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爱——致陈先生》王子其

2、故人

　　门“啪嗒”一声开了，我睁开眼睛。
　　“安远？沈安远？”他一边换鞋，一边轻轻叫我。见我醒了道：“我帮你开电视。你先坐着，我去准备些饭。”
　　“简单些就好。”我点点头，揉揉眼睛。

　　不一会儿，饭菜飘香。
　　跳下沙发，走去厨房。看见他围了一只浅色围裙，正在炒蛋。绿油油的韭菜和黄灿灿的鸡蛋在锅铲下翻动着。
　　“你去哪儿买的？刚才一路过来，这四周好像没有菜场。”
　　“是小区里方才一个老奶奶送的。他是我们家多年的邻居，看见灯亮了，就出门给了我这些。这蛋是他们家自养的母鸡下的，韭菜也是自个儿种的。”
　　“这里还能养鸡种菜？”我笑出来。
　　他也笑：“你不信吧！除了养母鸡，她还养公鸡，凌晨你就能听见叫声了。”
　　不想看电视，手机也没办法通讯。我问：“你有国内的号吗？借我发个短信给爸妈。”
　　“在餐桌上。密码0516。”
　　我怔住了，低头说了声“谢谢”。
　　拿过手机，却看见屏幕上一条未读信息。发送者的名字是“瞿晓泠”。

　　他的手艺依旧同印象中那样好。想起了高考后的一次郊游，他炒出了让班主任老沙都赞不绝口的大锅饭。
　　“本来想买点大饼油条，回味一下家乡味道，但这附近没有。”
　　“不要紧，对于我这个不会做饭的人来说，很丰盛。”
　　也许是饿了，我一口一口吃得特别猛。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手机里有条短信。一会儿别忘去看看。”想了想，加上一句：“我没看。”
　　“嗯？”他站起身，拿了手机坐下，过了一会儿笑：“她说她现在在北京出差，问明天能不能见面。”
　　“哦。看我干嘛，你自己决定。”
　　他想了想，开始打字。我忍不住问：“那你明天见吗？”
　　“嗯，我把她约到家里来了。”
　　“那我明天出去逛逛，你们俩聊吧。”
　　“你不想见她？”
　　我默默无言地看着陈子岩，苦涩地摇摇头：“不想。”
　　“哦，那好。”他说：“我尽量把时间控制得短一些。”
　　“没事的，老同学见面，还是叙叙旧。况且十年未见，她或许会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到时候差不多了，你打个电话我就回来。”

　　吃完了饭，我们又开始闲聊。“时过境迁”，他似乎特别感慨，也许是偶然回乡，却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温馨。他姐姐陈子琳现在和丈夫在加拿大生活；妹妹陈子萱在美国Stanford读大一；父母又在上海住惯。原本，我不是很喜欢这间房间冷清的氛围。但当他拉开阳台玻璃门前的落地窗帘，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远处的路灯在薄薄的夜雾里散发着氤氲柔和的暖色光芒，邻居家高大的法国梧桐依稀瞧得见那冬日的轮廓。院子里的角落边，巨大的紫藤架底下摇曳着一只藤蔓秋千，四周是环绕着的花圃。虽然什么植物也没有，但却可以让人想象到花海在那儿绽放的模样。
　　他见我站在窗台前出神，一面笑，一面打开柜子拿出床具：“这是冬天了。你若是初夏来，我爸有时会把整个花圃里种上蔷薇；紫藤架上也是花海如云。”
　　“真的很想看看。”我赞道。
　　“那明年夏天，我请你来这里做客！”他笑眯眯的，脸上的笑窝久远而熟悉。
　　我走过去，和他一起把被子铺好。他原本还要去阁楼上拿电热毯，我拒绝了。
　　“我不习惯。”
　　“那你要是冷了，就去拿隔壁我妹房间的被子盖上。卫生间可以用，空调遥控器在这里。你早些洗了睡，明天早上七点半，我准时叫你起床。”
　　“你敲敲门我就会醒。”
　　“我知道。或者你定个闹钟。”
　　刚转身，他又回头：“睡觉前把阳台门开开透气，别忘了关就好。哦，还有，要是不放心，你就把门锁上，我不介意。”
　　我面红耳赤地赶紧说：“不会！谢谢你，你也快去睡吧！”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窗外浓密的枝桠间，我睁开眼睛。
　　他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垂下目光，动笔演算着面前一本厚厚的高考题典。不经意间一回头，朝我轻轻一笑。
　　四周什么人也没有——除了他和我。
　　他的笑容是那样明亮，仿佛可以驱散世界上所有的阴霾与黑暗。那雪白的衬衫，在斑驳的树影里泛着柔和的亮光。他站起来，朝我走近。他俯下身子，轻轻低头……

　　蓦然睁开双眼。
　　映入我眼帘的，是那盏黑褐色的顶灯。我逐渐回忆起来自己身在何方。
　　阳台的玻璃门依旧开着。第一缕阳光透过微微摇动着的纱制窗帘透射进屋，降落在床边。回忆着方才的梦境，不禁苦笑。
　　正欲起身，却觉得猛然间头疼不已，嗓子也又干又涩，说不出一句话。心里一惊，看了看手机，早上六点二十八。
　　开了门，屋里静悄悄的。下楼，却见他正和衣微靠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两只手提电脑，正运行着一些我看不懂的复杂程序。
　　回屋抱了自己的被子给他盖上，哪知他睡得浅，很快就醒了。
　　“昨晚上睡得还不错吧？”他看见我，笑着。
　　回想起刚才的梦，我避开他的目光，恍惚地点点头。
　　“你再去躺会儿，我去做饭。”
　　他站起来。我却不愿意再回屋，慢慢靠着他刚才躺过的地方，又眯了会儿。他叫我起床后，听见我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唔……”我不好意思起来：“兴许是昨天通了风，忘了关门。”
　　“这也能忘！”他来摸我额头。我微微躲闪，他尴尬：“有点发烫。你现在到楼上躺着，我去买药。”
　　迷迷糊糊地上了床。又过了许久，陈子岩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拿着几只白色塑料袋进来。他搀起我，让我靠好。
　　“我自己吃。”我说。“我知道。”他打开塑料袋，仔仔细细跟我交代好。“今天下午两点左右瞿晓泠要来，你就别出去了。在屋里好好睡一会儿。要是身子好点儿，明天晚上我可以带你出去转转。”
　　点点头，把药碗放下，问：“昨天一晚上你都是在沙发上睡的？以后最好少这样，久了对身体不好。”
　　“兴许是太累了吧！没想就这么眯过去了。”他给我掖了被子起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