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0流落0

3、三

　　顾笙烟不知道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回想起来，恍然都是昨日光景。陆凯川简单地告别了她，在大家都明白的情况下，她满心欢喜在家等他的归来，然后嫁给他。结果她所有漫长的等待，最后变成了皇城的人请求公主回去的命令。

　　顾笙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公主的命。她的第一反应是荒唐。可是心底更深却是害怕。听到陆家父母亲口承认的时候，她捏紧的拳头蓦然松开了，感到心里的荒芜。她觉得耳边像有风声吹过，整个人的意识有些恍惚。被簇拥着离开陆家时，她却清楚地记得带走那本古书，像是只要攥紧它，就能握紧陆凯川的手。

　　她坐在回城的轿子上，不断想象着他来迎娶她却见不到她的场景，就难过地想流泪。小小的空间里，被抬进皇城，那些无形的重压全部落在她身上。可是顾笙烟能做什么呢，她只是皇城的人的一枚棋子。他们给了她一个尊贵的身份，需要她的回报。

　　边疆不稳，她所谓的父皇需要一个身份合适的人去联姻。她坐在冷清的宫殿里，看着死气沉沉的空旷，这个消息和陆凯川成为将军的消息同时传到她耳边。

　　顾笙烟默默地算起，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有见到他了。他大概也变得更加高大魁梧了，几年的征战，陆凯川已经变得更加成熟了。顾笙烟不断梦见陆凯川一身戎装，向她骑马奔来。她的脸贴上冰冷的铠甲，却能感觉到那种独特的、仅属于她一人的温暖。陆凯川轻轻拥抱她，顾笙烟摸到他脸上的伤口，心疼像海水一样漫上来。她猛然惊醒，才发现眼角的泪痕依旧温热。

　　两年之后她要出嫁了，那本古书被宫中的人发现，顾笙烟在心底冷笑，听着他们冠冕堂皇地说是，不干净，不吉利。亲眼看着他们把书烧成灰烬，跳动的火光一点一点吞噬陈旧的纸页，顾笙烟的指甲扣进了手心，双手拢进宽大的袖子里，偷偷藏起了古书中的陆凯川的情诗。

　　出嫁前几天她悄悄藏了一把匕首在腰间。等到规规矩矩被服侍着穿好嫁衣，顾笙烟打发了众人出去，独自看着镜子的自己，情不自禁地伸手碰到了镜面。她有些无奈，又有些难过似地蹙起了眉头。然后掏出匕首，贴在自己的手上。她能感受到穿入皮肤风寒气。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她手没有抖，十分稳地把自己的手腕割出深深的口子。

　　血液从手中喷流而出，她忽然松了口气，匕首从手里掉下去，落在鲜艳的嫁衣衣摆上，悄然无声。她想看一眼那首情诗，可意识却渐渐模糊，在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她清晰地看到了陆凯川的脸。

　　陆凯川从来都没有叛国意思。他为国打了五年的仗，结果一夕之间被皇城的人被冠上私通敌国，他甚至连反抗都没准备好，就被押送回京，要处以极刑。

　　何离鸢带着兵马来救他，原本一切顺畅，直到看到人烟稀少的小路上突然窜出皇城的人将他们包围，才明白中了计。

　　可这并不能阻挡她。她勇猛地冲到陆凯川身边，斩断铁链和铁索。陆凯川能感觉到她挥刀而下的力气，好像在泄愤。她带出来的一行人皆是心腹，大家浴血奋战，越战越勇。皇城的军队人多，她也做好了杀出血路的准备。可是何离鸢看着周围的兄弟倒下，那些一起生活了多久的人，堪比亲人，全都挂着血淋淋的伤口，还在拼尽最后的力气。何离鸢也握紧了手里的刀，死死咬紧唇，神色依旧坚定。陆凯川看着她的脸，恍然看见了何胜天。

　　好不容易有了一条尸体堆出的血路，策马而出的时候，有一箭呼啸而来，直逼陆凯川的后背。何离鸢扑过去，本想截住那支箭，可是胸口一痛，明明手里握着了箭杆，还是阻止不了箭头以大力冲进体内。她吐出一口血，身子想软软地倒下，可是意识清晰地不许倒下。她力不从心地爬上马，又继续奔驰。陆凯川带着震惊又带着些许心疼的神色凝神她的背影，终于叹气一声。

　　还没真正摆脱皇城的人的时候，陆凯川和何离鸢就躲在一个山洞里。陆凯川仔细环顾着四周，何离鸢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浅浅地笑了。勾着嘴角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胸口撕裂的疼痛。

　　“不骗你……父亲是前朝……他要找前朝的皇子……是你……这个国家……民不聊生……反了好……若成功……父亲会开心……我也……”

　　她没有说完，就没有了力气，昏倒在他的怀里。毫无血色的面容和不停流血的伤口让陆凯川没时间发愣。他飞快地离开，像似下定了决心，喃喃道：“民不聊生的话……那就反吧……”或许这样，顾笙烟也能活得不太艰难。大家都不会活得这么艰难。

　　他这样想，眼里越发澄澈，抱紧了怀中的何离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