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殇》妖月

7、第 7 章

　　明靥在雾中拼尽全力叫喊着，可却听不到回音。天上的神仙伯伯们，千万要让他们听到我的声音，千万要保佑他们平安！
　　她也只是闲时读了几本凌庄主塞给芳珞的《易》，再加上自己的领悟和揣测，竟真的可以在阵术中用上；只是芳珞姐姐——她平日总贪玩不肯念书——如今不知境况还好不好？
　　又踏出一步，她心中忽然一亮，如果照这样走下去，岂不正……是了，就是？卦！他急忙告知雾中伙伴，正在这时，忽然——
　　跌进一片浓稠的黑暗中！
　　“丫头，你很聪明，但——”一个苍老但威严的声音响起，“你不该坏了规矩——”
　　“规矩只是规矩而已，”她鼓足勇气仰头面对着黑暗，“如果你的规矩会伤害到我关心的人，那我不要遵守。”
　　那声音沉默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叫什么？”
　　“明靥，——风原明靥。”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很想说出五年来都没有提起过的姓氏，似乎这个姓氏可以给她勇气和力量。
　　“你——就是风原家的那个小妖精？怪不得，怪不得……”那声音倏忽间居然从四面八方涌来，“你是魔！”
　　明靥只觉得声浪翻搅着自己，头不由昏沉，但还是反驳道：“不对，你说得不对！我不是妖，也不是魔！”
　　“你——凭什么反驳我？你凭什么说这样违逆的话？”
　　她渐渐不支，跪坐在黑暗中，唇边却忽然有清透的微笑：“因为……我相信。”

　　芳珞愣在迷蒙大雾中，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这时爹娘在她身边，如果表哥早身边，哪怕只是一个低贱的侍仆在这儿，多好！她会趴在他肩上哭闹，要他带她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可是现在，她不想哭，哭给雾中那个遮遮掩掩的老家伙看吗？绝不！公明山庄的千金大小姐，她的骄傲死也不会这样毫无交换价值地打碎了给人看。
　　她努力站起来，听到了雾中明靥的叫喊。她没有听太明白，也不打算照那个笨笨的小妹妹的话去做。她有自己的办法。
　　芳珞拔下头上的水晶钗，扔在脚边，继续向前走去，等走了几步，已经几乎看不见地上的钗时，她便又摘下耳上的翠玉环，仍是扔在地上。然后是颈中的长命锁、腕上的银手环、发间的金丝束额、腰侧的丁香结……每到走回原地时，芳珞便可以知道这一种走法行不通；而没有标记的地方，她便留下身上的小物品……
　　雾渐渐淡了，地面渐渐坚实起来。芳珞身上却没有什么可取下的了。她皱一皱眉头，果决地咬破了食指，鲜艳的血滴在白雾中更为醒目。
　　芳珞终于可以看见小屋一角了，虽然已筋疲力尽，但她还是微微一笑：“看吧，你打不败我，没人可以打败凌芳珞！”
　　说着踏前一步，缥缈阵果然一阵剧烈动摇，然而，一场黑暗却没头没脑地袭来，芳珞瘫倒在地上。
　　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很好很好，你这个狡猾的孩子。倒是傲气得紧……倘若教导得当，倒也是块好料……恩……”
　　芳珞沉沉睡去：“你打不败……”

　　明靥从睡梦中醒来时，白狐刚刚打房门外进来，跃到她枕边，顽皮地一抖皮毛，方才沾上的清晨露珠便都碎晶般飞染在她头脸上，清清凉凉的，像一阵穿过林梢的清爽的风。
　　“纯羽，坏蛋。”她轻轻捶了白狐一拳，揉着眼睛爬起来，一时竟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
　　床前却立着一个人。正是昨日那青衣少年。明靥蓦地想起昨天那噩梦一样的经历，惊叫道：“你——”
　　“贪睡的丫头，快随我来，他们两个在外间等你。”
　　明靥急忙踏上鞋子，迎出屋去。芳珞和荆棘果然正站在厅中，荆棘的脸紧紧绷着，拳头在身侧握紧。
　　“啊，你们……”
　　荆棘转过脸来，一见她，几乎是冲过来，扶住她双肩，道：“你……你还在……”
　　明靥听他这话问得奇怪，不由一笑：“是啊。我还在。”
　　青衣少年好笑地看着两人，道：“喂，傻小子，看清楚了，她可真的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我没骗你吧？”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朗朗道：“三个无礼娃娃，还站在那儿做什么？”
　　三人听了这声音，俱是一惊。只见一个白衣白须白发的老者从正室走入厅中，袍袖微扬，笑意恬淡，一派仙风道骨。
　　正是谷主圣渊老人，青衣少年立刻垂手肃立道：“师父。”
　　三个孩子也不暇多想，只觉一种慈蔼而威严的气势迫在身上，便一齐下拜道：“徒儿叩见师父！”

　　三人紧紧跟在大师兄秦无忧身后，心中都各有疑惑。芳珞终于忍不住，跑上前几步，拉着秦无忧袖角道：“喂，师父昨天到底搞的什么鬼花样啊，耍得我们好苦！”
　　秦无忧斜睨她，故做倨傲地说：“我可是有名有姓的，不知你‘喂’‘喂’的在唤谁。”
　　芳珞急于打听，便一迭声唤道：“秦师兄，好师兄，成了吧？”
　　秦无忧笑出声来，道：“这还差不多，昨日那缥缈阵，便是你们的拜师礼。老头子一是要摸清你们根底，日后好因材施教；二嘛——虽然他死不承认，我心里却知道——他是想显出自己的本事，好叫弟子们服服帖帖听他话。”
　　明靥道：“真的，师父那阵法好厉害，我们都没有最终走出来。”
　　秦无忧道：“以你们这个年纪，能走到那种境地，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正说着，林间出现了一片竹舍，屋前屋后遍植花草，西北角一间小屋前还栽着一株梨树。
　　秦无忧道：“这就是你们的寓处了。今天先休息一下，明日鸡叫时去拜见师父，自会教你们学艺。”说着转身就走。
　　芳珞道：“秦师兄，你去哪儿？”
　　秦无忧笑道：“回我的寓处呀。怎么，美人师妹要一起来？”
　　芳珞气得满脸涨红，但秦无忧早已走远了。芳珞回头看时，荆棘和明靥正在挑竹舍。
　　明靥道：“我就住西北角那间好了。”
　　荆棘道：“不好，那间比较冷。”
　　明靥道：“我就要这间。你看，一推窗子，就看得见一树的梨花儿。”
　　荆棘道：“你很喜欢梨花。”
　　明靥笑道：“是啊。”
　　荆棘沉没片刻，执拗地说：“你住南面那间屋。”说罢转身走开，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穿过竹林，去拜见师父。
　　圣渊老人将三个孩子领到一间石屋中，里面挂满了各种兵器。圣渊老人道：“你们各挑一件自己使用的兵器吧。”
　　芳珞高兴的四下环顾，最后看中了一条软鞭，便取在手中，道：“师父，我就要这个。又轻巧，又好看。”
　　圣渊老人颔首道：“这是前代‘多情仙子’林静夕传下的‘相思扣’，胜在可屈可伸，灵巧多变，小丫头眼力不错。。日后你可要多练软功，方能将鞭术长处发挥尽致。”芳珞笑着答“是”。
　　荆棘道：“我用刀。”
　　圣渊老人取下一把雪亮的宝刀交给他，道：“这是蛟怒刀，随比不上你家传的‘悲莫’，也足以相配英雄。”荆棘默默接过宝刀。
　　明靥方要开口，圣渊老人却转向她道：“丫头，你不必学这些耍刀弄枪的玩意儿，我会将毕生所知医术传授于你，日后你在江湖上一可自保，二可救人济世，岂不很好？”
　　明靥道：“是，师父。”
　　圣渊老人点点头，心中微叹：只要不交这丫头学到一身好武艺，谨慎仰其天性，日后总不会为害江湖了吧。

　　傍晚，荆棘和芳珞学了一天功夫，疲惫地回到竹舍，只见明靥正在房中独自读书。
　　芳珞道：“靥妹妹，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明靥道：“是啊，师父吩咐我读这本医书，就让我回来了。”
　　芳珞皱眉道：“你不会武功，以后遇到坏人可怎么办呢？医术可顶不上用。”
　　荆棘忽然在一旁道：“阿靥，你不要怕，我会用我的刀保护你。”
　　芳珞也道：“对，还有我呢。师夫今天还夸我学得又快又好。我也和你在一起。”
　　明靥笑了，道：“恩！说定了哦，我们三个，要一辈子都在一起。”
　　夕阳在天边静静地微笑，三双小小的手，握成一朵三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