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七品芝麻官》棕熊猎人

13、蓝鲲（二）

　　建安县的大牢建造得比县衙要牢固，都是砖石结构的，墙有三米厚。牢头是看管仓库的一个老头兼职的，据他所说，在蓝鲲被关进去之前，大牢里面已经空了两三年。县衙连官吏的俸禄都发不出，怎么会有粮食来养犯人？最后一位死刑犯甚至没能等到秋后处斩，便被饿死了。

　　蓝鲲倒多亏了李刺史的“关照”，这才被吊着半条命。

　　大牢一共三层，第一层类似于“拘留所”，主要关押一些罪行比较轻的犯人，一般交了罚款就可以被释放了，也是环境相比之下最好的牢房了，每一间有一个比老鼠洞大不了多少的通风口，多少还能见到点阳光。

　　第二层就没有窗了，又阴森又肮脏，这里在建造的时候应该就根本没有预留出排水排污的措施，所以越往下便越潮湿，地面积了水，腥臭无比。

　　最底下那层专门是用来关押死刑犯，牢房的木栅栏都被更换成了铁栅栏。空气本就不流通，又长期随地排泄，那经年日久的味道自然更加让人不堪忍受，陈棠却是直接要下最后一层的，她无论如何都要见见蓝鲲。那本《丙申逐夷考》以及方才孙周钱三人的态度，让她对之前周峰所言的真实性打了一个问号。那本薄薄的书册，她虽然只是粗略翻阅一遍，但已经让她有所预感：关于山瑶的事情，不论是问孙周钱三人中的哪一人，她都不会得到完整的答案。

　　尤其是这个答案很可能关系着某个人的时候。

　　当然，她也不是不能从别的山瑶人口中得知一些细节，但她此行不仅仅是要了解事实真相，还有一场重要的交易要做。这场交易很可能也关系着建安县能否将欠粮还上。

　　所以蓝鲲的存在便至关重要，他是山瑶现任族长，有发言权，也有决定权。

　　“七娘子，尚不知那犯人底细，你暂时别靠牢房太近。”冯坷小心地搀着她走下第三层狭窄又湿滑的楼梯，跟随她下来的人，只有冯坷，连牢头都被她赶了出去。

　　她不想让太多人旁观她和“匪首”深切友好交流，传出去不好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深知有一些话，只有在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环境里才会被吐露出来。

　　冯坷将墙上的油灯悉数点亮，昏黄跃动的光芒将黑暗退去。但这里的阴森却丝毫没有减少，各类血淋淋的刑具摆放在一边，狰狞的影子被光拉长投射在冰冷石墙上，就像是虎视眈眈的凶狠巨兽。

　　陈棠看向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匪首。

　　他身上破破烂烂的青蓝布衣上全是血，不知是不是用刑时留下的。有人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早已让他抬起了头，骤然亮起的灯火只是照亮了他蓬乱的头发下那双深邃的眼睛。让人惊讶的是，那双眸子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惊讶没有仇恨，其中似乎只剩死水一潭。

　　他身量极高，骨架奇大，哪怕在牢房里长久关押已瘦骨嶙峋的身躯依然极具压迫性，让他看起来像一匹孤狼一般危险。

　　身下烂稻草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一只老鼠从他脚上爬了过去，他视若无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上的铁链被拉扯得哗哗直响。他扶着墙，似乎腿脚受了伤，因此行动得很艰难，有好几次几乎要一头栽倒，但他一声不吭，缓慢地走到铁栅栏边缘。灯火终于能照亮他的脸，他的脸很削瘦，眼窝和脸颊都凹陷了进去，脸上与下巴上繁复的刺青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活像一只鬼，也分辨不出年龄。

　　他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陈棠，声音嘶哑：“你是谁？”
　　“建安县令陈棠。”陈棠说。

　　“建安县令？”他声音嘲讽地往上挑，“女人？”
　　“怎么，你对女官有什么不满吗？”

　　“与我何干？”他狂傲地笑起来，又摇摇晃晃地往回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慢着，我不杀你。”陈棠走到牢门边，“我要放了你。”

　　刚刚追来的钱一贯听到这句话，脚下一滑，直接“咚咚咚”摔下了楼梯。

　　“呦，钱县丞何须行此大礼啊！”陈棠赶紧让冯柯去扶他一把，笑了笑，“你怎么来了啊？不是不愿意来的吗？”

　　钱一贯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要是知道陈棠打的这主意，他能来吗？他现在就想掉头回去，可看到陈棠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又挪不动脚了，只好哭丧着脸道：“卑职怎敢不听大人的话？大人要卑职往东，卑职不敢往西。”

　　“那你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陈棠都不想揭穿他，撂下话就不理他了，转头看向蓝鲲：“先听我说完，我有一桩好买卖等着你，你会感兴趣的。”

　　背影魁梧的匪首脚步顿住了，他慢慢回过头，冷笑：“你们这些狗官的话，我还敢信吗？”
　　“怎么不能信？”陈棠从袖子里掏出两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给他，“识字吗？”

　　蓝鲲并不接，似乎耐心也耗光了，摇摇晃晃又倒回那堆烂稻草里，把头面向石墙。

　　陈棠想了会，看来得先唱白脸？便刻意咳嗽了一声：“听说你有个妹妹是不是？”
　　他的背脊瞬间绷直了，手臂上薄薄一层肌肉线条鼓了起来，冯柯几乎条件反射地挡在陈棠前面。

　　“你想知道她的近况吗？昨日昏时三刻，她与你的族人们在半道设伏，打算将我截杀。”陈棠拍拍冯柯的手臂，让他不必太过紧张，含着笑慢条斯理地说，“幸运的是，我带去的乡卒奋勇，我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如今，她和其余13人被我暂时羁押在建安县衙，而你，你的态度将决定他们的生死。”

　　蓝鲲这次终于有了反应，他回过头撑起了身子，这一回，他那死水般的双眸如刀剑般锐利，如同一只正在狩猎的豹子，他的声音更加低沉阴测，隐隐有杀气四溢，“你想怎么样？我已是将死之人，囚在这方寸之地，你还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现在能过来看看这个东西了吗？”陈棠却只是扬了扬手中的纸。
　　匪首只好压下心头怒火，费力挪过来，劈手抢过了这女人手中的纸，低头看去。

　　“你竟然真认得字？”陈棠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一般惊讶。
　　蓝鲲不理会她。

　　他其实认得的字也不多，他和他的族人之所以能认得几个汉字，还和他们有一年绑了个上京赶考的小白脸书生有关。本想要点赎金，结果白养了他许多日，却没人来救他。那书生竟然就这么跟着他们在山中住了下来，蓝鲲见他还老实，也就没管他。

　　蓝鲲费力地辨认着纸上那些字。

　　只见纸头硕大的楷体用鲜红的朱砂醒目地写着：“建安县官府文件”下面一行小小的黑字“建安官署[长兴十二年]零贰号”然后底下又一行醒目黑字“平等团结、共同繁荣——大楚建宁道闽州建安县山瑶族重点扶持优惠政策（草案）”此题往下便是长长一篇文章“一二三四五六七……”逐条分列，密密麻麻写着字。

　　什么狗屁玩意儿？他本想一把撕了，余光瞥见第一条，手便顿住了。
　　“一、拟设立山瑶族小盐村自治乡。”

　　他的手几乎有点发抖。
　　小盐村……那是他们被驱赶入大山前曾经的家园。

　　女主要开始发力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