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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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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凯川的曾经都是顾笙烟的。他每次回想,都不由感慨时间流逝的速度实在让人抓不住。当年那个只会悄悄躲在他身后哭泣的小女孩转眼变成了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姑娘。明眸皓齿,顾盼生姿,他还记得第一眼看见顾笙烟及笄的打扮时,他竟然有些无措。她挽起了柔顺的黑发,戴上一块刻着“烟”的羊脂玉,穿着一身蓝色的绣花长裙,腰间系着一个红色锦囊,脚下的鞋子是母亲连夜为她赶制。她有些激动地跑到他的面前,笑靥如花,眼中微微有什么流转,溢出灿烂的光芒,似芳华万千。陆凯川的手背在身后,一直颤抖,他想说什么,舌头却不断地打结。
他知道顾笙烟一直觉得自己是她生命中的阳光。可哪知她才是陆凯川的阳光。顾笙烟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两人对视了一阵。陆凯川忽然耳朵有些红,飞快地把手里的书书塞在她手中。他的掌心早被汗水浸湿,手还碰到了她的手。那是属于顾笙烟的细腻光滑的皮肤。他的手抖了一下,脸倏地红了,害羞地跑开。他没来记得看顾笙烟的表情,但是他也能想象出笙烟含笑可人的样子。那本书是顾笙烟一直想要的,而书中还夹着他允诺给顾笙烟的未来。
何离鸢却是另一个存在。他告别顾笙烟之后,应父母的要求去参军。他有些赌气似地进了何胜天的队,就跟着队伍走到了荒凉偏僻的地方。他看到何离鸢领着队骑着马走在前面,凸显一种英气。那是他第一次在军队中看到女子,也是第一次明白有一种女子生来就要手握兵器提枪上阵的。
最先陆凯川对何离鸢的印象也只停留在是个英雄豪杰的地步。第一次他被人打趴在地上,他抬眼就看到何离鸢冷漠地站在一边,抄手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生出一点不甘心和一点被羞辱的感觉。然后他挺着背离开,脑海里蓦然浮现她遥遥坐在马上的模样。
之后的三年他想着功成名就,想到十里红妆迎娶笙烟。或许还是年轻气盛,虽然他果敢凶猛,却还是落入重重包围。那些冰冷的利器往他身上扎,他觉得呼吸都被人死死地捏住了。可是他不能死,还有人在等她。这种无力就从胸口附上了,要是能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当时他只想着这个念头,大将军何胜天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替他挡了一剑,把他从包围里救了出来。何胜天让他不要回头,他一时间也没有回头,直到看见何离鸢瞪着眼睛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他才有些恍然地明白。何胜天的身体坠下马,转眼就被尘土掩盖,一点都不剩。陆凯川回来的时候,何离鸢红着眼拿枪指着要他偿。陆凯川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直到何离鸢离去,那个背影已经没有了当年傲气的样子,像抽去了最重要的灵魂,毫无生机。他发了好久的神,才明白他欠下的不止也许顾笙烟一个人的未来。
他们在外兵荒马乱,可国内也并不太平,处处灾荒,人人流离颠沛。三年之后阔别故乡,陆凯川本想自己成为大将军时,就可以圆了少年梦,和笙烟白头到老。可是他才猛地发现,故乡不再,故人亦不在。
陆家在陆凯川离开的第二年因饥荒而被迫搬走。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而顾笙烟,有人说是陆家没钱了,卖了她赚了点盘缠;也有人说是顾笙烟觉得陆家养不活她了,就先逃为妙。陆凯川听着这些话,在心底冷冷不屑。他相信父母,更相信顾笙烟。他相信自己能够找到他们。之后两年,他一边为朝廷征战,一边找到了父母的遗骸。
父母的坟头被埋在山间,还是一个老乡带他去的。那两座坟都小小的,碑上的字却十分清晰。坟墓周围比较干净,看样子也有人在打理。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顾笙烟,可是他根本没有一点顾笙烟的线索。
他低头跪在父母坟前,面容沧桑,神色憔悴,哽咽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个人沉默,心事都写在了脸上。何离鸢走到他身边,把一坛酒放在他身边,像平常聊天一样淡淡地说:“我六岁时死了母亲。八岁那年跟着父亲上战场。父亲带着我十二年,我看父亲征战了十年。十五岁的及礼笄是父亲给了我一把长枪。”
陆凯川以为何离鸢是想埋怨,可是那样淡的语气,像雾一样,全都在出现的那一刻就消散了。陆凯川没说话,何离鸢继续说:“我看着父亲打过很多仗,九死一生也经历过很多次……看到你回来的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想杀了你,可是我不能。我知道父亲的位置只能由你来接手……”
她顿了顿,仰头喝下一口酒。陆凯川拿起身边的酒,闷头喝着,酒从他的下巴滴落,打湿了一片衣襟。
何离鸢喝完了,把酒坛随手丢在一边:“我最恨的就是自己不是个男子……但是……你接了父亲的位置,我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
陆凯川抬头看见何离鸢依旧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偶然被察觉的悲伤从眼底流露出来。陆凯川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了动喉头却没说话。他以为何离鸢要问些什么,他也想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她,却不知从何开头。可何离鸢或许是明白,她也瞥了一眼陆凯川,然后弯了弯嘴角,拍了拍陆凯川的肩,就没回头地默默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