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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他乡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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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有怀疑过伊白的身份,从一开始在宫里我就觉得他不似普通的戏子,为人不卑不亢,不像大多数戏子一番见到权威人士畏畏缩缩。后来发现他果然不是戏子,是个卖古董玉器的,在他家住了些日子,又发觉他家虽然极为富有,但他气质却无一点点商人的钱嗅味儿,像大学者般干净清爽,像文人般有韬略伟岸。现在站在我眼前的他又多了一重身份,不,应该说这才是他真正的身份……西雄皇帝。
与他四目对视,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好。脑海里只有曾经是伊白的他,平易近人,风流洒脱。现在的他庄严肃穆,不苟言笑,“参见皇上”四个字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旁边的公公见我与伊白目光对视,许久不行礼,便用拂尘指着我,用公公那特有的阴阳怪气地声音指责我说:“大胆民女,见到皇上还不下跪!”
“徐公公,朕尚未开口,你急什么?”伊白目不斜视,厉声喝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殿下。”众人齐声回应,行礼后全部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人。刚刚还严肃的他,突然顽皮地笑起来,完全无视我诧异的眼神,自顾自坐在边上,露出两排瓷白的牙齿。
这脸变得未免忒快了些,堪比蜻蜓点水。
自古以来,只要是皇帝,性格上肯定有缺陷,最大的性格缺陷就是他们的通病,自恋与自傲,喜欢到处摆架子,哪怕私下也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地模样。这些模样出来的根本原因是没人约束他们,他们认为自己是权威,自己就是王法。
“为何不说话?怕我?”伊白问。
我点点头,小声说:“穿上这衣服,你就不再是以前的你了。”
“好吧。”说着他迅速脱掉了外套,身上只剩下一套纯白色丝绸衬衣。
此时的伊白完全没有丁点儿皇帝的样子,他给我表演了转筷子绝活,而后打开竹篮,端出好几盘不同口味的马奶糕,要喂我,被我拒绝了。我从他手里夺过筷子,夹起一个还未塞进嘴里,就瞅见他手爪子捏了一个,仰着脑袋放嘴里。边吃边回味似的对我讲话,糕屑喷我一脸。
“哎,这个不错,你尝尝。”
我抹了把脸,替他尴尬,说:“你好歹也是个皇上,怎么可以这么不拘小节?”
他在我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拖着腮帮对我说:“皇上怎么了?皇上也是人,也有普通人的小性格,小怪癖。”
我冷笑一声,说:“大哥,您的怪癖我真不敢苟同。”
“是嘛?那我喜欢你呢?”
你能想象出一个皇帝,瞪着大眼睛,用一种纯天然无公害眼神看你的样子么?真是辣眼睛!
我说:“你别这副表情,我看着难受。”
他说:“难受怎么了?难受也改变不了我喜欢你的事实。”
我不去理他,屋里太暗了,我去窗户边打开窗帘,好让屋里透透光,透透气儿。
“别!”伊白说晚了一步,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拉开了窗帘一角,强烈地午后阳光照在我手臂上,手臂上突然冒出一大片水泡,疼痛难忍。
我抱着手臂蹲在地上,将脑袋深深埋在大腿前。手臂被阳光照到的地方就像有成千上万只带火的蚂蚁在打斗,我的胳膊是它们的战场,它们每一次向对方的重击都得由我来承受。
什么时候开始,我见不了光了。我不相信,将手试探性地伸到阳光下,就在伊白的“不要”声中,我手背被灼伤。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一辈子都要在生活在黑暗中?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失声痛哭。
老天爷,当初为何不让我直接摔死在山谷,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我一无所有,现在连自己的身体也管辖不了了。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伊白抚着我抖动不停地肩膀,似真似假地说:“这是暂时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到时候我带你去看遍西雄的大好风光,去大草原上奔马奔腾,去雪山之巅摘雪莲,去沙漠里看绿洲。”
“没意义,所有的都没有意义……我现在这样连屋子都出不去。我这是怎么了?伊白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我声嘶力竭。
“你在摔下山谷时碰到了一种草的汁液,草本无毒。但和你伤口处的毒接触后,便产生了剧烈的毒素反应。不过,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们西雄的大夫,他们是医学世家,从小又在山里长大,尝遍百草,所以这些都不是事儿。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抱住伊白,抱着生命里唯一的朋友。
粉色的帷帐一重又一重,帷帐后是深色雕花大木桶,木桶里满满的草药。飞弦为我宽衣,并将我的眼睛蒙上,踏入药浴。
因为我不能见太阳光,伊白并令人将皇宫里最大最好的照明夜明珠搬到我这儿来。不得不由衷得感叹一句:西雄真富有!这随随便便的一颗夜明珠边够普通百姓吃上一辈子了。就在我赞叹不已的时候,飞弦告诉我说,西雄生产夜明珠,与生产各种瓜果的南寨相对应的北寨就特产夜明珠,那里每家每户都用夜明珠照明,夜明珠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在西雄一颗黑葡萄大小的夜明珠换不来一块马奶糕。
我承认我又孤陋寡闻了。
连泡几天的药浴,原本好端端的竟咳出血来,飞弦见到吓懵了,急忙让小公公去转告伊白。伊白说我只是将体内的毒素给咳了出来,无大碍,身体正在变好,还问我自己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我说感觉身体是比以前好多了,就是总是咯血不太习惯,这得随身携带一堆帕子才好。
没几日,伊白身着便装,和我坐着小马车出了城,他说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要带我去郊游。马车在山谷中的一家道观前停下,伊白给我披上超大号的斗篷,扶我下了马车,又拿过飞弦手里的伞为我撑着。道观在小山顶,眼前有一小段台阶,我们拾级而上。本以为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结果这几个台阶就让我气喘吁吁,险些儿跌倒,好在伊白稳住了我。
我从硕大的斗篷里拨出间隙,对他笑道:“你一点点也不像个皇帝。”
伊白笑了笑,将我拉入他怀中,依靠在他肩上,开玩笑似的说:“是吗?我也觉得我不适合当皇帝,你说当个富豪,当个文人雅士多好,整日风流潇洒。再或者当个恶霸,看见自己喜欢的漂亮姑娘还可以把她抢回家当压寨夫人。”
我说:“你们是皇帝,皇帝不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么?你现在看到民间好看的姑娘就可以把她纳入后宫,压根儿不用抢,而且人姑娘求之不得呢。”
他说:“说得挺轻松,倘若我现在将你拉入我的后宫呢?你会求之不得么?”
我顿了许久,说:“我曾有过家室。”说话间突然双腿发软,全身无力,伊白眼疾手快,迅速将我打横抱起,快步至道观。
“王仙人!”
道观里香火鼎盛,却人烟稀少,一身着灰色道士服的白面小生急忙拥了过来,恭敬说道:“白官人,仙人刚上山采药去了,不知何时回来,您先在客房住下吧,房间已经为您备好了。”
此时伊白头上冒出细密地汗珠,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太重了,他抱起来太累了吧,该减膘了呢。我躺在床上,他为我盖好被子后,坐立不安,在房间里团团转。
我说:“这不太像你,之前蒙面人杀到你家里的时候,你都可以面不改色,沉着冷静地面对,这会儿先生不过是采药去了,小道士也说了一会会儿就回来,你急什么呢?再说了,干着急也不行,他不知道,你总不能千里传音将他呼唤回来吧。不要再转来转去了,我都快被你转晕了,坐下吧。”
他在圆凳上刚坐下,小道士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过来,他急忙迎上去问道:“仙人回来了么?”
小道士摇摇头,说:“仙人临走前嘱咐说,倘若白官人带了名女子过来,将这碗药给女子喝下。”
他双手接过药,神情也放松了许多,轻声说了句:“多谢。”
小道士说了句不客气,推门而出,带上了房门。
伊白把药端到我身边的盘拖上,扶我起来,委身坐下,勺子舀起药汤,吹了吹,要给我喝。
我皱起眉头,摇了摇沉重的脑袋说:“不要喝,苦的。”
“良药苦口利于病,乖,喝了。”
我说:“不是来郊游的么?为何让我喝起药来?”
他说:“你身体还没完全好起来,当然得喝药。刚刚上台阶时,险些儿跌倒,我担……担心着我们郊游的计划要泡汤了。”
我甩给他一白眼,说:“好,为了你的郊游计划,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