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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生亦何欢·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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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沉醉,珂深居朱雀宫,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
桃花树下,和醒梦煮茶论剑;他批阅奏折时,为他添灯加衣,到了夜间,分榻而眠。
有时候,她甚至都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她忘不了羽殇。
他是她心上一颗绵软的刺,时时提醒着她,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这么些天,在宫里待得厌了吧!今日休沐,我带你去城外踏青。”醒梦抬手揉了揉她盘起的发髻,她难得地没有抗拒。
经过城区时,她抬手撩起马车窗帘。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街上的人熙来攘往。
“你这个人,果然适合做国君。”
“哦?是吗!”醒梦以手支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来做国母好不好?”
珂一顿,放下手来,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城外青草连绵,烟柳轻拂,如同美人的手。
醒梦拿出一只纸鸢,纸鸢上写着,“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把线轴塞到珂的手里,“来,我们一起!”
女子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已经拿着纸鸢跑远了。
青与蓝交际间,他一袭黑衣,格外突兀。他却如孩童般笑着,高举着纸鸢,他高声喊,“我要放开啦!”
他放手的那一瞬间,她迈开脚步,全力奔跑。身后的纸鸢“呼啦啦”飞起来了。可是,她从未放过纸鸢,这一跑用力过猛,纸鸢的线“啪”一声断开了。
断了线的纸鸢掉过头来,极速下坠,倒栽在地上。
“呵呵!”醒梦哭笑不得,“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放纸鸢的,让你跑,不说停你就不停吗?”
昔日的第一杀手,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没放过纸鸢。”
醒梦笑着折了一朵花,簪在她的鬓间,“都没做过什么,你说说,我来陪你。”话刚说完,醒梦的笑凝固在嘴角,他迅速推开珂,却被迎头一箭射中了胸口。
“醒梦!”她惊呼出声。
一回头,却看到羽殇为首的一行人,里面有一人手里赫然是一具弩。
她怔了怔,却悲从心中来,“羽殇,你是要连我也一起杀了吗!”
“珂儿,怎么会?”羽殇皱了眉,想要拉起她来,“那一箭根本就不会伤到你。”
“你住口!”她一掌拍开他的手,“是不是苡夏派你来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珂儿……”羽殇觉得胸口钝痛,他不知,她竟然这样看他。
苡夏,派来的?她竟是这样想的。
他按耐住起伏的情绪,“珂儿,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阿珂!”受伤的醒梦挣扎着将珂拉到身后,他一开口就涌出鲜血,却还是决绝地说,“有什么事都冲孤来!欺负女人算什么!”
“醒梦,你不要说话了,我这就喊人过来带你回宫!”
羽殇忽然冷笑几声,“当真是郎情妾意啊!呵!苡夏说你才是最无情的那一个,我竟到今日才相信。”
空旷的原野上,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赶来的铁衣护卫迅速包围了所有人,当他们拔出剑指向羽殇的时候,醒梦只是淡淡说道,“放他们走,回宫!”
珂垂眼敛眸,随着醒梦离开。终是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多看那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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鹙红国的国君倒下了,昏迷十日不曾醒转。珂日夜守在他的榻边,反复呢喃着“值得吗?值得吗?”
在举国混乱之际,她终是以鹙红国国母珂夫人的身份,垂帘听政。以雷霆手段将蠢蠢欲动的不安分子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当她下朝回宫时,醒转的国君正对着一碗汤药皱眉,见到珂,立即不动声色地推开药碗,对她展了笑颜。“不曾想,我竟然娶了一位这样厉害的夫人。”
她原本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又被一笑给掩盖了,“贫嘴。来,把药喝了!”
“唔……”醒梦再一次皱紧了眉。
珂笑着枕在他的膝上,仍是呢喃着,“值得吗?”
他抚摸着她的发髻,眼睛里全是满足的笑意,“自然是值得的。”
7.
“醒梦,为什么?鹙红国的国土还不够辽阔吗!”女子颤抖着拿着长剑,指着眼前批阅奏折的君王,“为什么要灭了陌夏国!为什么要杀了我皇姐!为什么……要杀了羽殇……”
她颓然丢下剑,跪倒在地上哭泣,“果然,君王都是没有心的吗?”
醒梦从奏折中抬起头来,语气疏离,“你要是想杀我,我也无可奈何。”
“来人!”他一挥手,走进十个铁衣护卫,“夫人神志不清,送到清屏山去修养!”
“醒梦,我恨你!有生之年,我定要亲手取你性命!”珂被拉扯着带下去。
年轻的国君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摊开手,掌心里全是殷红的血迹。
半个月之后,醒梦收到了一封传书,打开信封,纸上只有四个字,“夫人离山”
他闭上眼睛,按了按眉心。
脑海里是他初见她时的模样。
彼时他不过二十二岁,她也不过十九岁。他潜入陌夏国,却恰巧目睹的一场凶杀。
她动作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迅速地收拾现场,然后掏出一方素白的手帕来,擦拭剑锋上的血迹。清冷的面容比剑芒还要明亮。
他,竟然爱上了一个姑娘杀人的模样。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摇摇头,提笔,蘸着朱砂写下一个字“允”,重新装进了信封里。
*****
七个月后,鹙红国国君薨,入君陵,其弟继位。
国丧之后,有一个人伫立在山顶,遥望着对面的君陵,“我说过,有生之年定要取你性命,可你,为什么没等到我呢?”
身侧,是传言已被杀死的羽殇,“苡夏是被她收的面首刺杀而丢了性命,陌夏国上下一团糟,他接过去也是个烫手山芋。可是,因为你说过他是一个好国君。好国君,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人民受苦呢!”
“他开始找我的时候,我也是不肯的,可他明明身体不好,却担起这么重的担子。明知时日无多,却还是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我自愧弗如。”
“他这么做,只是想让你恨他,然后好好活下去。”
珂早已泪眼朦胧,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苔藓遍布的石墙下,一辆黑色的马车里伸出一只苍白又枯瘦的手来。透过掀起的门帘,她看到了一身墨衣的醒梦。他的眼里是明媚的笑意,他轻轻吐出两个字,“阿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