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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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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这事,她一连十几天都不曾出门,以防碰见顾象元难为情。等到最近她心态稍微放平了,外出却恰恰看到婷婷和顾象元在树荫底下说话,那种亲密,描也描不来。她忙加快脚步,想,好好,反正不干我事!快走,还要去镇上买东西啊。然后一个劲的念叨买的东西,翻来覆去,总不让心神飘到别处去。但眼角不知怎的时刻注意那边的情形,这是控制也控制不了的。
她注意到顾象元向她这里张望,顿时脸色板地十分严正。顾象元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采花觉得奇怪,因为这眼神弄得她很有些神伤。
她像是躲避什么,竟然跑了起来。想要甩开身后的目光,甩开心头的感觉。
跑远了才发觉又出洋相了。懊悔不及,心里突突地跳,她停下来发了一会呆,自家对自家说,没什么,看什么看,和你又不熟,有什么好看的。不是和别人聊得欢吗,还看我做什么。
“是谁在看你呀?”在她这些话是心里想的,但实际上却自言自语了出来。那声音一处,她吓了一大跳,惊魂甫定地看着冒出来的小女孩,笑盈盈对着她。
采花本要发作几句,但看这小女孩相貌不俗,这样一个穷乡僻壤怎么会有这表人物。但看她穿着简单,甚至有些破旧,周身再找不出什么饰物。却浑然天成,似乎多一样就损了她自然之美。
阿花眼上眼下打量了半晌,狐疑道:“你是什么人!没事躲在这里做什么!”
小女孩圆着眼睛,显得眉目可爱,“我是小双啊,我没有躲在这,我在这里和阿白说话.”
“什么!还有一人!”采花面色顿时拉下来。
“阿白不是人,它是我养的小白鱼。你看。”说着,拿指头指了指草丛里一个木盆,采花真看到一条白鱼里面曳尾悠游。女孩蹲下身,将一根手指放在水面上,那鱼儿便冒出水面,与她的手指嬉戏,惹得女孩咯咯直笑。
采花神奇地看着这天真无邪的一幕,这女孩言谈虽稚气,但年纪少说也有十三四了,怎么跟个五岁稚童。自己十三四岁时早就不屑玩过家家的游戏了。
但这鱼却是生平未见过的,鱼身光泽无暇,身姿灵动轻盈,说不出的好看,不知味道唱起来怎样。采花凉飕飕道:“喂,你把这鱼养大了自己吃吗?”
小双吃了一惊,像是害怕采花要吃了她的鱼一样,把小鱼护在身后,嘴里连连道:“阿白不能吃的!不能吃的!”
“我就问一下,你紧张什么。”采花哼哼道,又问,“你是哪里的?”
小双闻言有些怔忪,采花一看这迷茫的表情就懒得问,东张西望地似乎要回去了,女孩这时说道:“我不知道我是哪里的人。是王老爷收留了小双,他让我管着府里的小池塘。”
“王老爷?”采花反应过来,“王百万吧!”
小双点点头。
王百万是村里的乡绅,为富不仁,采花冷哼了一声,“王百万这个恶霸无恶不作,你落在他手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看样子很有些伤感。
采花来了同情心,便搭讪这问:“你这条白鱼哪来的?”
女孩低头道:“是小池塘里看到的。当时阿白身上裂了口子,流了不少血。我怕王老爷不会放过阿白,就偷偷把阿白藏起来。每天这个时辰来看它。”
采花环顾四周,几棵大树中央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头,怀疑道:“藏在这?”
“对啊!”女孩颇为洋洋自得,仰头看着采花,“姐姐,他们都没有发现呢。”
这句姐姐让采花挺受用,于是脸色也和悦了不少,替女孩出主意道:“他们现在没发现,保不准以后不发现。”
“那怎么办呢?”小双果然被吓住了,害怕地问道。
“你舍不得吃它,那放生了不就是了。”采花为自己的菩萨心肠感动了一会儿。
哪知女孩并不买账,闻言一声不吭。
采花凉凉看着女孩,哼了一声道:“难不成是舍不得啊。”
女孩双泪扑簌簌流下,采花心里一慌,顿了一下,才慢慢道:“你哭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坏话。倒弄得我以大欺小。”
女孩擦擦泪,抬头望着采花认真道:“不是的,姐姐。小双确实舍不得阿白,不想阿白这样早离开小双,我会很寂寞的。”
不等小双说完,采花就道:“你担心什么,全天下又不是一条鱼。你喜欢养鱼,尽可以去弄条来养养,不就不....无聊了。”她本想说寂寞,但这个词让人有些说不出口。
“但阿白是不一样的。”
“我倒没有看出它有什么大不同。若是它会说话也就罢了,不就是颜色是白的,好看些。天下好看的鱼多了是......”女孩打断道:“阿白会说话的。”
采花噎住,眼神古怪地看着女孩,这人是不是有些疯病。她为自己和一个小疯子说了半天的话生了气。浪费了时间。。
“我能听到阿白的话。”女孩一边说,一边对着白鱼温柔道,“阿白,你也能听到我的话,是不是。阿白。”
那白鱼似有感应,停住了身子,冒出水面,顶着女孩的指尖,女孩笑着道:“阿白,你说你不愿离开我是吗,我也是,小双是永远也不愿离开阿白的。”
采花在一旁看着,突然毛骨悚然。立马抬头望天,边走边道:“时辰不早了,我走了。”
过去了两三天,采花无意间听到王百万要娶第八房姨太太,听说还是个豆芽般的小女孩,众人扼腕叹息了一番,这王百万足以当这女孩的祖父,现在平白糟蹋了人家一世。这是穷苦人家的辛酸。
采花听了,记住了。有意无意地问起这要娶得第八房姨太太叫什么,那人说自己那里知道,不过听说是一个外地买来的小丫鬟。
不会是那个女孩吧。采花心神一跳,这日无事走到上次遇见女孩的地方。果然这个时辰女孩在这里。
采花咳了一声,女孩如惊弓之鸟忙抬起头,见是采花,便笑着道:“姐姐。”
采花心里一突,女孩明显不如上次见面圆润,短短几天怎么瘦了,但却没有多少伤心的样子,仍是天真无邪。
采花拿不准,只道:“我路过这里,等下要上镇上买东西。”
女孩问:“买什么?”
“左右一些零碎东西。”
女孩也不问了,只蹲着和白鱼玩。
采花没话找话,“你....”女孩看着她,她顿了好一会儿,又粗声道:“我听人说王百万要娶什么姨太太。”
这话刚出,女孩的泪水却出来了,采花有些后悔说这话,心上想果然是她。
女孩默默擦了泪珠,道:“王老爷想娶我做他的第八房姨太太。”
采花看女孩着实可怜,而且她还那么小,那一种同情更是加深了,便帮着骂道:“真不是人!自己年纪一大把,还要糟蹋可以当外孙女的小女孩。简直不是东西,亏他还是什么乡绅,祖上什么做过小官。呸。根本就是个没人伦的畜生!”
女孩没有说话,采花一个人骂着也无趣,便也不说话了。正难解难分,女孩突然道:“姐姐,阿白由你照看好吗?”
采花道:“怎么,你不要了。”
女孩没有回答这话,“姐姐,拜托你好好照看阿白。阿白不吃东西,只要三天换一次水就好。”
采花皱眉道:“那.....你怎么办?”
女孩低头不语,良久才道:“我也不知道。”
采花一来义愤填膺,二来同情心泛滥,便也答应好好照看这条小鱼。
当晚采花把白鱼连着木盆带回家,刚进家门就听到娘在那里骂爹把好好的屋子弄得乱七八糟,两人吵得头疼,采花避其锋芒,从后门溜了进去,上了楼。
将木盆搬进自己狭窄的阁楼时,她坐在床上,看着白鱼照样无忧无虑,便也对着白鱼说话:“你啊这不懂事的活物,现在你主人都要去当人家的小老婆,你还是照样没事人一样。”
看这鱼一动不动,采花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道:“果然人家都说畜生最没心没肺。但我操的是哪门子的闲心。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小双虽可怜,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而且这鱼难不成还摊上我一辈子。等哪天问问她还要不,不要就放生了好。放在家里难免被娘责难。放生,哎,这也是个阴鸷。”
突然那木盆里隐现幽幽蓝光,采花吓了一跳,忙定睛看去,那木盆里水面依旧,白鱼依旧,根本没什么蓝光。
采花这人是有点想象力的。刚才那光着实是有,只是现在隐下去了,她平时无事也看过话本,于是心驰神往,觉得这鱼莫不成什么山精水怪。这样一想,害怕地毛发倒竖,但又觉得,毕竟自己也算是救过它的,不至于坑害我罢。想着时不时偷眼觑那木盆。里面毫无异动。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朦胧睡去。
接连几天,采花都在一种甜蜜的惶恐中度过。但时间久了,也打消了那些荒唐的念头。这日猝然听到几个老娘客在那里闲言碎语,话中说到王百万的事。采花削尖了耳朵,一边假装做针线,一边听。
“什么,真的不中用了?”大妈一惊讶不已地张开嘴,半天也合不上。
大妈二眼神闪烁地观察适才那句重磅的效果,见周围人都望着自己等,为自己的消息灵通而得意,更加慢悠悠,一叹一摇头,“今早见过门房,说人已经从后门抬出去了。啧啧,真是可怜,才不过十四岁,比我家阿莲还小的年纪,这么丁点的孩子被折腾地半死。”
大妈三又是嫌恶又是好奇地眯着眼掉着口,问;“怎么死的。”
“听说。”那大妈二声音小了下去,鬼鬼祟祟,众人把耳朵一起贴上去,“听说昨晚....拿什么杵子整个塞进去。你想啊,那样一个小姑娘,底下能有多大,怎么受得了。那声叫声整个庄上空都传遍了。当时人就黑晕过去.....好容易杵子□□后,那顶头上面还全是黏糊糊的血诶.....”
众大妈惊骇之下为这个劲爆□□刺激到了,连连低骂道:“没人作。没人作。”一边脸上带着隐晦的人道的憎恶,还有同情。一边继续为好奇心驱动着,问着什么。
采花听到这里,整个人尤其是下半截凉透了。
她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恍恍惚惚地回到房间里。看着木盆里的白鱼,塌拉着双肩,叹气道:“这下可好了,人也死了。死了。”她觉得好生生一个人就这样离开,十分不可思议,全身都沉入晃晃悠悠的状态。
原来人也会死,就这样死了。采花想着想着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她便靠着床也不知想些什么,又对着白鱼道:“你这死鱼,你主人死了你不知道吗,难道你不会报恩吗,话本上不都说什么山精野怪因为人的善行去报答吗,你就整个一不关己事,还有没有良心啊。”骂了一会儿,又道:“不过也不能怪你,小双去做人家姨太太,又死得快,你报恩也来不及。”
她说着说着,突然停住。怎么无缘无故对着一条鱼说起话了。
她重重哎了一声,便起来走到外面去。靠着门槛呆望,日落西山,行人来来往往,背着锄头回家休息。里面娘还在叽里呱啦地数落爹,而后爹回了几句嘴,娘吵得更凶。
采花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无论是小双,白鱼还是爹娘,村人,都好不真实。
“陈姑娘。”
她由于想得入神,没看到来人。被这一唤倒抖了一抖,道:“叫魂啊,什么陈姑娘,新姑娘。”
反应过来,发现是顾象元,她的脸涨得比顾象元还要红,顾象元微微一笑,道:“象元不是有意冒犯。只是想问问姑娘,你上次被咬了,现在好些了吗?”
“什么咬了?”采花最近由于心力交瘁,有些时日没见到顾象元,所以那种心肠也放了一下,如今乍碰见,还适应不了,便很平常地问道。
顾象元正要说,采花突然想起,忙哦了一声,道:“没事,都说了没事的。”
“这样就好。”顾象元似乎还要说什么,采花站不住了,她浑身不自在,于是道:“我要进去了。”
顾象元没说话,她一掀帘子就走得没影了。
采花心上总惦记着小双,于是就去打听小双葬在哪,也好去看望看望。哪知有些知道的人都说哪有什么墓地,一席凉席卷了出去,刨个坑埋了便是。
采花便问埋在哪里。
那人叹口气,摇头道,听说是埋在村外的东首,你去找,哪里找得到。
采花不免怅怅而归。
不知不觉走到小双藏白鱼的那块地,这里空无一人,大槐树高大的树枝筛落一地阴影,她呆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不声不响,良久又自嘲道,跑到这里做什么,人都不在的了,我还来伤什么心。一头自嘲了一会儿,便走了。
采花当晚回去做了个梦。
梦里她在水里随着白鱼遨游,那鱼儿引着它进了一处水底的宫殿,里面全是如白鱼一样的鱼类,只是有些大点,有些小点,有些瘦点,有些肥点,在宫殿里嬉戏玩耍。
梦里的采花见了很是稀奇,便问白鱼:“这些都是你的家人吗?”
白鱼居然也说话:“不是,他们是我的臣民。”
采花瞪大了眼,问道:“臣民,你是皇帝不成。”
白鱼很淡然地道:“我是它们的王。”
采花上下看着白鱼,白鱼用那双无神的鱼眼回视采花。突然白鱼道:“你跟我来。”
采花闷闷不语,只得跟了上去。
两人进了一处小宫殿,原来这外面是大宫殿,里面有无数的小宫殿群。他们进的便是一处十分富丽堂皇的小型宫殿。
外面把守的白鱼见了肃然起敬,俯下身,白鱼大模大样,倒把采花给诚惶诚恐了。
进去里面一条水晶的走廊,两边如梦幻的水波柔柔荡漾,无数的白鱼侍卫分立在两侧,随着采花他们的走入,像是倾泻流水般俯下身。再进去,便是一个广阔的厅堂,采花从没见过这等所在,腿软地根本游不动,索性由着白鱼牵引她。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王座上坐着一个十分耀目的人物。
采花只看一眼,就忙低下头。
据采花的眼睛,那人一头水蓝的长发,如海藻般披散垂到王座底下,虽然合着双目,但面孔居然前所未有的端庄美丽,光润无暇到不可思议。令人望而生畏。
“那才是你们的王吧。”采花发了片刻呆,忙对着白鱼道。
白鱼没有回应。死鱼眼里似乎也放出了光彩,一下子十分严肃。
见白鱼如此,采花也就不多讲了。
周围陷入了沉寂。蓦然王座上的人物睁开了眼,对着采花伸出手,微笑道:“你过来。”
采花完全不受控制,眼睛直勾勾对准王座上的人,怎么也移不开,一步步朝上走去。
王座的人将采花抱在怀里,他的肌肤像是冰雪一样纯白冰冷,采花打了个哆嗦,那人注意到,道:“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冰蓝的双眼望着采花,像是大海一样深邃宽广,蓦然俯下身,将唇印了上去.....
第二天采花醒来,怔忪在床上,昨晚的梦还有些印象,已经记不清那个王座上的人的长相,只知道他长得非常高贵,令人不可逼视。
她突然惊醒般,跳了起来,从柜子里去查看小木盆,她哆嗦着双手,战兢兢往里一瞄,顿时面如土色,果然,那条白鱼不见了,只剩一盆清澈的水。
她坐在地上,脑里使劲回忆昨晚的梦,梦中那人似乎,似乎,亲了自己。想到这儿,她的脸一红一白。但余下的什么都模模糊糊,记不清了。似乎有点印象,那人说什么尘缘什么恩情,总之她当时听不懂,现在努力回忆更是一头雾水。足足呆了有半个小时。
自那以后有半年光阴,都没有白鱼的消息,梦中也没出现。但阿花本人却有了不小的变化,她的皮肤愈加白皙光润,五官更加鲜明精致,嘴唇愈加红如激丹,头发愈加浓密五黑,身材愈加饱满丰盈,总之出落地亭亭玉立,村里的女孩没有比过她的。
而顾象元也越加注意起她,采花本人的美人名声传到县里去,很多大户专程来看她。
只是一件,阿花的脾性却改不了,依旧别扭,而且变本加厉,似乎更加自恋。她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虽然朦朦胧胧,但也想到是白鱼的作用,因此对于小双的死也愈加愧疚,倒像是这好处不该自己生受般。
采花二十岁那年,家里人嫌她太大还不肯嫁,径直给她做主,刚好县里一位大户人家屡次来提亲,而且话里话外把债钱的意思透露给阿花爹娘,阿花爹被这些事烦得茶饭无心,很愿意把女儿给人家,只有阿花娘还想再物色好人家,毕竟是做小,总归不好听。
阿花爹埋怨,“你也不想想我们家的境况,还挑三拣四,现在一身臭债,按我们这样一辈子也还不清,有这样好机会,对阿花,对你我都时最好的。姨太太怎么样,嫁的还不是大户人家唯一的少爷,生了儿子一样富贵荣华。现在不愿意,等到女儿越来越大,谁还要她!你们女人家就是贪心。”
最后夫妻两达成协议,就私底下把阿花卖了,那大户喜得合不拢嘴,第一个打包票帮亲家还大部分债。
阿花于此事还不知就里。还是顾象元有次去找她,红着一双眼,爱恨不得地直直看着采花堪称漂亮的脸,采花被看得莫名其妙,浑身不自在。突然顾象元道:“我现在才看清你的为人。为了钱连妾也愿意。”
采花皱眉道:“你说什么!”她知道近来顾象元很属意她,但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一下子在梦里看过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顶级人物,顾象元之流对比下简直如草芥。采花近来心高气傲也是为此,觉得别人配不上自己。
所以顾象元来找她,她也没多少开心,只是有些惊讶,因为不在乎。又因为顾象元这番失态,所以添了些厌烦。
顾象元道:“你还要隐瞒。你爹娘做主把你许配给县城里的李大户的少爷做姨太太,我不信没有你的默许。”
采花听了哭笑不得,道:“这话谁和你说的。我自己要做姨太太怎么自己也不知道。”
顾象元道:“是吴姑娘和我说的。”
吴姑娘,婷婷,采花皱了眉,最近看爹娘对着自己总是鬼鬼祟祟,言语闪烁,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她心里越想越凉,顾不得顾象元了,忙转身回家要去问个究竟。
刚进门,就看到娘在那里拿块抹布擦桌子,她张口就说:“娘,我问你个事。”
阿花娘心里一突,毕竟心虚,脸上带了笑,道:“说什么事,挂着一张脸。”
采花板着脸,道:“你们是不是把我卖给人家做小老婆了。”
“你看这孩子,一点礼貌也没有。什么买啊卖的......”话未说完,被采花粗暴打断,“是还是不是!”
“啧。”阿花娘也停了手里的动作,坐在一把椅子上,慢慢道:“阿花,娘也是为你好.....”
话刚出口,阿花就哭了出来,嘴里一叠声恨道:“你们一群没良心的。趁早吊死我好了,我就是死也不嫁!”话说完就噔噔噔跑上楼了。楼下阿花娘在那里骂着:“要死要活的,为娘的还不是全为了你。从小养你到大,一粒米,一碗饭,一件衣裳,样样都捡最好的,衣服也舍不得你洗,饭瓯也不让你擦,将你宝贝到这么大,开口没良心,闭口要去死。你死了,这门亲事谁去啊,我们家成这个样,你就没有一点懂事的心,不替你爹娘想想!!”阿花娘越说越有理,在楼下一个劲地大骂着,楼上阿花偶尔气急了,回嘴道:“我们家怎样了,我能怎样,还不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总不至于叫我女儿家去替你料理。我死了,你把我尸体抬过去结亲好了!”
阿花娘更是气上加气,母女两人在家里你来我往开炮,最后阿花爹回家,刚听到采花在那里哭着喊道:“.....你无论怎样说我都不嫁。要嫁你们自己嫁!”
阿花爹了一口气,劝住了阿花娘,阿花娘脸红脖子粗,对着阿花爹嘴里一五一十说个不清:“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卖给人家好自己拿钱,什么黑心肠的父母,当初把生下我做什么,看我大了就不顺眼。最后还不是当口畜生一样养大卖了,什么什么,你看看,你看看.....!!”。
阿花爹故意声音说得很响,但语气是低沉的,眼睛望着楼上,道:“是我们不对,把女儿连累了。心里直直想着让女儿早点出嫁,省的被我们牵连。要是她不喜欢,换家就是了。”
又道:“但现在哪有那么好的人家。我们家全亏空了,谁还看得起。李大少爷那样一个人物,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偏偏看上我们家阿花,不嫌弃我们家贫穷。哎,要不让李少爷来我们家一趟。若是阿花不愿意,当面对他讲好了。料来都是他们小儿女的意思。”
按阿花爹的念头,是要装出一副十分明理的样子去感动采花的,而且他是看过李大少爷的,长得委实是个人物,摩登的很,想阿花少女心性,说不定就答应了。
但阿花最近聪明了很多,听了爹的话,心里又气又恨,嘭地打开房门,站在楼梯口对着底下就喊:“你老人家不要假心肠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当初你被连累时还不正义凌然。你放心,我自在家里好好的,你的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不会自己去被你连累。那个什么李还王的少爷公子,若是他不来也罢,来了我第一个把他扫地出门,你们看我敢不敢!”说完就砰地摔上门进去了。
阿花爹本来和这个亲生女儿没有交集,他是大男子的人,所以很是注重儿子。平时女儿的事都是从代由阿花妈传达来的,自然添油加醋,按着阿花娘的意思任意涂改,所以对这个女儿并无多少亲近。
近来采花十分厌恶这个爹,又加上这样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所以硬着胆子顶了出来。阿花爹听了当场气了个倒挣,面色铁青,平时又是吃酒吃多的五十岁的人,痰气上窒,登时咳咳了起来,而且故意把声响弄得很大,弄的好像完全是被女儿的话给激的。
阿花娘慌了,忙帮着捋顺丈夫的背,一边顺着,一边骂:“不要这个女儿也罢了。不要了!随她怎样,随她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