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爱》就是烦钱

4、第四章

　　司马师随父上朝回来，经过院子时，听见剑鸣之声，随而停下脚步一探究竟。只见一挺拔，欣长的少年握剑而起，出剑快而精准，剑影忽上忽下，几道白光翻飞，满院的树枝纷纷震颤，簌簌几声，落叶纷飞，伴着那道身影飘忽而轻盈，待那飞叶飘落至地，只听“唰”的一声飞剑入鞘，少年早已挽剑而立。
　　司马师见此暗暗称叹，笑道：“子上功夫已达炉火纯青之地步，为兄不及也。”司马昭看向来人，连忙走上前，道：“兄长雄才大略，子上空有武艺，如何比及兄长？”
　　“哈哈，子上越来越会说话了。”司马师拍了拍司马昭的肩，开怀大笑。
　　“大哥，如今幼帝即位，曹爽暗中剥夺我们司马家之权，爹意欲以何对策抵之？”司马昭看到兄长疲惫之态，便知今日朝上必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禁问道。
　　司马师眼神一沉，怒道：“曹爽狗贼向皇帝进谗言，夺去爹的兵权，却赐了个闲职，哼！太傅？不过是个挂名官职罢了。”
　　司马昭一听这话，自然明白曹爽有意压制司马家的势力，看来近期爹将会有意无意地敛起锋芒，以伺时机。
　　“子上，爹与为兄在朝上必会小心谨慎，不予曹贼有何可趁之机。”
　　司马昭眸光一敛，点头道：“韬光养晦之计。”
　　司马师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子上近日也需小心防范，以防曹贼暗下杀手。”
　　“子上一定小心警惕。”
　　司马师点了点头，随后进了里屋。
　　司马昭看着看着司马师的背影，聪明如他，他已隐隐察觉这天下之位怕是要收入司马氏囊中了。
　　司马昭抬头看了看枝头，落叶飘飘然落在司马昭的肩上，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捻起，嘴角不可抑制地扬了起来。
　　自从司马昭在阮府初见了阮籍之后，如今已过了五年。时光的冲涤非但不曾淡薄了五年前那懵懂却又坚定的心动，反而如入藏地底的醇酒，历久弥香，只一闻便引人发醉。就连人生第一次感受来自于身体的冲动，脑中也都是那年阮籍白衣胜雪，站在枝杈上的模样。
　　生在司马氏族，他的一生似乎注定要为家族的野心与欲望牺牲掉自我的追求，没有寻常人家游戏的童年，没有选择放弃的权利，有的只是为家族称帝拼尽全部的躯体。但他——司马昭不容许任何人染指他心中唯一的净土，那片只要他一想及就能让他忘尽俗尘之事的地方。
　　“少公子，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下人恭敬道。
　　“恩”司马昭收回心神，点了点头。
　　TBC
　　司马昭掣马飞奔，尘土飞扬。那双淡漠的眼眸深了几许，手中握着的缰绳不由得紧了紧。
　　他想起方才书房中爹交予他的事：
　　“子上，为父要让你办一件事。”
　　“子上听凭爹的吩咐。”
　　司马懿笑了笑，看着司马昭英气勃发的眉宇，凛然天成的气质，心里不禁感叹儿子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了。“子上还记得阮伯父吗？”
　　“嗣……阮籍之父？”
　　“阮籍？……正是，正是，阮瑀的公子的确名唤籍，亏你还记得。”司马懿捋了捋胡须，笑道：“爹与阮瑀私交甚好，此人学识渊博，名望甚高，是我们司马家掌权之路的最大助力。如今，爹受曹贼明里暗里的压制，有些朝事不便亲自登门商议，为父修书一封，由你代为父送去。”
　　“是。”
　　司马昭眸光微闪，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已然有五年未见嗣宗，不知是否还记得我……
　　他心里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竟会有如此小女子心态，如此前去见面，恐怕嗣宗也会被自己吓退，真是……
　　正在此时，一道寒光一闪，司马昭气息一敛，单手一拍马背腾起，借力踩着马在空中翻转了身子，轻巧地落于地上。
　　一群蒙面黑衣将司马昭围在中间，手中皆是握着刀剑，寒光闪闪。
　　“何人？”
　　一蒙面人上前道：“取你命之人！”随后蒙面人便迎面而上。司马昭见此，眼中迸起杀意，提脚而起，一个旋身猛踢在来人的胸膛上，抬手拧过对方的胳膊，对着挥来的刀剑一挡，顺势一踢，那二人便猛地后退压倒身后几人。又是一记横扫，众蒙面人一时也难以近身。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时间一长，司马昭这边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蒙面人之首见此间隙，从背后突袭，刀剑直指司马昭后心……
　　“啊！”那人却突然应声倒地，其余蒙面人看向从首领头上滚落的巨石，只见一清俊少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得得意洋洋。
　　清朗的笑声让司马昭为之一颤，欣喜之余又暗自责怪这人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之境地。动作不由得快了起来，几个狠劲的旋踢打得蒙面人纷纷向后退了开。司马昭一个飞身落在阮籍身旁，将小指含于口中，发出一声郎亮的哨声，那头白马便飞奔而来，赶到司马昭身边。还不等阮籍感叹司马昭几个漂亮而迅疾的动作，司马昭便长手一伸将阮籍抱上了马背。“驾。”
　　蒙面人对着扑面而来的尘土面面相觑。
　　司马昭越过阮籍拉着缰绳，看上去就像是将他抱在怀里一样，司马昭自是满心欢喜，可怀中人却是有些不太自在。司马昭看出怀中人的僵硬，看已无追兵，马上掣绳停下，一个转身轻盈落地，阮籍也学着潇洒地转身，可惜被马缰给绊到了，差点没摔了下来，自然是司马昭好心扶了他一把。
　　阮籍也不觉得尴尬，看着眼前俊朗非凡的少年，拱手道：“兄台武艺超群，真让在下叹为观止。”
　　司马昭听到阮籍对自己陌生的称呼，心里有些失落，但一想到之前他对自己不屑的态度，如今这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随即道：“谬赞了，若非阁下出手，在下如今也不能完好地站在这里。”
　　“客气客气，只是，兄台是惹了什么仇家，才遭此追杀？”
　　司马昭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心里不禁犹豫起来，对着阮籍，只要他想知道，自己都将毫无保留，但如此，却对阮籍不利，若是他卷入这场争斗……
　　阮籍见司马昭不好言说，说道：“兄台不必为难，既然得以遇见，那便是缘分，自不论个人出处。在下阮籍，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司马昭见阮籍如此一说，心里不禁柔软了起来，如此妙人……
　　“在下……阮兄称我为子上即可。”
　　阮籍道：“子上兄。”阮籍看了看司马昭，突然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肩膀，笑道：“子上兄，你我既是朋友，请我吃顿饭，喝点酒无妨吧？”
　　司马昭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无妨，乐意之至！”
　　司马昭领着阮籍来到司仙楼，阮籍一看牌匾，便止步不前。
　　司马昭回头一看，问道：“阮兄，怎么了？”
　　阮籍打量了他一眼，有些疑惑道：“司仙楼为司马家所有，听说里面的菜肴乃人间极品美味，却也极尽昂贵，子上兄……”
　　言下之意是怀疑司马昭是否能吃得起。
　　司马昭看阮籍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拉住阮籍的手，说道：“子上侥幸生于富余之家，阮兄放心。”说罢，拉着阮籍进了酒楼。
　　楼中掌柜正低头算账，并无注意进门来的司马昭，阮籍看了看内里如此奢华的装饰，敲了敲掌柜的算盘，说道：“掌柜的，酒楼外在浮华奢贵，外在之表总不久留于世，在下建议你……”
　　酒楼掌柜为司马师亲自委命之，自任命以来，对上谄媚，对下极尽苛厉，乃虚浮之辈。他一听这话，抬起头看这面容白皙，眉目俊秀非常的人，仔细琢磨一番，却看阮籍着衣，知阮籍非显赫达贵之人，眼中显出嫌恶之态，道：“卑贱之人久居陋室，见识短浅，就在这里指手画脚，真是可笑之极！”
　　阮籍并未生气，正想以言语逗逗此人，却听司马昭语含怒意：“家世卑微，并非真卑微；心中卑微，才是真正卑贱之人！”
　　“大胆！你可知道这是在同谁说话吗？你……少……少……公子。”掌柜待看清来人，悔不当初，在看到司马昭的冷眼之后，连忙改了口，吓出一身冷汗。
　　“少公子？是何新称谓？”阮籍看着这个嚣张的小掌柜变化多端的表情，十分不解。
　　司马昭看着自家仆人，冷道：“腹无半点墨，必会语出贻笑大方。”
　　“公子教训的是，鄙人乃庸俗之人，不学无术。”掌柜连连点头。
　　司马昭转头柔声对阮籍道：“阮兄，我们楼上就坐吧。”
　　“好。”阮籍也未再理睬掌柜，先行上了楼。
　　“少……少爷，奴才……”掌柜战战兢兢地偷瞟了一眼满眼寒意的司马昭。
　　司马昭冷冷地丢下一句：“自领刑罚。”便随着阮籍上了楼。
　　掌柜一听这话，脚一顿，便瘫倒在地。
　　“公子，几十位店小二一齐挤到司马昭面前，唯恐伺候不周。阮籍显然被这阵势吓到了，准头问司马昭：“司仙楼总是如此招待客人吗？”
　　“……可能是吧。”司马昭心虚地回道。
　　“招牌菜各来一份。”司马昭随意地一挥手，几十个人瞬间散去。
　　阮籍并未在意这些，兀自观赏这临江风景。
　　司马昭盯着他看着，半晌问道：“子上见阮兄谈吐非凡，见识渊博，不知平常喜好哪些书？”
　　“恩？”阮籍被司马昭这么一唤，还未从楼外的美景中回过神来，回头转向司马昭的样子有些痴，却是极为单纯，可爱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由得心动，更何况是沦陷情沼的司马昭。他的手不由得抚上那张白皙，俊俏的脸颊，细细揉抚，带着压抑的宠溺。
　　“子上兄，我的脸上可有脏污？”阮籍对这温柔的抚摸浑然不觉，开口道。
　　司马昭登时醒过神来，连忙收回手，握紧成拳，低沉出声：“有一点。”
　　正在这微妙的时刻，小二将菜肴一一端了上来，阮籍抓起筷子便大快朵颐了起来，出来一整天，都还未进食，想来是饿惨了。
　　司马昭慢慢饮着杯中的酒，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看着阮籍吃得毫无形象。
　　“子上兄，吃啊……恩，当真是人间美食，所言并不为过啊。”阮籍含着食物，满足地说道。
　　“恩，那就多吃点。”说罢，执起筷子夹了几样菜放入阮籍碗中。
　　“对了，子上兄方才问我喜好何书是吗？籍对道家学说颇感兴趣，如老庄之学。”
　　一说到老庄，阮籍的眼睛便焕发出一种独特的神采，仿佛笼罩着光华那般，神圣而高洁。
　　司马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深怕错过哪怕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却又怕阮籍感觉到什么，有些狼狈地侧过头看向窗外，却见曹爽一行人正在楼下，看样子正欲上楼。司马昭看了眼前的阮籍一眼，微微皱眉。
　　“阮兄，子上突然想起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待来日再聚。”司马昭有些不舍地看着阮籍道。
　　阮籍站起身，回道：“无碍，子上兄有要事就先行吧，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司马昭深深地看了阮籍一眼，转身离去。
　　阮籍一人独自在司仙楼享用佳肴，酒足饭饱之后，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