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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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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梦瑶那里坐了会儿,又聊了会儿天,待到天色暗了,外面凉快了些,苏月才起身告辞。在回自己的院子的路上,路过一个小池塘,薄淡的天光下是一池碧绿的荷叶,点点淡粉荷花点缀其中,清新雅丽。苏月不由得放慢了步子,在这荷塘边停了下来。有清凉的微风吹过,满池的荷叶就在这风中轻轻摇摆,开的极盛的荷花有片片粉色花瓣飘落,掉在清澈的水面上,像是最为小巧雅致的小船。
极为平静而美好的一刻,苏月看着这片池塘,内心微微忧伤。这本是最为繁盛的夏天,却是在日暮落下黑夜来临之前的一刻。盛开的这样完全这样美丽的荷花,在夜晚,在黎明来临之前,就会完全凋谢吧。草木尚且如此,那人……
然而苏月还没来的及进一步感伤,就被一个声音从思绪中惊醒。
“小月,你在这里。”这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淡,却也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
苏月回头一看,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正是一身青衫的许锦霖。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身后不远是他帮他打理事务的管事以及贴身小厮,都是一副微微疲倦的样子。她微微的心疼,脸上却是溢上淡淡的笑容,“锦霖,你回来了。”
“在看什么?这么出神,连我站在你身后都不知道。”眼神温和的看着苏月,许锦霖走到她身边,并排站在荷塘边。
这样亲切而自然的许锦霖让苏月心中一暖,她笑了笑,然后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株开的极艳的荷花说:“我在看这荷花,开的多美。”
看着笑容甜美如少女的苏月,许锦霖眼里泛出点点笑意,人却是往前走了两步,紧贴着池塘边,然后并微微弯下身子一只手伸向了那朵粉红艳丽的花朵。
“小心。”苏月轻呼,许锦霖这个样子很危险,极有可能掉入池塘。而且她只是说这荷花漂亮,并没有想要把它占位己有的意思。
但许锦霖的手臂极长,很轻松的就伸到了那朵荷花前,可是他却没有继续,而是向左一偏,抓住了那荷花边上的一朵花苞,继而折了下来。
“给。”站好后转身,许锦霖把摘下的花苞递给苏月,“拿回去泡在水里,明天一早你醒来就可以看见盛开的荷花。”
为许锦霖突如其来的温柔体贴感动,苏月接过那拳头大小还泛着荷的清香的青色中隐隐泛红的花苞,温柔一笑。
许锦霖的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然后说:“小月,我们回去吧。”
回到月华园,天色是完全的黑了,苏月虽然没有一如既往的特意为许锦霖准备晚饭,但由于她的晚归,早已有厨娘做好晚饭,等她和许锦霖一回来,便开了饭。
苏月由于下午在许梦瑶那里吃过点心,又因为这样的天气本来胃口就不佳,简单的吃了几口,就不想动筷子了。
默默吃饭的许锦霖察觉到苏月的动静,停下筷子问:“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言语里很是关切。
“不是。”苏月摇摇头,为了照顾她的口味,许锦霖特意请了个去过南方的厨娘。她简单的解释:“下午在十六妹那里吃过点心,现在还不饿。”
“十六妹?”许锦霖听言微皱了眉,“这么热的天气你还跑去找她?”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微微释然的说:“你去也好。她快出嫁了,这段时间你能多陪陪她也好。”
“她要出嫁了?”苏月完全没想到,吃惊的问,“我可没有听说啊?”
“还没有决定下来的事。”许锦霖又端起饭碗,简单的解释:“虽然大伯他们还没有决定好给她挑选哪一门亲事,可是今年内会定下来的,这是肯定的。”
“那十六妹知道吗?”苏月问,她怎么都觉得许梦瑶若是知道,应该会告诉她。
“应该不知道。”许锦霖夹了一筷子菜,随意的说:“等决定下来了,自然会有人告诉她。”
“难道十六妹连知情的权利都没有,就这样被大伯他们决定终身大事?”苏月极为不平,“怕是等到上了花轿,十六妹都不知道她要嫁的人长的是什么样子吧?”
“是的。”许锦霖再次放下碗,抬眼看向苏月,平静的说:“这就是所谓大家族的婚姻,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一切只为利益。像十六妹这种备受宠爱的女儿,家族里应该会帮她挑选一个家世优良、品行样貌都算不错的夫君。这就是最大的优待了,至于想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婚姻,无异于天方夜谭。”
“怎么这样……”苏月为许梦瑶以及她所代表的富家千金感到悲哀。如果嫁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想要的人,那样的婚姻,又有何幸福可言。
看着苏月有些呆愣的表情,许锦霖的目光柔和了点,他轻声说:“小月,你不要为十六妹感到悲哀。照大伯他们的想法,十六妹这样的大小姐,从小给她们锦衣玉食的生活,又让她们学习琴棋书画,只是为了以后能嫁个给自己家族带来好处的人家。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养她们又何用?”
多么冷酷无情的目的,苏月只觉得寒冷,她看向许锦霖问:“这就是所谓的千金小姐付出的代价?那你呢,锦霖,你也是这样想吗?”
“我?”许锦霖反问了一句,然后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我可不这么想。我从来只觉得,自己的命运要自己掌握。”
声调冷了半分,许锦霖接着说:“这就是我最痛恨的所谓的大家族的一点,什么都只为利益,没有感情,也没有自由。”
苏月难以想像那样的婚姻所带来的痛苦,才十六岁的许梦瑶,又怎么会接受这样的事情。于是她情不自禁的,略带颤抖的说:“大伯他们这样,十六妹怎么会接受?”
听到苏月这样的问话,许锦霖微愣片刻,然后淡淡的笑了:“小月,你还真是天真。做为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小姐,从小接受以父为天、以夫为纲的教育,家里人让十六妹嫁,她又哪里会不同意?”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补充,“而且,真要是决定了,这必然会给许家,尤其是给她亲爱的十四哥哥带来好处,她更不会不同意了。”
苏月心里发凉,更是觉得这大家族人情冷漠,冰冷无情。而让她更难以理解的是,许梦瑶最为崇拜的哥哥许锦韵,那个如清风明月般的青年,也会就这样让他心爱的妹妹嫁掉吗?但是许锦霖言语中的意思,似乎这些大家族的人对待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虽然苏月是个小门户人家出身的女子,但是从小被父亲疼爱长大。她知道像她那样的平民,父亲不指望她嫁入什么高门大户,只希望她能嫁个能好好待她的能够珍惜她的人,好好的过日子。所以,这样的事情,苏月算不上第一次听说,但是发生在她身边,尤其又是她相熟的并且颇为喜欢的小姑,她就难以接受了。
于是想要争取,想要得到一个解释,苏月说出自己的疑惑:“我还是难以接受。明明许家很是疼爱十六妹的,而且他们有财力有能力保证她未来的幸福。难道他们就不能够对她再好一点,让她自己选择自己的幸福吗?”
听到苏月这由于不甘心而略显孩子的问话,许锦霖又是笑了笑:“小月,你应该知道,任何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好,是有限度的。也许你觉得你的父母对你好,好的没有底线。但是,那也只存在于单纯良善的小家庭中。像许家这样的一个大家族,内部有种种说不出的阴暗,他们就是对其中一个孩子再好,也只有低的可怜的限度,更别提十六妹还是个女孩。”
明白许锦霖说的有他的道理,更有可能就是事实,可是苏月还是觉得不甘心,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如许梦瑶那样单纯善良的女孩,被送入一个个深渊似的高门中,最终变成了一个个如她的三嫂六嫂似的外表高贵内心冷漠的自私贵妇。同为女人,她为她们感到悲哀。生活境遇的不同,的确让她难以理解这样的事情,但又不得不接受。于是苏月无力的微垂下头,不再发一言。
看见苏月微微沮丧的样子,许锦霖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惜,他柔和了些声音说:“其实也不是所有的大家族都这样。如果有胆识,有勇气,并且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自然会突破这个枷锁。就比如,我的父亲……”他顿了顿,言语微沉了下来说,“虽然他和我的母亲的结局不是那么令人满意,但至少,他们是一直在一起的。这也是一种胜利。”
听见许锦霖能够这么坦然的评论自己的父母,苏月终于不再那么沮丧,她抬起头,乏力的笑了笑,说:“锦霖,我真傻。和你争论,又能改变什么呢?改变不了十六妹的未来,也改变不了千百年来女人的悲哀。”
她的这个笑容,苍白中带着落寞的意味,许锦霖眉头微皱,站身起来走到她身边,轻抚着她的脸说:“小月,那些女人之所以不幸是因为她们没有遇到对的人。但是你遇见了我,所以你决不会像她们一样,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
许锦霖的话语,先是温柔然后带着笃定的自信,苏月望着他看向自己的漆黑明亮的眼,眼中终于有了温暖笑意:“是,我多么幸运,因为遇见了你。但更幸运的是,嫁给了你。”
夜里,并没有被单纯的甜蜜冲昏头脑的苏月,躺在床上,想着她和许锦霖来到许家,发生的所有的事情。
按照许锦霖所说,他回许家只是为了单纯的报复。但这报复,在苏月看来,除了带给许家人大大小小多多少少的震撼、警戒和试探,似乎并没有实际上的直接后果。也许他在她所不知道的背后,做了一些部署;又或者他在计划不久后许家内部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才真正出手。苏月记得许锦霖说过,不久后会带她会东都。
可是,这个不久后,到底是多久以后?苏月突然觉得内心烦躁。这个冰冷无情的大家族,每个人看上起和气却又伪善,为了各自的目的,可以牺牲普通人最为看重的感情。苏月一时不想在这样的家族中待下去。可是,许锦霖不说离开,她能够离开吗?
翻过身睁开眼,苏月看向透过窗户落在卧室地面的洁白月光。如果每一个人,都能够像这月光一样单纯洁白就好了。可是却清楚的知道,这完全不可能,苏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身边的人此刻动了动,翻过身抱住了她,苏月只觉得一个清凉的身体靠着自己的后背,连带着内心的燥热也平息了一些。
“怎么?睡不着?”身后的许锦霖嗓音低哑,轻声问道。
暖暖的热气拂过耳边,苏月敏感的动了动身子,说:“嗯。有点热。不过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凉快?一点也不热。”似乎许锦霖一直是这样,即使是炎热的天气,手脚和身体都是冰凉。
感觉到苏月敏感的偏了偏头,许锦霖有些恶意的凑到她耳边说:“现在天气热,你可能觉得好,因为凉快。但是到了冬天,我还是这样,那可就要抱着你取暖了。”说完双手微微用力,把她抱得更紧。
“为什么?你的体质这么奇怪?”苏月好奇的问了起来,应该没有这样的人吧。
“十年前的那场大病,没有好完全,就落下了这个毛病。大夫说是体质虚寒、血液不畅。”许锦霖轻描淡写的说。
“这个不能调理好吗?”苏月关切的问。这样的体质,到了冬天,一定很难受吧。
“难得调理,而且我平时很忙,又要到处跑,很容易就忘了。”许锦霖依旧淡淡的说,似乎毫不在意。
明白许锦霖这样的人,如果自己不上心,旁人更是难得在意,苏月下定决心说:“这个交给我,以后我来帮你煮药并提醒你喝。”
许锦霖却只是笑了笑,亲了亲苏月的脸颊后,便不再言语也不再动作。
苏月却是在黑暗中沉默着,最后她终于问出口:“锦霖,你当年的那些伤,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