子,女县令亲自起身揭开,露出了满满一箱的衣物。

      “这一箱制服可把建安司衣库都掏空了,都是捡最好的裁出来做的。在座部分同僚应该已经见过了,也是我命她们亲自赶制出来的。在此,我也感谢各位几日辛劳,如今这些都要发还给你们,穿上这套制服,你们就真正是我建安县衙的官吏,是我大楚的子民!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还望各位铭记在心,各位仍是戴罪之身,日后当差做事定要以身作则,要遵纪守法,要以人为本,爱民如子。若是让我发现各位有违反大楚律例,欺压百姓之举,只要有一人,我们之间的交易就作废了。你们的家也就没了,知道了吗?”

      女县令亲自将衣物发放给每一位山瑶族人,还亲自为男子系上刻有名字与官职的木牌。让原本县衙的捕快都看得眼热。他们身上的捕快服都满是补丁,褪色破旧了。虽然新衣看着怪得很,却是簇新厚实的,还是县令亲手发的,他们站在角落,有种被遗忘的失落,不由嫉妒起来。

      但捕快们那点小心思还未浮到表面,女县令已转身,将另外五套新赶制出来的捕快皮袍亲自递给了他们。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女县令笑意温柔又和气,“谢谢你们一直坚守岗位,这个衙门能支撑到今天你们功不可没,以后还望各位不忘初心,和我一起继续前行,把建安建设得更好,让建安县不辜负这么美好的名字。”

      只是如此简单的两句套话而已,却把这五位捕快多年的辛酸都勾了出来。一个个捧着衣服红了眼眶忙不迭地点头应是:“谢大人!谢大人!我等定当尽心办差,唯大人马首是瞻……”

      蓝鲲在一边冷眼看着,只觉这女官果然很有手腕。
      她不像其他的官员高高在上以威严服人,却如春风化雨,让人心悦诚服。
      一句如此放低姿态的谢,便将那几位捕快的心都笼络住了。

      那日之后,蓝鲲和族人便都在衙门里养伤,他们各领了一份差事,身有残疾又尚可行动的,便主动承担了洒扫与厨房的差事,还有些年迈的,也主动担了门子一类较为轻省的活计。剩下十来个半大孩子与五六位伤势较轻的成年男子都编入了建安卫与捕快中,承担着缉捕要犯、护卫衙门与县令的重责。

      山瑶女子则都编排在一起,有一所独立的院子用来织布,她们的制服也与男子的不同,目前尚在赶制当中,陈棠不肯透露,那些姑娘们也神神秘秘地笑而不语。唯有蓝雀不愿,她还抢了莫牙的制服来穿,强要跟着男人们在外当差。蓝鲲最后被她磨得没法子,只好同意了。

      而陈棠似乎忙碌得很,成天不在衙门中,一时间也没来找他们。一直到今日,蓝鲲身上旧伤已好了大半,行动也无碍了,只是还无法奔跑。他便打算与那女县令知会一声,今日他会带着几个族人出城进山,去寻找离散的那些族人,他会说服他们一同回来,再举全族之力,去完成他们山瑶人应下的诺言。

      这几日的冷眼旁观、旁敲侧击,蓝鲲心中已有计较与成算。把流落在外的族人寻回,也是他有意加大赌注。他有种预感,这会是一个关键的决定。

      蓝鲲思索了很多,出门把洗脸水泼了,回来后,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那架子上的“制服。”

      这些衣物自然也都出自山瑶女子的巧手,按照那女县令的介绍,外头那件墨色的短罩衫不为罩衫,而叫“外套”,里头那件靛蓝的不叫里衣,而叫“衬衫。”而这款式也绝非楚人服饰,不知出自哪里。

      都是闻所未闻之名。

      那“衬衫”被浆得十分挺括,领子与楚人惯常的圆领不同,竟然是对襟的,却又与常见对襟不同,领子竟翻了回来。然后在领子下竟要系上一条铁灰的带子,名为领带。两边肩上、左臂、胸口、袖口都绣着古怪的图案。

      女县令说那是领花、肩章、臂章与胸章,算是衙门中人官阶与等级的象征。

      究竟是个什么等级,是个什么身份,她又古怪地笑了笑,只模糊不清地说:“现在人还少,等级先不提,扁平化管理就够了。”

      那又是何物?真令人一头雾水。

      蓝鲲的部族素来以强者为尊,他自十七岁那年击败了族中所有年轻力壮的男子夺得族长之位,到今日不过六年。这六年间,他带领族人在山中勉力支撑,其艰辛困苦不为人道,但他还是很久没有遇到如此令人犯难的事情了,哪怕被闽州官兵围攻山寨的那一日也没那么为难过。

      他弯腰站在铜镜前握着那根铁灰色的领带,两只手别扭地交错在一起,也没能把那条带子系出原来的模样。面上满是刺青、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山瑶男人被一条据称是‘领带’之物给难住了。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随意在领子下打了一个结,再费了两刻钟才扣上袖口的小圆扣,戴上那顶奇怪的大檐帽,走出了内室。

      外室的桌上已放好了一三层漆木食盒。里头是一块春笋蒸鹿肉、鸡蛋羹与一碟蒜末拌藿叶。最下面是一大海碗的杂菇鸡丝粥,粥中全是精细的稻米,黏糯酥稠,一掀开盖子便浓香四溢。

      旁边附着一张小小的纸条:蓝兄以往饮食不律,食豆饭恐伤脾胃,因此特命庖厨熬制米粥,以养五脏为上,餐食简陋,莫怪怠慢。今日午后,陈某还有要事相商,还望蓝兄拔冗相见。——陈棠留。”

      蓝鲲怔忪地望着那“蓝兄”二字许久,如此就与他这个死囚称兄道弟上了?这女县令真是与大胆耿直到令人咂舌。她竟真的如此大胆,不怕传扬出去,被人参一本勾结匪盗,意图谋反么?

      他默默地想着,将那熬得入口即化的米粥一口一口吞下。这滋味他来到此地之前从来没有尝过。稻米素来昂贵,他从来没有吃过不掺杂着谷壳、豆类的饭食。或者说建安百姓乃至县衙官员也少有吃到这种饭食的时候。

      连给他们这等人准备的饭食都如此精致……看来传言确是可信,听闻这位女官是长安而来,是个世家大族养大的贵女,果然是奢侈成性,不知民生多艰啊。蓝鲲一边摇头一边呼噜呼噜吃了个干净,还把碗捧起来米粒都舔得一个不剩。

      他哪里知道陈棠是嫌弃这个米不好,反正存粮也没多少留着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这种陈年老米,再放下去就霉了,还不如赶紧大伙儿一块吃掉算了。

      米又不是省出来的,是种出来的!

      距离播种的日子只有一个半月了,经过几日来的踩点、测量、查找水源、检验土质与观察风向,陈棠已经定下了开荒的日子以及试验田的地点。

      而在这之前,还需要蓝鲲与他的族人配合演一出大戏才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制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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