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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9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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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早的百姓,略带惊疑地看着穿街过巷的军兵,往两边道旁闪躲。
我们无暇顾及,只求不伤人。
精坊营钦差卫队肃戎整齐,即便是呼噜噜地往外撤,也纪律严明,十分规矩。
我们的速度尽量快——这般大张旗鼓,而且天已经亮了,早有眼线禀报襄阳王府自不用说。
转过道弯,前方笔直大路,已经遥遥望见外城的城楼、城门!
五爷胯骑神驹,宝剑微抬,美目微瞠,根本没把那惊慌失措的守门门军放在眼里!
我腿下伤口磨得厉害,紧握楼家枪,强忍疼痛在颜查散马车左右,寸步不离。
阿黄是匹宝马,极通人性,仿佛知道我疼痛难忍,一路轻蹄踏地,即使跑动中也四平八稳,很大程度减轻了我的痛苦。
我虚勒着缰绳,伸手去抚摸两下它的皮毛,以示感激。
近了,离城门更近了,我的心暗自揪着,如果能顺利出得襄阳城,至少危险会降低一半!
突然间展昭、白玉堂同时勒马回头,我心一惊:“怎么了?!”
展昭低语:“人马追来了。”
“哪里?”我往身后看,却瞧不见半个人影,然而很快,我便感到一股隐隐的嘈杂如潮水般扑面涌来!
仿佛为印证这感觉一般,浑厚声音骤然响起:“关闭城门!”
人未道,声先至,距离遥远却仿佛把声音砸在耳边,这般内力修为,绝不是泛泛之辈可以作得!
还没来得及惊讶,只见一人,蹿房越脊如飞枭利鹰,初时不过一个黑点,转眼就到近前!此人瘦高个儿、鹰钩鼻,道袍辟风猎猎,挽牛心发髻,竟然是个出家之人!
白五爷冷哼:“九天真人马道源?!到底追来了!哼,牛鼻子老道,五爷还怕了你不成!”
我又是一惊,九天真人马道源,此名如雷贯耳,与三手真人刘道通,同为襄阳王座下两大人物!
这边五爷将剑一横,纵身待跃,展昭比他更快:“保护大人出城!”
话音未落,人离战马,腾空而起!
“猫儿!”五爷睁大了眼睛,来不及阻拦!展昭早已飞落屋檐之上,与马道源对峙双峰!
我心中紧了又紧,展昭做得没有错,可是——
“道爷这是何意?!”
“无量天尊!王爷有令,捉拿假冒钦差的人犯杀无赦!识相的闪边逃命!”
“道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是真是假道爷心中自然清楚!展某劝你悬崖勒马,不要再助纣为虐,毁了百年仙名!”
“少废话!展昭,你们这些人都是王爷的瓮中之鳖,谁也别想走!”
我不禁去看白玉堂。
五爷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突然狠狠吸两口气:“怎么队伍停下来了?走啊!保护大人快走!”
“五弟!”颜查散挑帘栊探出头来,被白玉堂一把摁下:“大哥什么都别说了,快走!”言罢在拉车的马屁股上狠狠一鞭!
我知道白玉堂实在两难,可又不得不一马当先!
跟着队伍向外撤,我忍不住回头——展昭早已与马道源亮开兵刃战在一起!
且不论二人武功谁高谁低,单是展昭连日来不眠不休身体疲惫已到极限仅靠精神支撑的混乱状况,就足已让我担心不已,更别提同样清楚的白玉堂!
我落在队伍最后,几步一回头!展昭的座马墨扬不愿随我走,我拽住它的缰绳往前拉,墨扬执拗地看着主人的方向,一个劲儿往回扯!
这厢白五爷已到城下,那些兵卒岂是五爷对手,几下被打得七零八落,五爷一脚踹开了城门,冲身后众人大吼:“走!”
这时忽听马道源一声大喊:“放千斤闸!”
我心中一震!
说时迟那时快,谁也没想到在城门楼上竟然还猫着一个兵卒,举起手中刀,将城上滚锁的绳子一斩而断!
只听得“嘎啦啦啦”刺耳声音,粗大的铁链摩擦着石壁,城门内巨大的石板“轰隆隆轰隆隆”直压而下!
“不好!”五爷的袖箭只来得及射杀那个兵卒,却已经阻不得缓缓下压的千斤闸!
白玉堂本想冲回去助展昭一臂之力,但现在情势所逼已经容不得他!
好个白五爷,跃得城下,气运丹田,一较浑厚内力,双臂向上一撑,硬生生托住了千斤闸!
我瞪大眼,几乎惊呆在那里!
“白将军!”
“白将军!”
“五弟!”
颜查散一声痛呼,就要往前冲!
白玉堂目眦尽裂:“楼大哥!”
我被他吼得一震,心脏剧烈跳动!现在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
来不及废话,我一把将颜查散塞进马车里,指挥护卫队迅速出城:“听我命令,保护大人快走!”
白玉堂坚持不了多久的!
“可是白将军他……”
“他妈的还废话!狗娘养的!想看你们白大人死么!”我红了眼框,“快他妈出去!”
颜查散的马车出去了,夹杂着他的声声叫喊:“五弟!五弟!五弟……”
卫队军兵也呼噜呼噜往外撤,我回头,展昭和马道源缠斗得难解难分,再往后面,是襄阳王的军队越逼越近,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垫后的十几名军士狠狠咬牙:“娘的,跟他们拚了!”遂提着兵器向进逼的襄阳官兵拦截上去!
我的热血沸腾起来,心跳咚咚如擂鼓,这边是白玉堂,那边是展昭,时间紧迫,情况已经非常危险!
“楼大哥……”
“老五!”
“走啊!”
“你和展昭……”
“猫儿……”白玉堂咬紧牙关,我几乎听到他周身骨骼因为力挺千斤闸而“咯咯”作响的声音,“不用……管我们,你先……出去再说!”
“不行!”我也急了,一磕马腹返回身去,自言自语:“有什么东西、找什么东西能帮你撑一下……”
我眼睛一亮,枪啊!长枪就可以!
一杆长枪肯定撑不住,千斤闸瞬间就能把枪压塌!
要多几杆!越多越好!
正在这时,一声怪叫,只见马道源从半空中直摔下去!展昭气贯长虹,巨阙闪过,俨然已经伤了他!
南侠向来仁厚,若非情势所逼,也不会使出凌厉杀招!即便如此,也只是使他无法动武,没有要其性命!
我骑着阿黄直冲过去,扯着嗓子喊:“展昭,要枪!要他们手里的枪!”
南侠何等聪明,立时明白,如大鹏展翅,飞扑而下,落到襄阳军兵的队伍前面,身形一闪,冲锋在前的倒霉兵士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翻倒在地,手中长枪早没了踪迹!
展爷持枪在手,一个鹞子翻身,横扫千军!又是几十个军兵被掀翻在地,刀枪剑戟落得到处都是!
我早已冲到近前,一俯身捞它几杆大枪,拨马就跑!
展昭身形一纵,落到墨扬背上。墨扬兴奋地一声长鸣,人立老高,骇得襄阳军兵端着武器不敢上前。
眨眼工夫我和展昭已回到白玉堂身边,同时跳下马!
“阿黄、墨扬、拓,出去!”
三匹宝马机灵异常,片刻不耽误,飞奔出襄阳城!
我和展昭将几杆大枪同时顶到千斤闸底下:“白玉堂!”
五爷通身大汗,脸色发白,竟然还能给我们一个微笑:“猫儿,楼大哥……”
展昭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玉堂,身子一转,与他同时撑起千斤闸!
我心念电转,唯恐这么多杆枪都不能争取到逃命的时间,把牙一咬,身子一矮,将手中最后一杆楼家枪也加了进去!
最后几名军士从我们身边窜过!
马道源躺在地上哇哇大叫:“放箭,放箭!射死他们!”
襄阳军兵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抽弓搭箭——
“楼大哥,准备好了吗?”
我赶紧点头:“准备好了!”
“1、2,走!!!”
数枚利箭,刮着风声,冲我们疾射而来!
我和展昭、白玉堂同时撤手,向外飞扑而出!
身后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重达千斤的石板落地!
浮土尘埃四散激射,我趴在地上,闻到空气里的土腥味儿,久久不散……
转过身,面前的石板,暂时隔开了襄阳城里城外,也暂时隔开了我们的危险。
我惊魂未定,果然啊,这数杆长枪一瞬间就被压折断裂,在千斤闸下就如脆柳枯枝,不堪一击。
幸亏我把那杆楼家枪也塞了进去,幸亏幸亏……
“楼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眼前是两张关切的面孔。
我甩甩头:“没事,还好。”
就着展、白二人的手,我站起身子。
“白五爷,英雄啊!力举千斤闸,有点董存瑞炸碉堡的架势。”我喘着气,咧嘴冲他笑。
白玉堂勉强笑笑——五爷素来胆大心细,心明眼亮,早就看到了。“楼大哥,你的枪……”
“物尽其用,瞧我多明智的选择!”
“可那是你楼家祖传的枪……”
“嗨我说老五,你白五爷什么时候婆妈起来?是枪重要还是命重要?没什么舍不得的!这样,算你白五爷欠我一回,不带反悔的啊!你知道,我可从来不吃亏!”
“是。”白玉堂释怀,彼此看着多少有些狼狈的模样,不禁自嘲一笑。
“白将军!”“楼大人!”“展大人!”……
人群呼啦啦涌上来,把我们三个一圈圈包围得水泄不通。
“五弟……”
颜查散早下了马车,拉住白玉堂的手,看着我们,眼睛里都转了泪。
“颜大哥,快上车里去,”白玉堂温言劝着,转回头,面孔是严肃的,他望一眼襄阳城门,“事情,还远没有解决呢……”
“白大人……”有的士兵竟然连眼圈都红了。
“各营兄弟怎么回事?钦差卫队是吃素的?”五爷利眸扫过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官兵,“五营听令,整队、肃容、检查手上兵刃,准备继续后撤!”
我真是佩服白玉堂,怎么就能让这些军士言听计从?他五爷也不过一位江湖义士,却能在短短时间里成为带兵的将军,他是怎么做到的?
看军兵们训练有素地极快排出阵形,我暗笑:如果不是五爷去适应他们,就是他们适应五爷。
然而我已经明白,五爷的“傲”、五爷的“豪”,五爷的“义”,足以让手下的兵……信服了。
接了白玉堂递过来的缰绳,无意中蹭上他的手,我的眉一皱:怎么这么冰?
不由得向他看去,老五的视线正担忧地望着展昭。
我心底的不安在扩大,不管不顾地追上一步,抓住了展、白二人的两只手!
展昭的手,同样冰凉得沁人!
他们两个,竟然默契地同时转身,任由我握着手,却盯着我的眼睛,几不可查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远处,那挡在城门间的巨大石板,那吓人的千斤闸……正在缓慢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