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化人》寒山枝

51、51

　　没有很深刻，略知道一些。

　　刘青觉得自己可能不认识这两句话。

　　他看着韩安滔滔不绝给岳尚英讲述所有和简体字推广的相关。

　　汉字，是种花国人凝结五千年的智慧文化创作，更好地运用汉字则是种花国人延续五千年的生活。

　　他从汉字的起源、发展足迹，讲到汉字的构造，演变规律以及汉字体系，从民风民俗、汉语言体系、书法体系、文化艺术体系，又从宏观上未来以及历史核心以及影响，现阶段战略性布局，到生活实用中用字心理、细微末节，到简体字推广的一些实用性建议。

　　上下五千年，以时间为脉络，以山川地域为线索，一脉贯穿，被他娓娓道来，巨幅卷轴缓缓展开出现在他们面前，整个简体字推广的战略部署也随着他的讲述在他们心中成型。

　　一开始岳尚英还会和韩安交流一下心得，到了中间，他已经闭上嘴巴把时间留给韩安，最后已经没有时间对韩安的精彩而伟大的讲述发表赞叹，他只能全神贯注记下韩安说的每一句话。

　　途中，卢思政怕韩安讲的太久，嗓子痛，打断是没法打断的，便准备离开打算找杯水给韩安。再则他今天一是替岳父庆典出席，二是为了找几位好友了解一些办学校的事，见岳尚英拉着韩安听得专注，料想他是不会教人从他那里那里分走韩安的注意力，身为姐夫，卢思政自觉应替韩安操持一下，便欲趁着找水的空档寻到几位好友，于是他知会几人过后便欲离开。

　　张柏舟这时才发现，岳尚英不知不觉把他们带到礼堂一个好说话的角落里。

　　他虽然没打算做简体字推广的主力，但这节课实在太吸引人，他根本舍不得打断或者离开，挣扎了几番理智战胜一切，还是跟上卢思政。

　　刘青察觉到张柏舟的离开，他恋恋不舍地动了动自己看起来根本迈不动的腿，起身跟上张柏舟。

　　卢思政转头看了一眼全神贯注于韩安讲述中的岳尚英，见他一副想记笔记又怕记笔记让他漏掉韩安说的哪怕一个字的样子，心中好笑。便对张柏舟道：“尚英今天现在沉浸在安弟的课堂里来不及想别的，回头整理笔记的时候，一定懊悔现在为什么没找更多的人来帮他听课。”

　　张柏舟回头看了看，见虽然是角落里，韩安声音也不大，但临座几人明显将身子倾向韩安房间，专注听课。他对刘青说:“刘哥你还是回去坐着吧，一会回来你就挤不进宴阳身边坐了。”

　　刘青回头望了一眼:“不用一会，现在位子已然被其他人占了。”

　　卢思政和张柏舟回头一看，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三人找人要了杯子倒水回来，一看，韩安身边座无虚席，自然是没法挤进去了，只能让别人把水传递过去，放到韩安桌上。

　　刘青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

　　卢思政则打算带着张柏舟去找朋友。

　　卢思政张柏舟刚要离开，就有人凑过来套近乎。

　　是个壮年男子，一把胡须，戴着眼镜，为了避免影响到其他人听韩安讲课，刻意压低了声音:“两位小友好。”

　　卢思政和张柏舟互相看了一眼，都不认识这位。

　　作为实质意义上的东道主，卢思政自觉和对方交谈:“先生好。”

　　吕元智明显是觉得同听一位先生讲课，即使不互通姓名也是同窗了，非常自然地开始探听消息:“两位小友和小先生是一起的？”

　　基于职业习惯，刘青莫名开始警惕起来，转身往这边看过来。

　　文人集会，有人打听自己不认识的人很常见。韩安在这里是生面孔，大家打听他品论他，是必然的。张柏舟不着痕迹看了刘青一眼，示意他放松。

　　卢思政颇为矜持地回答：“那是在下妻弟，常年在国外留学，现下学校放假回乡探亲。”

　　“竟然还是国外留学的高材生，难怪有这份格局。”吕元智神经大条，没发现什么似的，一张嘴就憋不住地对着两人夸赞韩安:“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位小先生可太让人惊艳了，有理想，有才华，也很博学，更难的是胸怀天下、热血赤忱的人我见多了，像有他这份见识格局，还能保持他这样的，可太少见了。”

　　夸韩安的人，卢思政张柏舟见多了，赞美韩安的话，他们也听多了，但这不丝毫不能消减他们对听别人夸韩安的热情。

　　对方说话说一半，平常两人是不愿意多搭理这种爱卖关子故弄玄虚的人，但看他下面的话明显是夸韩安的，他们愿意配合。

　　于是张柏舟态度温文淡定又带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地接话:“他什么样？”

　　吕元智的胡子抖动着，眉毛也夸张地左右移动:“小先生对吾国文化的热爱推崇，一看就是非常正统的吾国文人。言论中不难看出他的胸襟，心怀天下，视家国为己任。同时又兼具新时代的适应能力，勇敢自信，热血又真诚，是典型的理想爱国主义者。

　　新知识分子，理想爱国主义者，这类人对吾国很多弊病有极重的痛恨情绪或者心理阴影。但他完全不一样。

　　我能深刻地感受到，小先生身上更明显的气质是理想主义者，他真的喜欢自己的国家，并以这个千疮百孔贫瘠落后的国家为傲，在他眼里，这个国家千好万好，就算有点缺点也能改正，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你看他，谈起这个国家的文化，整个人都在发光，浓烈的正面感情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国外的月亮比较圆吗？

　　我相信，在他眼里心里，种花国的月亮才又大又圆，才是明月。

　　我见过意志坚定初心不改的志士多不胜数，但知世故依旧纤尘不染的，唯独他一人。”

　　知己难逢！

　　卢思政和张柏舟眼睛都亮了。

　　刘青看了一眼相谈甚欢的三人携手离开渐行渐远，一眼就能感受到自己两位同伴散发出的对吕元智相见恨晚的情绪，默默无言。他永远无法理解，文人为什么狂热于吹捧自己的崇敬对象。

　　从来不否认自己曾经是个读书人的刘青觉着，自己和正宗文人一比，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这样想着，他边凝神，靠着自己异于常人的敏锐听觉能力去倾听韩安的讲述。

　　经过漫长的等待，庆典终于开始了。

　　陆续有人上台致辞，基于听众礼仪守则，韩安停下了讲述，将注意力放到台上，这让围在他身边听课的人痛不欲生。

　　沉迷于学习的岳尚英忽然脸色一变，拉起韩安就风风火火往后台冲。

　　刘青迅速起身跟上。

　　韩安一脸懵逼地被他牵着走，问：“岳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

　　岳尚英神情严肃地回答：“安弟不必称吾先生，我们去后台。”

　　“哦，岳……兄。”韩安有种不好的预感：“去后台做什么？”

　　岳尚英回答：“说来惭愧，为兄刚刚忘记了，自己身为庆典的原定主持，是有任务的。”

　　来了来了，熟悉的剧情又要开始了。

　　到了后台，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情况，非常适合让他上台演讲。

　　于是他会被抓壮丁架到台上发表一番惊天动地的言论，征服全场一举扬名。

　　韩安如临大敌：“岳兄去就好，安想在观众席听演讲。”人怕出名猪怕壮，他现在需要低调，拒接杰克苏剧本。

　　岳尚英道：“安弟你刚刚自国外归来，对思政兄将你托付于我，他不在，我怎可将你独自一人扔下。”

　　韩安抗拒脸：“后台重地，安非三校职工，贸贸然进去不合适。”

　　岳尚英道：“无妨，韩老先生于三校恩深义重，韩家也为三校输入数十位职工学子，照情形安弟以后也会被请来教学。”

　　韩安：“……”这还连以后都打算好了？

　　岳尚英没再给韩安反对的机会，热情地把韩安请进了礼堂后台，还不忘记顺带着刘青。

　　卢思政约上了几位好友，带着张柏舟回来的时候找了半天没见着韩安，卢思政还好，小舅子土生土长平城人，韩家在平城也算有名，并不担心。张柏舟认为韩安常年在外求学，回来看什么都是熟悉又新奇的眼神，可能对于这座城甚是陌生，和周围人打听了一下知道被岳尚英带走刘青也跟着才放心。

　　卢思政笑：“柏舟不必如此担心，岳兄看似洒脱不羁，常年在学校教学生，实际上体贴又会照顾人。”

　　张柏舟对岳尚英不了解，听卢思政说他体贴，心想那应该不会勉强一定要宴阳出风头吧。

　　张柏舟想着韩安每次参加集会便会被驾到台上演讲的体质，心里颇为煎熬，直到校长白则虞在台上讲话才稍稍放松。

　　张柏舟低声向身边的人确认：“校长致辞之后，还有什么安排。”

　　吕元智摸摸自己精心护养的胡须，悠然回答：“刚刚主持人讲过流程，接下来应该是几位老先生致辞，然后是誓师，再就上文艺表演了。”

　　越是重要的人物越后面出场，先是学生后世教师，再是校长、老先生，后面应该就只剩下宣誓，中间不会再有什么人上去致辞，之后便是表演。

　　完美……个屁啊！

　　韩安看着临时塞到自己手里的剧本，心里非常崩溃。

　　他就是跟着姐夫来蹭经历的，他并不打算出风头。

　　由于原主持岳尚英躲在角落里听课，临时被抓过来顶替的现主持原话剧演员言辞恳切地拜托韩安：“韩先生，拜托了。”

　　韩安头疼:“我觉得，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被惩罚去抬道具的岳尚英抱着一盆玫瑰，就差痛哭流涕得求饶:“对，长空我们再商量一下，我就算不当主持，也可以帮你拿话筒，不必非要搬花，我对这东西过敏。”

　　贺长空回头看他，狭长凤眸微眯:“要不你上去演话剧。”

　　没背过全英文剧本的岳尚英可怜兮兮抱起花盆，只是长几个疙瘩而已，他能行。

　　贺长空回头对着韩安:“韩先生，我们这里背过这个剧本的只有您一人。”

　　韩安抬眼看着他，夜幕星晨般璀璨的眸子充满了为难:“我只是基于兴趣背过剧本，并没有练习过舞蹈动作，也和其他演员排练过走位，七成的表演任务是无法到位的。不如这样，你们找一位能完成舞蹈和走位的演员上去，我在幕后为他配音。”

　　当韩安露出忧郁为难的神情时，后台的人觉得这是夜空中月亮在黯然神伤。

　　于是平城女子学院庆典，张柏舟好不容易熬到所有能发生的演讲通通结束，节目表演一个接一个上台，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的他，在某个节目中，听到了一清朗温润的声音，伴着动人心弦的旋律，以一口流利清彻的米国都城腔的米国语，将故事主人公想要说出口的一切，娓娓道来。

　　卢思政惊奇地对他说:“好像安弟的声音。”

　　张柏舟捂脸。将这一切归结于玄之又玄的体质之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