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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番外——半生缘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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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于伯忠以一家团聚之名,将吕家二老和吕家姑妈全都叫到了丹园。
吕老爷看着坐在沙发上只是一直在闷头抽烟的于伯忠,便开口问他:“伯忠啊!今天把我们都叫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于伯忠表面上只是对他们微微一笑,然后听他对吕老爷说道:“没事的,爹,”于伯忠如今还能够开口叫得出吕老爷一声爹,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耐力性:“我昨夜在码头上看见一帮戏班子排了一出新戏,今日请爹爹和姑妈一起来,是让你们与我一同观赏。”而吕家姑妈只是坐在一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和坐在她身边的吕金枝聊着天,丝毫超级兵到危险的降临。
不到一会,只见小马和另外一个人拖着那个男人走进了屋里。吕家姑妈一见到那个人脸上立刻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但好在现在所有人都在注意着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只见于伯忠转过头来问一脸茫然的吕老爷:“爹,您认识这个人吗?”吕老爷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依旧实话实说地摇了摇头道:“没有啊!爹并没有见过她。”然后于伯忠又问坐在他身边的吕夫人:“娘,您见过她吗?”吕夫人是一个从小生活在深宅大院里的小脚女人,看着地上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男人,她看都已经看傻了,只是害怕地冲于伯忠摇了摇头。
随后只见于伯忠走到了吕家姑妈的身后,问她一句:“不知道亲家姑妈可有见过这个人吗?”“没~~~~~我也没见过。”只见吕家姑妈脑门冒汗,结结巴巴地对于伯忠开口道。“是吗?”于伯忠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很好!都不认识。那就让他自己开口说话吧!”
只见于伯忠来到那个人面前,踹了他一脚之后,对他说道:“把你那天对我说过的话,再完完整整地讲一遍,千万别给我说漏了一个字。”只见那个人吞吞吐吐地对在场的人开口道:“两年前我受人唆使,潜入于家二夫人的房间,让她被人误会与人私通,再逼她跳河自尽。”“那这个人今天在这里吗?”于伯忠一边看着吕家姑妈惊慌失措的面孔,一边回过头若有所思地问着那个人。只见那人也看了吕家姑妈一眼,然后点点头道:“在~~~~~~~~在。”只见于伯忠用命令的语气对那个人说道:“是谁?给我指出来。”
只见那人立刻用食指指向了吕家姑妈:“是她,是她指示我这么做的。”吕家姑妈见他指向的是自己,忽然慌慌张张地大叫道:“你~~~~你胡说八道!”接着就见她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然后她扭头看着众人异样的眼光,又对他们解释着:“他在胡说八道的,胡说八道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只听那个人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如果做出来的话,绝对是一件必死无疑的事情,但吕家姑奶奶当时却告诉我,只要我将这件事情做成了,她就能把我送出国外去,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事后却拍屁股走人,丢下我不管了,我这这几年一直躲在繁城的贫民窟里,一直没敢露头。”只听他说完以后,从身上拿出了一些金银首饰,继续开口道:“这些都是吕家姑妈给我的,我怕我卖出去之后会被人发现,所以一直都带在身上,没有花掉。”
吕家二老认真地辨别着那些首饰,果然那些东西全是吕家姑妈日常用的。吕老爷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只见他走到吕家姑妈面前,开口说话道:“此时真的是你做的吗?”只见吕家姑妈抬起头来慌慌张张地向吕老爷解释道:“哥~~~~哥哥,我~~~~也是为了金枝,我是怕她受委屈。”“糊涂啊!”只见吕老爷一边用手里的拐杖敲打着地面,一边指责着他:“你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就在这里乱出主意,真是糊涂。”本来吕老爷是想让吕金枝以后在于家平安度日的,但经吕家姑妈这么一闹腾,他知道吕金枝以后在于家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但吕老爷是个十分传统的人,他只能在心里感叹自己的这个女儿命不好。
吕家姑妈回头一看见于伯忠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孔,就跟要吃了她似的,不禁吓得毛骨悚然了起来,随后也只能加快脚步,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吕家。
吕老爷和吕夫人回到家以后,只听吕夫人开口对吕老爷讲道:“老爷,您倒是想想办法吧!伯忠是什么样的脾气我们都是知道的,以前看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我们多少也对他放心一些,可自从知道他在于氏药房开枪打死曾经背叛和伤害过于老爷的事情以后,我这心里老是慌乱的很,他今天又生了那么大的气,没有当场把我们怎么样已经做的是仁至义尽了,于老夫人又是个不经事的,如今于家上下,全是伯忠一个人在当家。你说他要是哪一天再把气撒在金枝和孩子身上,那我们金枝在于家还有命活吗?”
只见吕老爷一边品了一口茶以后,只听他突然开口道:“再等一等吧!”吕夫人听了吕老爷的话心中有些不解,她问道:“老爷还要等什么?”只听吕老爷看向了窗外的夜空,他突然开口道:“我们吕家欠了于家的情,是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半夜十分,正在睡梦中的吕老爷和吕夫人被屋外的管家叫醒了,只听管家隔着门对吕老爷说道:“老爷不好了,刚刚警察厅来人说,一个时辰前他们在护城河里救上来了一个落水的女尸,说是很像大姑奶奶,我刚刚过去一认,那具尸体果然就是大姑奶奶。”
吕夫人一听说吕家姑妈落水身亡的事情以后,很是震惊,但吕老爷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吕夫人着急道:“大半夜的,她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吕老爷看着窗外已经快要亮起来的夜空,只听他缓缓地开口道:“这或许就是她的命数吧!”然后他又转过头来对吕夫人说道:“明日我们就登门再去给于家赔罪去,至于小妹~~~~~找一口上好的棺材,悄无声息地将她安葬了就好了!”
昨日,吕老爷已经猜出来了——江采青是于伯忠最爱的女子,以他的手段又怎么会放过自己的妹妹,为了吕金枝,也为了吕家日后的安详,牺牲她一个没有脑子的妇人,那对吕金枝的终身幸福而言也算值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于伯忠几乎每天都在寻找着江采青的踪迹,既然他已经知道江采青是掉进繁城湾后海的水里了。那他就沿着洪湖下游一点一点地找下去。按着水岸的城镇、乡村、甚至每家每户的村民,他几乎都会亲自带人去寻找。
繁城里,于氏药房生意上的事情,他也已经全权交由洪啸海来打理了。虽然洪啸海和于老夫人觉得于伯忠这样做有点荒废生意,但他们也知道人命关天的这个道理。别说于伯忠自己担心江采青的安危,他们又何尝不是呢?他这样一天到晚地在外面奔波,他们也不会说他什么。
春去秋来,一转眼的功夫,四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府里的人几乎已经快要忘记江采青的存在了。只有于伯忠一个人还在一如既往地在外派人寻找着江采青的踪迹。他有时候也在想,或许她已经变成繁城湾海底的一堆尸骨,鱼儿们早已残忍地把她给四分五裂了。
“伯忠,都这么多年了,别找了,回来吧!于氏药房里的一切还需要你来打理呢!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妈又病了,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你。”
黄城的一家宾馆里,于伯忠将洪啸海给他发来的一封电报扔到了一旁的茶几上。他来的窗前,看着花园的草坪上一群孩子正在那里嬉戏着。多少年前,他曾经也问过她:“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孩子啊?”当时她只是脸红地走到一边继续帮他整理衣服,并不言语。
“于先生,我们下一站去哪里?是继续沿着河坝寻找,还是回繁城去。”于伯忠知道自己身上担子有多重——他不能为了一味地寻找她,将母亲、将家业、将繁城的一切弃之不理。他是一个成年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去做。
只听于伯忠想了想,然后回过头来对小马说道:“明天不去安湖了,回繁城。”于伯忠说完以后,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是时候该回去了。”
于伯忠虽然将药房里的一切全都交给洪啸海来打理了,但洪啸海毕竟不懂中药和医学,顶多是和章师傅商量着来。章师傅一向循规蹈矩,给人看病的事情上或许他还能做得了主,但说到药品的进货和账单的销量,他自己也是做不了主的。
于伯忠回到繁城,回到家里给母亲请了个安以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来到药房里,和章师傅一起打理着药房里的生意。
当于伯忠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药房里的账本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如今的于氏药房除了章师傅每天坐诊和出售一些中药药材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项目。药房如今每天都是是有一个病人就接一个病人,能卖多少药材就卖多少药材。基本上就是以病人来度日。比起自己刚接手的时候,接管的那些项目所赚得的钱,简直是天差地别。
于伯忠突然觉得自己好自私,。采青如今在哪里,他都一无所知,而他却只顾得一味地寻找,将自己身为一个儿子和丈夫的责任抛之脑后。
“原先说是按月给易承运送的药品,既然说合同快要到期了,那我明日就去一趟易承,和对方再谈谈续约的事情。”“往英国运送的那批燕窝,明日我亲自去找刘署长,向他讨要一张出海的放行令。”“药房往日的那些老主户,章师傅你一会就把他们的病例给我,过两天我亲自挨家挨户地去给他们请平安脉。”
章师傅和药房的两个会计站在于伯忠的办公室里,看着坐在办公室里的于伯忠已经恢复了往日做生意时的风采,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好在洪啸海及时将于伯忠给劝回来了,否则药房这样再拖个几个月的话,非得倒闭不可。
这一天,于伯忠受到一份请帖,要去参加张记洋行少东家的新婚典礼,本来他也不爱去参加这种宴会,但张董事长毕竟与他合作多年,于老夫人每一年的寿宴他和他的夫人都会去参加,于伯忠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也不得不过去。
繁城的一栋中式庭院内,门外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汽车和黄包车,张老爷一向宝贝他这唯一的儿子,所以来参加婚礼的各界人士,少不老会送来一些中外的奇珍异宝。
婚礼仪式过完以后,便有人向张老爷提出:“今日来参加婚礼的人不少,送的一些奇珍异宝的稀罕物品也不少,不知张老爷可否将这些物件拿出来,让我们大家也都过过目,让大家鉴定鉴定,看看这些东西到底价值几何?可否算得上是极品。也让在座的都开心、放松一下。”
本来在座的都是繁城的大户,并不是因为什么眼红嫉妒什么的,而是大家确实是觉得有些无聊,只是因此来打发时间而已。张老爷也不是什么吝啬之人,觉得此事也是有趣,便也同意了这个建议。
当一个个的稀世珍宝摆放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大家纷纷上前观看,讨论着这些宝物出自谁手,产自何地——明朝的夜明珠、清朝的翡翠玛瑙、元代的织女图~~~~~~~~一个个的稀世珍宝着实将原本有热闹的张府变的更加热闹起来。
这些金银珠宝的边上,放置着一张不起眼的刺绣图,本就是放在最后面的一个,当张府的两个下人将它打开,放在众人的面前让人观赏。
坐在一个沙发上喝酒的于伯忠,和几个生意上的人闲聊了几句之后,正想出门去透透气。他走到门口不轻易间正好看见了那张刺绣图,这令他想起他的采青平日里也喜欢绣这样的图案,就忍不住可回头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不打紧,却让他看出来一些端倪。
“这幅锦绣山河是出自哪朝哪代的啊?看这布料和丝线的质地,像是近两年才有的。”一位身穿旗袍的小姐一边看,一边说道。“不过这绣工倒也像是出自那所贵族学校的那些老师所绣出来的,莫不是她们绣的?”一位身披灰色毛裘的太太又说道。这下所有人又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的确繁城的贵族学校里面的确有教授女子刺绣的功课,而且于伯忠知道江采青原来也是在这所学校里上课的。
“不是的,不是的!”只见张太太解释道:“这幅图啊!是我随我儿媳妇回娘家定亲的时候,亲家姑姑给他们小两口的贺礼,听说是出自安湖的一位江绣娘的手里。”
姓江的绣娘?于伯忠震惊了——难道她现在人在安湖。“没想到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净也能出才人。”、“怎么是个乡下绣娘绣的?”、“不过此人的绣品倒还能入人眼,既清新雅致,也不脱俗。”
从始至终,于伯忠一直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副锦绣山河,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询问张太太:“你刚刚说这幅图是出自安湖的一位绣娘的手里?”于伯忠从不过问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张太太顿时有些奇怪。只见于伯忠又追问道:“敢问你刚刚说那位绣娘姓什么?”张太太回答着于伯忠的话:“好像是姓江,大家都叫她江绣娘。”
这幅锦绣山河是他当初亲手教江采青画的,再看一眼眼前的刺绣图,这明明和他当初教她画的那副画简直是一模一样,如今张太太对他说安湖也有一位姓江的绣娘,她绣的图居然和当年他教采青画的那副图一模一样。天底下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吗?一样是姓江的女人,一样绣出了一副一模一样的锦绣河山。
安湖姓江的绣娘?想到这里,于伯忠立刻叫上了小马,头也不回地地离开了张府。只见他一边朝外面走,一边对小马说:“给我订一张去安湖的船票,越快越好,我要马上去安湖一趟。”洪啸海见他一副着急的样子,以为是码头上出了什么事情,便上前拦住了他:“怎么了?”“姐夫,这回不会错的,我要去一趟安湖。”只见于伯忠激动地对他说道。洪啸海立刻明白了于伯忠要干什么。他对于伯忠说道:“你还要去找她,这回要走多久?”每次于伯忠一出门去找江采青,一走就是要走好几个月,于伯忠知道洪啸海是怕他这一回一去又是几个月不回家,只见他回头对洪啸海说道:“这是最后一回了,如果还是找不到她的话,那我以后就不会出去寻她了。”
于伯忠有一种预感,他这一回不会错,一定不会错——江采青,他的青儿一定在安湖,她一定就是她们口中所说的那个江绣娘。
安湖号称水乡,这里大部分都是少数民族的人,于伯忠来到这里以后,四处打听那位江绣娘的下落。
最终他在一位当地的妇人口中得知,这位江绣娘早在两年多前已经嫁人了,婆家是安湖镇上的望族曹氏一族。
虽然知道这位江绣娘已经嫁人了,但于伯忠仍旧是不死心,继续向那位妇人打听着:“那这位江绣娘是本地人吗?她的全名叫什么?”
那人见于伯忠的打扮,慈眉善目的模样,并不像一个坏人,而像是一位大城市出来的书香少爷。只见那人回答着于伯忠的话:“那位江绣娘叫江采青,但她并不是本地人,听说是四年前被一位渔民从海上救回来的。”
果然是她,只见于伯忠又询问着那人:“敢问这位江绣娘现在在何处?”那个妇人见于伯忠一直问着不放,像是一定要问清楚什么似的,不禁问道:“你是她什么人?”他要怎么回答——他是她的什么人?是不负责任的丈夫还是其他的~~~~
那人一下把于伯忠给问住了——他该说自己是一位没有保护好妻子的丈夫,还是说他只是一个无能的男人。“只见于伯忠犹豫了一下,对那妇人说道:“我~~~我是她老家的哥哥,和她失散了很多年,最近才打听到她在这里。”那妇人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告诉给了他那位江绣娘的住址。
于伯忠按着妇人所说的地方找去,终于在一个胡同里的一家院子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身影。
只见一排白墙灰瓦中间的一个小院里,一位大腹便便的妇人正在为一个身穿一件灰色长褂的男人整理衣服。
于伯忠抬头,他见江采青一身青色袄裙,头发盘在脑后,插了两颗发簪,她的脸色早已不比从前那般红润,眼角多了一些皱纹。这么些年于伯忠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些什么。
她回头看见了他,先是一愣,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
“这么多年你过的好吗?”这是他多年以后见到江采青所说的第一句话。“还不错!”江采青苦乐道:“我嫁人了。”她这样说,是想让自己死心吗?还是一种心头的无奈。
“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她应该知道,当初就算全天下的人不相信她,都认为她已经红杏出墙了。但于伯忠一定会相信她,也一定会替她做主。“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时我被所有人误会,他们都说我是个□□,就连娘也不相信我的清白,你又如何让我等你回来?”
两人在一起站了许久,原来他们本就是无话不谈的,但是如今他们久别重逢之后,居然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我回去一听说你出事,就马不停蹄地派人四处找你。”于伯忠对江采青说道:“这些年来,我天南海北地到处找你,几乎快把全中国给走遍了。”
“两年前,姐夫给我打电话,他告诉我已经找到当年那个试图玷污你的男人以后,我又回了繁城重新调查了当年的事情。”于伯忠对江采青讲:“你知道他是受谁指使的吗?”于伯忠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江采青,他继续说道:“是吕家的人,是吕家姑妈,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受吗?我怕你出事,怕你想不开,怕你在外面受人欺负。”江采青在于家自幼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于伯忠当时十分害怕,生怕她过不了外面风餐露宿的生活。
江采青听了他的话,只是不停地在留着眼泪——太晚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她该怪谁?是该怪他没能及时回来给自己做主?还是该怪母亲当初没有信任自己的话,又或者该是怪自己,当时太天真、太傻了,面对别人的指正,自己连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有。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良久的沉默,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开什么玩笑,”江采青苦乐道:“我已经嫁人了,又如何能和你回去。”于伯忠听到此话的时候,二话没说,立马说了一句:“我不在乎。”不在乎?是啊!从小到大的情意,他又怎么会在乎这些事情。江采青又苦笑了一下,她又低头抚摸了一下自己早已挺起来的肚子:“我已经怀上别人的孩子了。”当时,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她当初她不得已地另嫁他人,但对方也并不是自己所属意的,原本就是为了救自己已经命悬一线的孩子,做给外人看的,和那人也不过是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她的丈夫虽然是个坡子,但也算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成亲以后,也没有勉强过自己做什么——他们也一直在家里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
虽然本家的族人一直在背后对他说三道四,一直在怀疑她的丈夫那方面有问题。他们听见也全当没听见,总是一笑而过。
直到那一回,公公在家里过六十大寿,她只记得当时自己和丈夫都被本家的几个叔伯妯娌给灌得晕晕乎乎的,雪儿好像也被她们给抱走了,迷迷糊糊中还听他们说,自己和丈夫都喝多了,孩子晚上还要休息,所以他们先把孩子给抱走了,想着等明天一早,他们两个酒都醒了以后再把孩子给抱回来。当时她并没有想得太多,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两个本族要好的两个姐妹给抬回了屋里。
可直到自己醒来了以后,居然发现自己和自己的那个名义上的丈夫赤裸裸地就在一张床上躺着。
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要养育自己的孩子,她真的连死的心都有。打那以后,自己的丈夫、公公婆婆、妯娌、小姑大姑~~~~~~~~对自己都十分的关爱,镇上无论买来的什么稀罕玩意儿都是紧着自己先挑。对待孩子更是视如己出,都是当成自家孩子来看待。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们对她的好,对孩子的好,她看得出来。
于伯忠拳头紧握,额头上出现了一道青筋,他低头看了看江采青已经突出的肚子,抬起头来又答了一句:“我不在乎,我可以养他,我们回繁城以后,我相信娘她也不会怪罪你的,我们~~~~”“我在乎!”繁城湾堂堂的于先生居然带回来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过日子,即使于伯忠不怕成为别人的笑柄,但是江采青却怕。她知道他还在试图想着去挽留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她和于伯忠的这一生,注定是要错过了:“一切都已经晚了,我们回不去了。”
“娘!我想喝水!”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孩童的声音,只见曹恩雪来到了江采青身边,一下扑到了她的怀里,然后用稚嫩的童声问着母亲:“娘,您怎么站在门口不动啊?您在看什么?”只见江采青抱起孩子,就要往屋里走着。孩子趴在母亲的肩膀上,冲着于伯忠笑着。恍惚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于伯忠居然发现这个孩子和她的姐姐小的时候长得有些相像。
看着她抱着孩子走进屋里的时候,于伯忠知道她早已不属于自己了,他们之间注定是一场错过。
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他走了以后,一滴滚烫的泪水慢慢地从江采青的脸颊上慢慢地落下。站在身边的曹恩雪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问道:“娘,你怎么哭了?”江采青弯下腰,抱起孩子,对她说道:“娘很高兴,娘不是□□,娘很高兴,娘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他一直都相信着我。”雪儿听着有些奇怪,她骚了骚脑袋,问道:“娘在说谁啊?雪儿认识吗?”江采青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孩子抱在怀里一直在哭泣着。
于伯忠并没就此离开,就算她已经改嫁他人,就算他们夫妻的情分已经没有了,但毕竟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就算没有了爱情,但亲情还在。
他看到她如今的生活很平静,她和她现在的丈夫十分的恩爱。她的丈夫是一个会计。每天早上送完她的丈夫出门上班以后,他就会在家里陪孩子玩乐,教她读书,有时候也会带着她一边在大街上玩乐,一边往她现在的婆婆家——安湖贵族的曹家老宅走去,给曹家老太太请安,晚上她们回来的时候,会路过路边的玩具摊,给孩子买一个风车,逗孩子玩乐。
有一回,于伯忠一直在她们身后跟了她们母女一路,直到她们回家以后,听到孩子在屋子里传出读书声的时候,他才转身准备离开。
他一转身还未离去,就看见她如今的丈夫——曹世贤正站在他的身后,虽然现在大街上并没有人,没人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但他们还是尴尬地站在原地。“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啊?”听到这句话的于伯忠有些惊讶,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见面,这个男人居然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好奇地问曹世贤:“你认识我?”只听曹世贤说道:“你应该就是她的丈夫吧!她以前和我提起过你。”
提起他?于伯忠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作为一个丈夫不是应该最顾忌的是自己妻子的曾经吗?只见曹世贤对于伯忠说道:“要不要进去坐坐?”“不~~~~不用了!”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随和、甚至有些懦弱的男人,于伯忠居然有一种他现在比我更适合她的错觉。见于伯忠不愿意进去,从江采青这几日的反常举动,曹世贤在家里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之间还是存在着感情的——不管是于伯忠对江采青的心存内疚,还是江采青对于伯忠的恋恋不忘。
“就算你和她之间有着什么误会,但毕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没有了感情,也有情意在,况且你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怎么也得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是吗?”孩子?于伯忠听完曹世贤的话有些吃惊,他回头又看了曹恩雪一眼——果然,这个孩子看起来也就两三岁,而江采青离开于家也已经快四年的时间了。
于伯忠忽然冲进了院门,一把抱起正蹲在墙角玩蚯蚓的曹恩雪,只见曹恩雪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这孩子笑起来很可爱,双颊上会浮现出一对小酒窝。她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很像~~~~很像已经故去的于媛冰。“你干什么?快把孩子放下,你会吓坏她的。”只见江采青立刻放下手里的针线,从屋里跑了出来,但于伯忠还是抱着曹恩雪不肯撒手,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曹恩雪的样子——她的嘴巴的确很像江采青,但是她的鼻子却和自己的鼻子一模一样,高高的,有些大,她的眼神简直和自己的姐姐生前一模一样。他是学医的,又经商这么多年,若是仔细观察一个人的长相,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谁和谁之间有血缘关系。
刚刚从那些村民的口中得知,她曾经是带着孩子嫁入曹家的。
“告诉伯伯,你几岁了?”他慈祥地看着孩子那太真的眼眸,曹恩雪只是看着他微笑并没有说话。她的眼神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她母亲的影子来,而是像极了自己的姐姐。这是他的孩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也会有孩子:“我的女儿。”站在一旁的江采青看见于伯忠居然对孩子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他的眼神好温柔——血浓于水,这是任何人都割舍不断,阻止不了的。
于伯忠将孩子抱在怀里,江采青这一回也没有再去阻止他。
江采青没有想到,他到现在居然没有再娶妻,他到现在居然还没有孩子,如果雪儿是他唯一的孩子的话,江采青却舍不得她,舍不得把她送还给于伯忠。
晚上,江采青将孩子哄睡着了以后,一个人望着夜空中挂着的那一轮高高的明月。想起他白天抱着孩子时的样子,他所流露出的那种神情——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为了自己至今没有纳妾,甚至连一个孩子也没有。
她不禁自言自语地感慨道:“江采青啊江采青!你这辈子有他这样惦记着你,值了!从今往后你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你其实应该和他走的。”身后传来了曹世贤的声音。江采青回头,看着他站在屋门口,她对他摇摇头道:“回不去了,我和他的缘分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断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曹世贤看着她有些失落的样子,他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开口道:“你和他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我今天看的出来,他来这里是想和你重修旧好,于先生他是个好人,只要他不嫌弃你,你们~~~~~~~~~~”“够了!”只见江采青瞪了曹世贤一眼,对他开口道:“曹世贤,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值得我放弃我该享受的荣华富贵,在这里跟着你过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吗?”曹世贤惊讶地抬头看着江采青,他没有想到从前一向在自己面前文文弱弱、贤妻良母的江采青,今日居然会对她说出这番话来,只听江采青对他说道:“我以前好歹也算是于家堂堂正正的二小姐,于伯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放着繁城的好日子不去过,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成天伺候你啊!”只见江采青冲着曹世贤发泄着,她似乎要将她这些年心里的苦全都发泄出来,曹世贤原本就是个内向文弱的人,江采青这样一说他,他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江采青见他不再说话了,她就继续说道:“你觉得我这样大着肚子,怀着别人的孩子,还能和他回得去吗?于家人会怎么看我,我娘会怎么看我——她从小把我带大,或许她会和伯忠一样不会去怪我这些,伯忠他留过洋,他思想开放,他更不会在意这些。但繁城的那些人呢!你让他们怎么看我?怎么看于家?你难道让我带着我一生的耻辱再回去给于家人脸上抹黑吗?”
江采青又哭又笑地对曹世贤说着:“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在世人眼里早已是声名狼藉,如今就算走在繁城的街道上,只不过是一个红杏出墙、可以任人践踏的婊子。我为了我的孩子不会去寻短见,但我现在只能和你在这里拖着,你别忘了,当初可是你的母亲硬逼着我嫁给你的,不过我看你也没有反对过。”江采青的话,句句令曹世贤哑口无言:“曹世贤——你自己做出的事情,你自己要负责任。我既然已经嫁给了你,你就要一辈子对我负责任。不要让我不爱你的同时再让我看不起你,我江采青这辈子最看不起没有担当的男人。”曹世贤没有说话,只能任由着江采青这样说着自己。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们谁都回不去了。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江采青正在喂曹恩雪吃饭,忽然觉得肚子一阵剧痛。曹恩雪一边做在椅子上看着脸色微变的母亲,一边懂事地问一句:“娘,您怎么了?”江采青对她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没什么,我们再多吃一点。”江采青刚喂她没几口,肚子又疼了起来,她放下碗筷,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曹恩雪立刻跳下椅子喊着曹世贤和正在厨房里干活的老妈子:“爹,刘妈,我娘她不舒服,你们快来看啊!”
正准备去上班的曹世贤和正在厨房刷完的曹家下人——刘妈立刻跑进了屋里。曹世贤看着江采青坐着的椅子上已经顺着桌角在滴血,知道她马上要生了,他立刻扭头对刘妈说道:“快去叫产婆来。”刘妈一边点头一边慌张地往门外跑去。曹世贤将江采青抱进了卧室。
在门外的车里睡了一夜的于伯忠见刘妈慌慌张张地从家里跑出来,立刻跑过去问她道:“出什么事了?”“太太~~~~~~~”只见刘妈结结巴巴地对于伯忠说道:“是太太要生了。”刘妈说完便跑出去找产婆去了。
于伯忠跑进来屋里,来到卧室,看到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江采青。来不及解释什么,便对曹世贤说道:“有没有热水,快去烧热水,我来给她接生。”“你?”曹世贤惊讶地看着于伯忠。只见于伯忠冲他大喊了一声:“快点,我是大夫,我来给她接生。”
曹世贤还在犹豫,似乎不怎么相信他。倒是躺在床上的江采青忽然开口道:“让他来吧!我相信他。”
这是她给他的一次赎罪的机会,他以前经常对她说过,等他们以后有了孩子,他要亲手为他们的孩子接生,他没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那这一次就全当补过了!
只见于伯忠走到江采青床前,先给她把了一下脉以后,对江采青说了一句:“放轻松,深呼吸,用力。”
站在门外着急等待的曹世贤一直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十几分钟以后,屋内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于伯忠抱起孩子看着躺在床上已经累得睡着了的江采青。他抱着孩子来到了屋外,将孩子递到了一直在焦急等待的曹世贤的手里,对他说了一句:“是个儿子。”曹世贤抱着孩子已经有些乐不思蜀地笑言道:“我有孩子了!我有儿子了。”曹世贤一边说,一边抱着孩子往卧室里走去。蹲在一旁的曹恩雪也蹦蹦跳跳地跟在曹世贤的身后手舞足蹈着,嘴里还笑着说道:“我做姐姐了,我有弟弟了。”
“采青!”曹世贤将孩子抱到江采青面前,江采青看着曹世贤怀中的孩子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们有孩子了!是个儿子,太好了!”
在江采青心里这个孩子只是她还曹世贤的一个恩情,她虽然知道曹世贤心里是爱自己的,但她心里却只能把他当成丈夫和恩人,而不是爱人。但她当初生曹恩雪的时候,却只是希望着这个孩子能够是她与于伯忠的结晶,从未想过她这么多年将曹恩雪抚育长大是要还于家什么恩情的。
看着屋里幸福的一家四口,于伯忠知道自己早就不属于她,更不属于这里了。
曹恩雪抬头透过窗户,看着默默离开的于伯忠,她忽然跑了出去。来到门口,大叫了一声:“于伯伯。”于伯忠回头,只见曹恩雪冲他摆了摆手,天真地说了一句:“于伯伯再见!”
于伯忠看着站在门口的曹恩雪,仿佛又看见当初与他初次见面的江采青。于伯忠冲她微微一笑道:“再见,雪儿。”
“那位于伯伯是谁呀?他还会来吗?”很多天过去后,曹恩雪问着江采青。江采青抚摸着曹恩雪肉嘟嘟的小脸,慈爱地对她说道:“雪儿,答应娘一件事。”曹恩雪天真地望着母亲,只听江采青将她的下巴贴到曹恩雪的额头上,对她说一句:“永远都不要去给人做妾,即使你未来的丈夫如何疼你,如何爱你,公公婆婆如何地喜欢你,也不要给别人做妾,永远不要和别的女人去分享同一个丈夫。将来一定要找一个一生只会娶你一人,只会爱你一人的男人做丈夫。好吗?”
虽然在一个不足四岁的孩子心里还不怎么明白母亲对她说这句话的含义,但她还是乖乖地点头对母亲说道:“好!雪儿答应娘,永远不会去做妾,雪儿不做妾。”
江采青抱着曹恩雪一边亲吻着她的额头,一颗热泪从脸上滑过,滴在孩子乌黑的头发上。
试问闲愁多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