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上公务妖》风圆圆

17、变故来啦

　　托几个神经病的福，五台山最近过得很欢腾，茶话会一个接一个，宴席数不胜数，蛰伏的神仙妖怪们都开始活跃起来，每天忙着串门子，话八卦。

　　我发觉，活太久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不要脸，大风大浪见多了，区区脸面算个屁。他大爷们不仅不避讳，反而越发积极造势，恨不能让全天下都来论个公道。所以，本妖的南山成了风暴中心，龙家五兄弟在周围建起了巨大的宫苑，放眼望去，犹如联营，铁箍一桶，滴水不漏。

　　即便如此，宫苑还在往上修，隐约有将本妖官邸容纳其中严防死守的嫌疑。防的自然是狐大爷，虽然他自打正月十五就没出过家门，但五龙兄弟显然不认为狐大爷会轻易认栽。

　　本妖年幼，脸皮薄，所以连全山邸报都委托给了耳菊仙人，不再过问。

　　或许，死不要脸也算道行的一种，是在下输了，输得天真。

　　耳菊仙人很有文字天赋和八卦嗅觉，虽然我是他上司，但他显然是个很喜欢让上司倒霉的下属，不仅在邸报开辟辩论专栏，假借天规科普，公开讨论龙蛋的归属。而且竟还去拜访了显通寺高人，将当日对话原文贴在邸报上……

　　幸好五台山向来如铁桶一般，大家的思想比我更恐怖，所以犹如深水炸弹的反动发言，在五台山得到了无尽的包容。此番不顾后果的举动，耳菊仙人的解释是：这样做，显得我很有逼格，对于提升故事格调很有帮助。

　　如此一来，故事就不止是恶俗的丢蛋和春心萌动，而是生命进阶过程的励志典范。

　　耳菊仙人义正言辞：“大人，您没有被美色迷惑，也没有为强权折腰，不畏生死，坦坦荡荡，凭自己本事荣领高位，这才是正确的价值观典范！多么励志！”

　　我只能说一句：“你才励志呢，你全家都励志。”

　　外面很热闹，但我的内心很安静，闲来敲棋子，看落花，揉一团泥巴，塑个小动物，抑或者抱着手机玩糖果粉碎，倒是很惬意。耳菊仙人从外面回来，怀里抱着个大竹筐，见我躺在水池边“醉生梦死”，颇有些不满：“大人，你还小，该多活动活动，成日里抱着手机玩可不好。”

　　我相信宿命与盛极必衰，因为这就是该死的自然设定，轻易改不了。所以有些事，已经可以预见，我坐起身，坦然道：“每当一个故事里有人弄清了自己的来龙去脉，他的死期也就近了，我——可能也快了。”

　　耳菊仙人瞠目结舌，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低声吐槽道：“来龙是北台顶大爷没跑，去脉可还早着呢。”

　　他放下竹筐，从里面抱出一捧莲花来，小心翼翼地撒入小池，“这花儿好养活，只要有些许仙气滋润，便会四季常开。”我瞟了一眼，没说话，耳菊仙人眼神闪闪烁烁，越发不自在，他转了一圈，终于憋不住了，“大人，你写得那一句是什么意思，你舍得自己的命，他舍得却是你的命？”

　　“……”

　　我就知道，一个八卦精怎么可能放过只字片语，只不过书稿废纸上写下一句感慨，他却心细如尘，拿起来当回事。

　　“假如狐狸相白有你一分的仔细，或许我的童年会很幸福，但却不一定有今日高官厚禄，自由自在。”

　　耳菊仙人站在院中，许久之后仿佛恍然大悟，笑得诡异，“原来你两都挺傲娇的，啧啧啧。”

　　天阴沉沉的，二月二已至，大地解冻，万物苏醒。但五台山的节气晚的很，山顶的坐冬雪远没有消融的迹象，按照以往，还需两个月，春草才绿。我的南山，仍旧荒突突地，干燥又压抑。

　　晚上，我正睡得香，却不料被一阵寒冷的气息惊醒，地上扑来个黑影，我本能地往里一滚，正好给某只狐狸腾开了地方。

　　他在黑暗里，翻身压住我，眸子闪闪发亮，嘴角噙着坏笑，得意道：“我来了。”

　　“嗯，有什么事吗？”我只能这样回答他，然后往上拽了拽被子。

　　狐大爷挑眉看着我的动作，笑得意味不明，十分不厚道，“怕我？”

　　啧，这还用问吗？不要脸的狐狸当然可怕。他顺势钻进了被窝，搂着我，开始编瞎话解释从前的事情，譬如为何打我又有了新版本：他希望放干我身上为数不多的龙血，然后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据为己有。

　　“那次我临时起意去梵仙山，怎得又碰上你在办好事？”即便是做戏，演员找得也太快了，根本不合常理。“知道你三哥为啥生气么，因为那女人是你二大爷变得！哈哈哈！”他翻身坐起，宽衣解带，然后毫不知耻地将我拥入怀中，低声道歉，“对不起。”

　　可惜，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笑。

　　他搂着我睡了一夜，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悄悄离开，我思前想后，觉得官邸已经变成了危险场所，不宜久留，所以一起床便吩咐玉檀替我收拾行李箱，旅行也好，串门子也罢，总之我不想再见到狐大爷。

　　但谁知，刚刚吃过早饭，耳菊仙人便被火烧着了一样，从外面飞回来，未进门便大喊：“不好啦不好啦，昨夜狐大爷酒醉非礼太华神女且杀害了几十个凡人，你爹带着兵刚刚包围了梵仙山啦！”

　　“滚！”一脚踢开耳菊仙人，什么我爹，我都没有承认，哪来的爹！

　　“大人呐，我没骗你，狐大爷真栽了！”耳菊仙人满头大汗，看起来不像是假着急，在他慌乱的描述下，我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狐大爷杀的凡人里，有十八位是渡劫金仙，还有十三位是释迦弟子。

　　他大爷真是手黑，找茬也专挑硬骨头，胆大包天实属罕见。那三十一位风餐露宿，苦修朝礼五台山，沿途诸神与菩萨护佑，一直平安无事，直到昨夜走到太华池附近，轮到太华神女庇护朝礼者，狐大爷不知抽得哪门子疯，酒醉调戏神女不说，一怒之下还杀了神女庇护的修行者。

　　狐大爷没有神位，是大妖怪，细论起来，他原本就是诸神的敌对阶级，此番罪行罕见，纵然见惯大场面的五台山，都为之震惊，更何况是捅给天庭！

　　可他昨晚上不是粘着我了吗，怎么去杀的人？虽然本官暂时不喜欢他，但也不想他死。

　　“太华神女有没有说，是什么时辰的事。”

　　“神女说是戌正初刻，前后变故太快，分秒之间凡人便悉数毙命。”

　　麻烦了，狐大爷来我这儿的时候，已是九点多，戌正初刻不过八点左右，期间差着一个多小时，如何作证？我的立场一时间变得十分尴尬，既证明不了狐大爷的清白，又面临着是否奏报的难题。

　　我还未拿定主意，耳菊仙人便背起挎包，拽着我往外走，“大人，这可是大新闻，您得去现场记录，将来奏报天庭才是！”说罢，踩着云头飞驰，将我拉到了梵仙山门前。

　　紫府君身配宝剑，眉头紧锁，在山门前踱步，黑压压的府兵与一色白的监狱侍卫将梵仙山大院儿上上下下包围的严严实实，莫说嫌犯，就算是苍蝇也恐难逃。可面对如此紧急态势，狐大爷却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柱上——抽烟。

　　他看见我，眉头皱了一下，扔掉手里的烟，然后歪头冲紫府君说：“证据呢？你让太华来见我，倘若没有证据，这事儿百八十年里算是没完。”狐大爷一边往回走一边暗骂，“我非礼她？我眼睛还没瞎呢！”

　　“相白，胡搅蛮缠没有用，你先随我回去，否则天庭使者一来，我想帮都帮不了你。”紫府君见狐大爷不听劝，还准备关门谢客，顿时急了，他瞄了一眼龙大爷，十分为难，但眼看梵仙山大院关门闭户，紫府君一咬牙，拽着我的衣领，利索地将本宝宝拷上了！

　　沉重的悬山铁锁挂在脖子里，透心凉，我一脸懵逼，哈？搞啥啊！

　　“相白，你若不来协助调查，我就锁了她，到时候咱们一块倒霉，散伙儿，不干了！”

　　话没说完，门就被狐大爷踹开，碎成了木片儿，啧，好歹是自家财产，要不要这么暴力。我有些受宠若惊，以前你要跟我说：嘿，胖胖，有人乐意为你坐牢，为你折腰事权贵，而且这人就是日天日地的狐大爷，你信吗？我不仅不会信，没准儿还会给他一脚，让骗子有多远滚多远。

　　但最近天道异常，大家都疯魔得厉害，万事都说不准了，真是要命。

　　北台顶上，冤死的事主齐刷刷站成一排，最前方是哭哭啼啼的太华神女，她一见龙大爷，便越发梨花带雨，真有点“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味道。

　　“敖大人，就是他，将我认作胖胖小朋友，强行非礼。”

　　她软声哭诉，旁边的冤魂齐齐称是，而巨大的玻璃灯幢也回放了昨夜的那一幕，红衣狐大爷强搂神女不成，便将怒火发泄在了旁边扎营休息的凡人身上，一道罡风将所有人推下山崖，即刻毙命。铁证如山，狐大爷脸上刹那没了笑意，阴云密布。

　　狐大爷没有反抗，他临走的时候，只是浅浅一笑，什么都没解释。

　　而我，被他浅浅地摆了一道，一同被关入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