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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第13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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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天色阴黑得厉害,我打马一路小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提高警惕小心翼翼,终于在关营间穿梭着,渐渐接近了关底。
前面便是四隘与三关的交接处,已经看到四隘的城墙,我回忆起对襄阳的印象,想着里面的样子。
墙内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襄阳城,如不规则菱形般分为四块,庞大的襄阳王府就是最后那一块,即四隘之一。内里大街小巷星罗棋布,有隐藏的暗探,也有寻常的百姓,有训练有素的叛军士兵,也有危险诡异的消息埋伏……
“什么人?!”
我收回思绪,专心应付眼前。
跳下马背,我牵着缰绳走过去,面对举起长枪的兵将。
“几位大哥,”我镇定抱腕,“嘉平关沙将军座下,有要事参见军师大人!”说着我递上腰牌令箭,索性连鹅毛急信也掏出来。
其中的头目狐疑接过:“什么事非要三更半夜?”
我陪笑道:“没办法,将军催得急。”
那头目将腰牌等物还给我,瞥了眼鹅毛急信,当然不敢拆启。
“我也知道这差不讨好,”我苦笑,“大半夜的叨扰军师、扰人清梦,搁谁能有好脸色?但咱也没辙,毕竟真要误了事谁也担待不起不是?”
头目看了看我,似笑非笑道:“算你小子走运,军师他老人家还没睡。不过,也算你小子没运,军师正在牢内夜审那白日里俘虏的敌方将官,听说脾气可不太好。”
“哦?”我心内就是一沉,隐隐地有些发痛,表面却不动声色,装出十分好奇的样子,“但不知是什么将官,竟让军师如此重视?”
“军师俘虏了那人,便封锁消息、连夜亲自审讯,应是来头不小。是多大的官咱们不知,倒听说以前还称作南侠的。哎?此人不正是从你们嘉平关提来,怎得还没我们清楚?”
“咳,小的奉命行事、官小职微,哪知道这许多。就说此次过来送信,也得劳几位大哥提点。”
头目看我懂礼,满意地点点头,伸手道:“去吧,西走横向右转,前方没有关卡了,进了牢内天字一区便是押置重要人犯所在,军师必然在内。小子,察言观色些,莫要唐突说话,把军师大人惹恼,可就完不成你家将军的任务了。”
“是,小弟记下了,多谢几位大哥。”
一队人渐渐走远,我直起腰,收起了虚假笑容,脸色阴沉下来。
再看一眼四隘外黑漆漆的城墙,我深吸一口气,向牢房摸过去。
在牢外我故计重施,与守门的兵士寒暄乱侃一通。这守门的兵将看我那神色,也是一副同情加幸灾乐祸的样子,并不通报,示意可放行。
原来这天字牢竟然已经在地下,我沿着陡梯迈步进来,看到不远处隐隐的火光。
前方……是刑讯处。
在这一刻我竟然有退缩的冲动,不是害怕,是不忍,不忍去看即将面对的一切。沿途得到的消息已经很明白:马道源在密审展昭,并且没有占到任何便宜。然而若马道源越来越气愤却得不到发泄,那展昭遭受的折磨岂非也越来越多而更加残酷?
我不敢想象。
所以我只好不想,本能地迈步,栏门处警卫的两个兵卒看到我,我立刻恭敬递上腰牌,递上鹅毛信,我尽量屏息,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尽量不打扰到军师大人施刑——马道源,竟然在亲自动刑中!与此同时,皮鞭的呼啸声、抽到人体上的残酷钝响清晰传进我耳鼓,我假装听不见,我假装不在意,我的注意力只在两位门卒身上,我是来完成将军交代的任务的,审犯人与我毫不相干!
兵卒检查完毕,引我进入栏门内,低声嘱咐道:“与我等一起边上站着,没有军师大人传令问话,莫要上前。”
我立刻抱腕:“是。”
只见马道源把皮鞭往地上一贯,立刻有明事的军卒上前,提起一桶水,“哗”地泼了刑柱上那人一身一脸!
刑房内有一瞬死般的静寂。我悄悄攥紧拳,悄悄呼吸,终于慢慢抬起眼,看向被束缚着的青年。
因为水的冲力,他的头被泼得向后仰去又低下,身体呈大字被铁链缚住,手臂斜着高高吊起,一身单薄的白色囚衣上,布满左一道右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鲜红的血渗出来,早已染透了囚服。
我的眼睛开始火辣辣地疼。这么熟悉的面容,这么熟悉的身影,不是展昭还会有谁!
我以为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以为我能承受,可是……
他轻微地晃着头,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却仿佛还要挣扎着醒来。
展昭,我不无心痛地想,你还是厥过去吧,昏倒了也许能少受些折磨。
却不料,马道源突然两步上前,五指徒张,在展昭受伤的肩膀上狠狠一掐!
我大惊:不,那是!
被尖锥刺穿的肩根本没有得到好好治疗,此时仍在汩汩冒血,这种痛钻心入骨,哪还经得起马道源的雪上加霜!
展昭疼得闷哼一声,骤然醒转!
混蛋!我瞪着马道源,差点骂出来。
“展昭,你想厥过去,没那么容易!你想死,也没那么容易!”马道源两眼充血,“你看看,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让我的右臂终生无法拿剑,你害我几十年的功力毁于一旦,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饶过你,我要你生不如死!”
展昭慢慢抬起头,酷刑的折磨让他伤上加伤的身体十分虚弱,唯有清澈双眼透着异常的坚强,他直视着马道源,眼神中划过一线仇恨的火芒:“展某只后悔,当初不该一念之仁留你性命,反而害了战场的兄弟。”
“哈哈!”马道源怪笑一声,“你后悔留我性命?你后悔留我性命?!晚了!你现在后悔了,啊?哈哈哈!我就是要当着你的面把那些俘虏的士兵戳成肉泥,要他们当着你的面咬舌自尽!你痛苦吧?你难受吧?这都是你害的!你内疚吧?你南侠不是最仁慈,那你就内疚到死!”
我听得心里一抽,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展昭又经历了这种事,以他的性格……
展昭眉心紧蹙,眼神中是满满的痛楚,仿佛那惨烈一幕又在眼前。可很快,他星芒一闪,瞪住马道源的目光,清明而绝决!
“马道源,我说的战场兄弟,不光指我方士兵,还有襄阳的将士!双方都是大宋儿郎,却互相残杀。你身为出家人,不潜心修行广散道义,却推波助澜助纣为虐,天理不容!”他一字一字道,“我军将士的命是你害的,展某虽痛苦却不糊涂,且更多的是恨!绝不会胡揽罪责而失了方寸!马道源,这笔账你迟早要还,将士们的冤魂饶不过你!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住嘴!”马道源瞪着展昭,面容几乎扭曲。
他强迫自己恢复常态,故作惊讶地狞笑:“想不到你展昭也会推卸责任,真是个虚伪的小人!”
“哼,”展昭冷笑,“夜深人静时你扪心自问,可担忧过真君找上门来?冥冥中报应循环,你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试问三清四御可还能容你?!”
马道源猛地冲到他面前来,揪住他的衣服:“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展南侠还不是早就做了皇帝脚下的走狗!”
“身在帝王城,心系百姓家。马道源,你的良心早已消失殆尽,展某不屑再与你多费唇舌。”
“展昭,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展昭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展昭!展昭!”马道源突然像困兽一样在刑室里来回踱步!面前的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残酷暴虐也只伤得了他的身却毁不了他的心!马道源如一只拼命想打败对方的野兽却又丝毫不得章法,仿佛随时都要发疯。
他抓住所有恶毒的话语劈头盖脸砸出来,只为把对方打倒!他要打倒的不是他的身体,他要摧毁他的心!
“展昭,你身为一个男人,竟然行龙阳之风断袖之癖,呸!说出来贫道都觉得恶心,你以为你和白玉堂的那点破事能瞒得了世人么?!”马道源眼睛忽然一亮,□□道,“若把你展南侠扒了衣服吊在关头,那白玉堂会不会跪着、爬着前来求我?”
“你敢!”展昭骤然睁眼,两道凛冽眼神如两支寒剑直射马道源。这厮竟被迫得陡然一个寒颤,蹬蹬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形!
马道源瞪着展昭。他不敢,他是真的不敢。
“马道源,你丧尽天良,还不如一只畜牲!你已经疯了,满嘴里没有人话,但是无论你怎样侮辱,都伤不到展某分毫。我劝你最好杀了我。否则,展某一定将你搓骨扬灰,化为飞粉!”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马道源睁着血红双眼,更加疯狂。
“你敢么?展某此来,好歹也是堂堂四品副将军,还论不到你这个所谓的三关总镇的军师来私自处决。”
马道源贴近展昭,狰狞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你关到这儿?我早就封锁了消息,不上报又如何?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即使上报,我也可以说你畏罪自杀或者受刑不过,难道王爷还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展昭怪罪于本军师不成!”
“展某从未高估过自己。”展昭轻轻一笑,云淡风轻,“马道源,我只是奉劝你:表面你拥护襄阳王坐拥天下,实际上,福祸全由你的贪念和野心招来!展某生死是小,以你对襄阳王的了解,怕只怕一次的虚于委蛇,就足以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啊—!”马道源怪叫一声,恼羞成怒,猛地一拳掴在展昭脸上,随后揪起他的头发,在其胃部、腹部上狠狠地打!
我倏地放开紧紧攥住的拳,掌上一阵刺痛——那是在苦苦忍耐中,指甲摁破了掌心!
我已经不能再忍受了!
若我还能眼睁睁看着展昭受折磨,又怎么配做他的朋友!
虽然被警告多次不要冒然开口,可这时候我再也顾不得!
腿下一弯,我单膝着地,心里狠狠地骂“马道源你这个狗日王八蛋”,身体却恭敬地伏了下去。
在无人留意的情况下,我突然横插一声,几乎是大喊出来:“嘉平关沙将军座下,鹅毛信加急!参见军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