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TimelyRain

6、五、纠葛的暮雪（下）

　　原来我一直在这个深巷中，一切只是幻想飘过，或者说即使真实存在，也只是过客。当清楚缘由同漠然不知一样无力。

　　“莫寒莹，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笨的傻瓜！”我对着天大喊。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说：“除了那个傻瓜自己，谁都不会这么认为。”一个身影从我背后晃过。

　　“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遇见你。”我回头。

　　“不好意思，莫寒莹不小心来到了我的世界。”肖颖摆手。

　　我冲上去抱紧了他。

　　“瞧，这场雪像是特意为我设计的。”

　　“那么你遇到了我，雪是不是也该停了。”

　　我看着他消瘦的脸庞，一年多没见了，他比以前高大了许多，可是街灯下，他的影子仍是如此弱小。这个表面光鲜亮丽的时代为了实现她的蜕变，总有掩盖不住的眼泪，总有无所谓理由的牺牲。而肖颖就是为这个时代奉献自己血液的渺小纤尘。你说这个时代像不像一个吸血鬼。

　　“告诉我怎么了？小公主为什么流着眼泪冒着雪一个人跑？”

　　“我只是突然有一点想你了，不过就立刻碰见你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幸运。”

　　“傻瓜，乱抢什么我的台词。”

　　我泪流如柱。

　　“这太冷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边说，他边揩拭我头发上的雪花。

　　冷夜，k街，怅漩书店。任老板在这雪夜里将头埋进书中，可能已经睡熟了。我们的到来似乎也没吵醒他。

　　“每个周末我都来这里陪陪他，他一个人也没什么亲人，除了我爸和几个朋友。”

　　“对了，你不是说要念诗给我听吗？”坐下后，他问我。

　　他提醒了我，这些已经在我卡在咽喉的词句。

　　我曾来自那个深巷/不曾见过阳光/等待是某个落幕/夜替我寻回一对眼眶/迷幻清澈/幽咽哀凉/宛若天降的烟火/却奈何浅浅消亡/绝望/迷惘/灼烤着的幻想/为谁断了线的翅膀/寻觅是飘零的雪/凝眉遥想

　　“念完了，不错啊，不过基调是不是太消极了。另外我好像也不太懂。”

　　“本来我也不懂的，就在刚才我一下子醒悟了。”

　　“寒莹，我觉得你变了。”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撑了很久的眼泪再一次倾泄而下。

　　初中时我和肖颖同班，他不是什么调皮的学生，也不总和老师作对，只是他有时候固执得让人难以接受。

　　他为了说一句喜欢我，在一条路上守了一个月；我生病的时候，他每天抄好笔记骑车给我送来。他说小公主别怪我一直粘着你，我的确一无是处，唯独让你开心还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你也就让我这个废物做下去吧。现在的我突然觉得这不是当时看来的献殷勤，假如换作现在，又有多少人有勇气，就算是说好携手的恋人。

　　其实偏执的一直是我自己。当时我总是说成绩一般又不思进取的男生是不值得信赖的。他每次听到的时候总是笑笑，假装不在意。可我深知他事后的痛苦。

　　每次见到我，他总会强调自己有多幸运。我从来没有真正接受他的好，总是给予他严厉的期望，就像父母对我一样。那时候我觉得这就是最有意义的爱。

　　我们就这样持续了很久，既不想伤害对方却又接受着来自对方的伤害。www.duwenz.com

　　直到有一天他来我去星巴克喝那次咖啡，一种苦味让我终于下定了决心结束了我们的故事。

　　“知道吗肖颖，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我怕我梦到我们在一起悲剧的结局。”

　　“好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哭吗，到底怎么了。”

　　“肖颖你知道吗，我叫了16年的妈不是我妈，我爱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我所幻想的都是泡沫。”

　　“小傻瓜你在怕什么呢。就算这个世界毁灭，也一定会有人陪你一同面对未知的下一秒，想想我们以前一起时候经历的那些折磨，这又算什么呢。”

　　“当时有你陪我啊。”

　　“呵，说我这个过客吗？车到站了，前一站认识的人不能守护你了，你应该更坚强才对。”望着这个我最对不起的人，我始终在自责。而他好像没怎么在意，只顾着自己讲。

　　“讲个失败企业家的故事吧。相比之下，我和你都是幸运的。”

　　“20年前一个学历不算高的穷小子来到这座城市，有幸进入了一家大型企业。当时所有人都瞧不起他。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新颖的视角吸引了许多投资，即使是做了一辈子的企业家也叹服与他独到的眼光。很快他一升再升，没满30岁就已经身价过亿。他为了感谢这座提供他机遇的城市，建了一条影响至今的商业街。然而他的一位曾和他要好的同学嫉妒他的财富设计陷害他。一夜之间他一无所有。他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像从前一样叱咤商界，但是他关于商业街的企划却成了整个城市的骄傲。可是人们没有记住他的名字。”

　　“不，人们只是来不及。他太伟大了，以至于成败只在一瞬之间发生了。他成名前喜欢别人叫他k，所以那条街以这命名了。相比之下，无论是陷害他的人还是曾经瞧不起他的同事，最后都被人们遗忘了。而每个有烟花的傍晚，人们都会想起他。”

　　“不愧是寒莹啊！知道这么多哈哈哈。那个人就是我爸，我这辈子最崇拜的人，我从没有见过他灰心丧气的样子，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

　　“肖颖，原谅我对你的偏见和伤害。你即使再不幸，也不会改变英雄的心。来，我很荣幸为英雄饯行！”

　　自那次后我再一次看到了肖颖落泪，与我这种只可能浮在地表的动物不同，英雄不会轻易掉眼泪，只是残酷雪花的暗夜，谁会因为你是英雄而为你让路？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在k街的另一个角落，有同样的英雄在自责。

　　“你明白了吗可晴，你和馨儿都是被齐谟玦利用，这是他早就想好的报复计划。不过吧，可能齐谟玦他自己也没把整件事弄清楚。”

　　“对不起胤晨，都怪我当时被仇恨蒙蔽双眼。”

　　“真正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才不是你呢，这不能怪你。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太自私，从没考虑过你的感受。”

　　暗夜里，电话突然响了。“什么，她还没回家。阿姨你别着急，我和胤晨现在就去找她，她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一小时后，同样的地方，还是一男一女。

　　“你会不会恨我，凌馨。”

　　“很恨，非常恨，你怎么这么傻，仇恨真的可以解决问题吗。你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寒莹吗？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偏执地执行对你的信任。而你却这样对她。”

　　很久的沉默后，男孩说:“付竲不久就要出国了，别忘了去机场送他。记得别掉眼泪。”

　　又过了很久，女孩说:“我在你心中就这么脆弱吗？你我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却越来越看不透你。经济问题交给我了，你的任务是尽快恢复正常。”

　　“你也是。瞧瞧，我不就提起了一个名字吗，妆都哭花了。”

　　男孩缓缓远去，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谢谢你凌馨，我欠你的我会尽快还的。“

　　“那你欠寒莹的呢？她那么在乎你。”

　　大雪中的脚印，熄灭了倾涌的泪。

　　我和肖颖沿着小巷走着，时间越来越晚。一路我们聊了好多以前的事情。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一定要过的比我好。”肖颖最后一次抱紧我，然后我只看见了雪中缥缈的背影，地上狭长的明带都是他拖着的决心。还有眼泪，那在雪地里隐匿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