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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生亦何欢·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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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第一次杀人,那一年,她只有十七岁。
和无数次演练过得一样,一招毙命。长剑横扫而过,拖着长发的头颅从脖子上滚落,腔子里喷洒的血沾了她一身。
她望着委顿下去的身子,只觉得恶心和反胃。她成功地完成任务,却落荒而逃。在漆黑的雨夜里疾奔了数里,才颓然止步。
她窝在破旧的山神庙的角落里,颤颤发抖。
七岁那一年,她便被自己的同母姐姐花重金送进了杀手组织——夜弦阁,那个吃人的魔窟。
十年,若不是阁主羽殇相护,她已被杀百次。他教她如何杀人,教她如何自保。他,是她十年里唯一的光彩。
她第一次杀人,杀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是阻挡苡夏夺嫡道路上的人。
她讨厌这种感觉,她甚至可以预见,未来她的每一个兄弟姐妹都会伏尸剑下,亦或,她死在他们手里。
她觉得恐惧不安,用力抱紧了身子。身上的雨水顺着衣角流到了地上。
“珂儿。”羽殇将外袍脱下披在少女的身上。珂抬眼,颤颤的睫毛上挂着泪痕。她看到他,立即扑到了他的怀里。
“阿殇……”
羽殇轻笑出声,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你这丫头,杀了人跑得倒是快,留我自己收拾现场。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了?”
珂仰起脸,鼻子有些发红,“阿殇……当时你、你在啊?”
“是啊!我在。我来看看我的丫头会不会怕得哭鼻子。”他轻柔地用衣袖擦干净她的脸,“结果,还真是偷偷地藏起来哭鼻子呢!”
珂气闷地拍了他一下,“你这个人可真讨厌!”可一想到方才他竟去陪着她,不由得觉得暖心。
羽殇将她搂在怀里,“以后,珂儿若是不想去杀人,便可不去了。”
“为什么?我要帮助皇姐夺嫡呢!我不能让别人欺负她!”珂挣扎着要伸出拳头挥舞几下。
羽殇却抱得更紧了,“我的小丫头真是一个好妹妹呢!”
“那当然了!她是我的姐姐嘛!”
羽殇闭上眼睛,脸上有若隐若现的笑意,轻抚着她的长发。
他没有告诉她,他已经对苡夏承诺,夜弦阁愿效忠她苡夏一人。作为交换的条件,苡夏要在七年后放珂离开。
他想,到那时,他便娶她为妻。
可惜,造化弄人,他还未来得及重提旧事,他心爱的姑娘已经为别人穿上了嫁衣。
当他愤怒地冲入大殿,质问坐在龙椅上的女帝时,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女人,只是淡漠一笑,“孤已经放她走了,你若是能带走她,孤,绝不追究!”
“此话当真!”
“天子之言,一言九鼎。”
可他,终是料错了,当他日夜兼程来到她身边时,她却亲手合上了两人之间的那扇大门。
他,在门外,而她,在门内,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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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送亲的车马即将驶入鹙红国都城的时候,城门口,迎亲者却是一群一身铁衣的护卫,护卫中有一辆简单的黑色马车。
石砌的城墙上有斑驳的苔藓,朱漆大门开着,幽深冗长。
有护卫上前下跪,恭敬说道,“请公主上前拜见国君。”
珂由随行宫人搀扶着,穿过铁衣护卫,到马车前行了礼。
“起来吧!”从马车里传出的声音,语调疏离。有一只苍白枯瘦的手从车帘探出来,掀开了一角,片刻又放下了。
“走吧!”
一声令下,车马守卫全部掉头,进入城门,没有半分等候的意思。珂也并不在意,她回了车上,随着队伍前进。
她进了宫墙内,被安排住在朱雀宫里。却一连十日未再见到国君醒梦。
那日,她遣散宫人,独自在庭中舞剑,被凌厉肆意的剑气带起的桃花,纷飞如雪。
醒梦不期而至,他身上披着黑色的大氅,肩上落了桃花,他望着洒脱不羁的珂,轻轻地拍了拍手。“陌夏国第一杀手果然名不虚传。”
舞剑的女子剑锋一转,直取男子心口,速度极快。千钧一发之际,男子抬手两指捏住剑身,侧身一闪,堪堪躲过了一击。
几招下来,珂都未占上风,“鹙红国君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女子额上薄汗涔涔,眼神却是格外清亮。自从三年前打败羽殇之后,一直难逢敌手,今日过招,令她觉得畅快无比。
“叫我醒梦。”鹙红国君淡淡说道,“今日,我便宿在你宫里。”
珂一瞬间收敛了笑意,她的脸色有些微苍白,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剑。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月上中天,朱雀宫里灯火明亮。
批完奏折的醒梦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这种文差竟然比武斗还要累人。”
“宽衣吧!”醒梦展开双臂,珂坐在床榻边上,攥紧了手。她僵硬地站起身来,低着头为他解衣带。双肩微微颤抖。
鹙红国君摁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转过身向外走。“我去外面榻上睡。”
她一怔,然后松了口气。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倦极了方才入睡。
而他,在漆黑的外殿,双眼彻夜璀璨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