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0流落0

4、完

　　四

　　何离鸢醒来的时候周围是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她看见隔了一扇屏风，陆凯川正坐在不远处的桌子处办公。她还吓了一跳。她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想挣扎着起来。却能感受到揪心地疼痛，她才看了看自己，胸口缠了一圈一圈的纱布，她刚才让伤口崩坏了，血迹透了出来，怪不得特疼。

　　何离鸢赶快躺回去，动都不敢再动。她仔细听着那边的讨论，然后一些脚步声远去，她眨了眨眼，陆凯川已经走到了面前。何离鸢不知她昏睡了几天，可眼前的陆凯川实在让她大吃一惊。他的眼底青黑，眼睛泛着红丝，胡子拉碴，衣服上还沾着血迹。

　　他只是看到她，情不自禁地咧了咧嘴，可想笑却没笑出来。但是他的表情还是放松了下来，开口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终于醒了。”

　　何离鸢也开口说话，声音似乎哑了些，像难听的乌鸦叫：“我……好了很多。”陆凯川放心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就走了出去。

　　等到何离鸢能够下地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初她劫走陆凯川，带来的兄弟都死了。她自己为陆凯川挡了一箭一刀，中了毒，昏了五天才救回来。而现在陆凯川已经打着前朝的名号，公然反叛。

　　何离鸢的身体还有余毒未清，只能待在军营里。她悄悄在一边，看着陆凯川站在众人面前鼓舞士气。他站得笔直，一把长枪就立在身边。等到号角绵延地响起，何离鸢忽然觉得眼角湿润。她的视线模糊，抬头还是对上了陆凯川的目光。陆凯川对着她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她也一笑，不自觉地捏紧了手。

　　就这样打仗，然后战死沙场吧。她默默地想。

　　 五

　　城墙下站着排列整齐的十万士兵，黑压压的一片人逼近城门，传来一股肃杀的气氛。领军的陆凯川骑着长鬃飞扬的战马，盔甲在身，长枪在手。一点寒芒从枪尖散发出来，威风凛凛。顾笙烟看着他，十年未见，他还是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却又不一样。

　　她又看了看陆凯川身边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长发飘飘，铠甲之下的眼睛藏着凛冽的光，背后的红缨长枪使她更显巾帼豪杰的气魄。

　　顾笙烟终于在分别的第十个年头，见到了她的心上人。

　　天空中飘下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极了当年他离开时的背景。广阔浩大的天地间，仿佛所有的色彩都被涂成了一片苍茫的白色。在她看来，这一幕带着诀别的悲哀，终将响起最后的号角。

　　顾笙烟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坚持等他十年。当初皇城里的人让她认祖归宗，她一个劲地拒绝。甚至把头磕破了，甚至抱着门口的柱子，直到被打昏。她固执地要等着陆凯川回来，或许是少年时候的情感最真实吧，让她念念不忘，让她寸断干肠。

　　她把他写的情诗夹在古书中，小心翼翼地存放。那页纸虽然早已变黄，字迹模糊不清，边缘都被她摩挲地有些发卷，可是她还是好好保存着。被逼迫联姻嫁人的时候，她一心想着带走这首诗，想给自己留下一个美好的期盼。却在听到叛军入城的前一夜看着它在火盆中化为灰烬。那是最后一件与陆凯川有关的东西了，就这样毫无声息地从她的手上消失。顾笙烟没觉得有一丁点惋惜，只是就算那页纸不在了，她却依旧清晰地记得所有的话。

　　顾笙烟明明隔了好远，似乎依旧看得见陆凯川的表情。他坐在马上，面带笑意，和身边的女子说话。就连他的笑，顾笙烟都觉得带着曾经的味道。

　　其实陆凯川带着军队反叛时，她都有些预感。那时她才自杀了一次，宫里的人没再提嫁人的事情，可是她彻夜难眠，躺在床上就会浮现出陆凯川的脸，一次比一次模糊，最后消失。她会茫然地睁着眼睛，眼泪就开始往下掉，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手腕上的伤口还没好，可是她突然感到了疼痛。

　　顾笙烟总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展开了眉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浅浅笑意。有点像她十年前的笑容。

　　六

　　杨花青柳飞满天，素手泪眼莫相见。
　　若问十年复止停，知是故人魂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