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脱丞相》霓裳贞正

12、初游大都

　　当脱脱帖木儿一心埋头实施南巡计划的事务时，不答昔里公主却每天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她感觉脱脱哥哥越来越魁梧了，眼神也越来越炯熠了。史书上说他天赋禀异确实不假，每当不答昔里盯着他看时总感觉恍惚间有个天人站在眼前。当脱脱帖木儿像所有蒙古男人那样续起短短的须髭的时候，她一下子明白了那种感觉——仙风道骨。
　　脱脱帖木儿越来越忙了，来看不答昔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但是她对他的思念和依赖却越来越重了，这种感觉让她有点害怕。过年的时候，太皇太后说要给不答昔里公主招驸马了，吓得她差点晕倒，好在她反应迅速，马上禀道：“太皇太后娘娘，不答昔里还小呢，不要驸马，还想和皇帝哥哥、太子弟弟在大都多呆两年呢！”那个时候正好燕帖古思太子向她走来，顺势赖在她的怀里。“我也是，不要不答昔里姐姐走，我们还要一起玩呢。”看着天家骨肉之间的温暖亲情，太皇太后只好笑了笑就不再多说了。
　　过了春节以后，已经是至元四年了，不答昔里已经15岁。皇帝哥哥这两年也没闲着。又娶了一个新皇后———弘吉剌伯颜忽都。生有一子名真金，第二年不幸夭折了。最近新宠了一个奉茶的高丽女子奇氏，还怀了身孕。这让皇帝哥哥欣喜若狂。立刻就想册封为妃子。大丞相伯颜坚决反对。并拿出祖宗说法不许纳高丽人为妻妾说，说她们出身低贱只能为奴。让皇帝哥哥满腔的爱意只能化作苦水顺着奇氏敬献的茶水一起流入肚里。看到他实在可怜，不答昔里进宫时就劝道：“皇帝哥哥，等奇氏给你生了儿子以后再封妃不迟，何必跟大丞相较真，坏了祖宗说法。”
　　谁知道皇帝哥哥竟然问她为什么生的是儿子？其实她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到儿子女儿什么的，不过仔细想想奇氏在史书记载中确实生了一个儿子，应该没有女儿。想到这里便大着胆子说道：“当然是儿子，皇帝哥哥神勇无比，上天必会庇佑再降神龙，延续大元皇室宗脉。”
　　“那好吧，就依照妹妹所言，等生了儿子再封妃子吧，那时候母以子贵，想必大丞相也不会反对吧。”
　　“大丞相当然不会反对，那是皇子。”这时候的皇太子是燕帖古思。太皇太后弘吉剌卜答失里的第二个儿子。她的长子已经死了，怀疑是我们父皇和八不沙皇后在天之灵不放过他们把他们的长子领走了，文宗死时跟皇后忏悔后，决定将皇位还给我的皇帝哥哥，但是皇后却把他们的二皇子燕帖古思立为太子，还是念念不放下权利。她不想想皇帝哥哥生了儿子怎么办呢？会顺利的将权利交给堂弟么？而且他们还毒杀了我们的父皇。这些孽债该让皇帝哥哥如何化解呢？现在的皇后伯颜忽都也是弘吉剌家族的女儿，跟大丞相伯颜没有任何关系，大家一看名字以为是伯颜的亲戚，还有人说是侄女……真的不是，大元的人一看到这个姓氏——弘吉剌就都知道有多么高贵显赫了。除了皇帝家就是她家最厉害了。简直是大元皇后专业户，且具垄断性。文宗的皇后弘吉剌卜答失里也是他们家族的，现在她已经成为太皇太后。按照辈分应该是太后的，可能是想着妥欢帖睦尔（皇帝哥哥）驾崩后，伯颜忽都皇后没办法安置，总不能连堂妹也毒死了吧。所以她把自己定位太皇太后，以备她自己的儿子燕帖古思当皇帝时不至于弄出两个皇太后，但是却乱了秩序。

　　“不答昔里，你在想什么呢”
　　“我想出去走走，可是我的侍卫也没有选好，如果出去又怕伯父担心。”
　　看到站在身后的竟然是脱脱哥哥，她兴奋的一下子跳起来。扑到他的怀里撒娇的说道：“哥哥，你今天就不要再忙了，带我游历一下大都吧，我哪里都不认识。快憋闷坏了，以后熟悉了，就不用你陪我了。”
　　“好，那你去准备一下，我就在这里等你。”
　　等她身穿一身宝蓝色男衫出现在脱脱帖木儿眼前时他们都摇着头笑了。
　　“你再怎样打扮成公子，一看还是漂亮的公主。也不会变成王子的。”脱脱嘴里说着这话，但还是由着她任性而为。
　　“贞懿公主以后微服私访时你们就称呼她贞公子吧。”随行的两个丫鬟笑着喊着“贞公子、贞公子”的走出了丞相府。一行四人由东向西奔着积水潭而去。
　　大元时候的达官贵人都住在东边，那时的城墙东西距离不超过现在的东西二环。积水潭是通惠河的总码头，元朝时的积水潭是指现在的前海、后海、西海共三湖。在元朝称为“海子”。海子的东北岸边的烟袋斜街和钟鼓楼一带成为大都城中最为繁华的集市。就是元朝著名的“日中坊”。那里商家林立，南北货物云集。真是琳琅满目、热闹非凡。沿着海子湖边还有很多酒肆妓坊，海子的水色湖光汇聚了四方游人骚客，在岸边的歌台酒榭中吟风弄月，盛况空前。
　　不答昔里说要到积水潭码头看热闹时，脱脱眼睛瞪得大大的，让她觉得自己很世俗。其实她真的对什么日中坊不感兴趣，她只是想站在积水潭那里再往西走去找一找北京的家。但当她抓着脱脱的手奋不顾身的向西边奔走的时候，鼻涕眼泪都快流出了。西边是一片诺大的市场，却是各种动物云集的市场。有各种马牛羊，还有鸟兽禽类。甚至有缅甸的大象，还有海东青啊！当她闻到各种腥臊味汇集到鼻子底下时就开始呕吐不止。脱脱连拉带拽的将她从动物市场带出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流出来的是眼泪还是鼻涕了，总之不答昔里这时已经一塌糊涂、狼狈不堪了。脱脱拿出手帕帮她一遍一遍地擦着涌出来的泪水，很是后悔没有提醒她西边只有动物市场。折腾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停止了呕吐，可怜巴巴的不答昔里流着眼泪，还在一个劲向西眺望。脱脱不知道她在寻找什么，就赶忙告诉她，继续往西将是大都城的西门义和门，出了西门就是高粱河。
　　听了脱脱的话不答昔里彻底绝望了，此时的她已经吐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也没了兴趣游什么“日中坊”了。脱脱照顾着她沿着海子河岸走着，他想怎么也要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继续往回家走啊。她也没有反对，只想赶快找个酒家快点坐下喝杯水漱漱口。
　　当他们坐在海子河边的日月轩包间里开始喝茶的时候，她才感到五脏六腑又回到自己身上了，看到脱脱似笑非笑地注视她的目光。她羞赧的低下了头。他一定在心里笑着她的糗样。
　　“二月春风吹百花，朱朱粉粉相钩加。银鞍绣勒少年子，对花下马弹琵琶。”
　　隔壁传来吟诗的声音，这里的文人雅士不少，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是听着有些熟稔，仿佛是个和尚写的诗。
　　“你也听说过楚石和尚的诗吗？”脱脱笑着问她。
　　“是，我问伯父要大藏经看时，听伯父曾经说起过本朝的大藏经是他镌刻整理印刷的。所以也就要了些他写的诗词没事的时候读了读。没想到大元的和尚这么热爱大都的繁华。”
　　“不答昔里，今天为什么想去西边呢？有什么你要寻找的东西吗？”他不解的看着她，她是他亲自带进大都城的，这些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一出门就这么古怪呢。
　　“是，脱脱哥哥，有个宝藏，可是今天听你一说我彻底绝望了。”
　　“什么宝藏？”一听说宝藏，脱脱也饶有兴趣地问下去。
　　“嗨，一言难尽啊，以后再告诉脱脱哥哥。难得我们今天出来一趟，都被我把气氛搞砸了。”
　　“气氛不重要，你的第一次游历不知道该怎样记录了，估计比楚石的诗要惨上几倍了。”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还说要寻什么宝藏…..”
　　“脱脱哥哥你别笑话我，等我把大都弄明白了，我就会找到宝藏。”说这话时她自己都没有自信。在北京的日子就靠导航才能找到目的地的她，如今真是有些捉急了。好在大都的建筑理念都是刘秉忠、虞集按照《周易》和《皇极经世》去设计的，一个矩形的方块，星罗密布的五十坊，道路都很直，只要找好一个坐标点应该不难找到北京的家。可是当她知道方方正正的大都城最西边的和义门出去之后就是高粱河时她就知道没戏了，古代的城市就是这样，城里星罗密布，城外一水的护城河圆圆满满的将这座城市护住，然后就是一片片的庄稼地和植物。这让她如何不捉急呢？这几年闷在家里读《易经》看《皇极经世》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找北京的家时有点常识。
　　“不答昔里，反正一时半会儿你还去不了云南封地，我会带你游遍大都城的。”
　　“脱脱哥哥，不答昔里虽然有了封地，但是现在还不想去。只想留在大都守在哥哥身边。”
　　“等你再长大些，自己能照顾自己时就要到封地去了。”他想告诉她等到帮她物色好一个能够保护她的驸马时，他就会送她去封地，这也是对姑姑的承诺。但是现在的不答昔里虽然聪慧，但是毕竟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
　　一说到被送去云南封地，她的心就一下子沉下来。不想再说什么了。
　　“脱脱哥哥我们还是喝酒吧。”
　　“你还真当自己是贞公子了？”他诘笑道。
　　“脱脱哥哥，当一次贞公子无妨，即使放浪形骸也不是不答昔里公主。”
　　“你这孩子古怪的很，总是有些莫名的主意。”脱脱嘴上说着她，但是还是让店家端上了一壶葡萄酒。
　　这里的酒刚刚抿了一口，就知道不是纯浆，定是在葡萄里添加了粮食。
　　“老板娘，拿壶纯酿的葡萄酒来，不要弄这些粮食做出来的酸醋给我们喝.”
　　“哎呦，公子真是好口舌呢。”那个嗲声嗲气的女人一会儿就重新换上一壶葡萄酒来。
　　“脱脱哥哥，我们还是饮酒赋诗吧，谁输了谁喝酒。”看着酒酽如丹的葡萄酒不答昔里忽然诗兴盎然。虽然自知作诗抵不过古人，更敌不过眼前的脱脱哥哥，但是她还是想与他一赌高下。
　　“你这个孩子亏得不是个男子，否则定是个酒鬼。”
　　“脱脱哥哥，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越说越没正经。”他佯装愠怒的瞪着她。“哥哥虽然从小熟读这些经史子集，却一向不喜欢把时光浪费在舞文弄墨上，歌咏那些儿女情长的诗词歌赋自然不是妹妹对手。”
　　不答昔里公主无语了，历史上还真是没有看到脱脱哥哥的诗文，只给“江南第一家”的郑家题匾留下——“白麟溪”三个字。虽说会成为三史《金史》、《辽史》、《宋史》的都总裁官，却不如总裁官的揭傒斯那样诗词歌赋名满天下。原来是不屑将时光都荒废在这些儿女情长之上。
　　……..
　　不答昔里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就是感觉酣畅淋漓，没有醉意。来到大元以后第一次这样无拘无束的豪饮。北京的亲人一个一个掠过眼前，还有那些朋友圈的闺蜜同事同学全都涌上心头……她悲喜交集，悲的是梦里醒来身是客，喜的是在这大元朝偶遇君子是脱脱。直到最后坐在她眼前的脱脱哥哥好像变成了三头六臂的天人。她还在絮絮叨叨念着：
　　“人生犹如幻中幻，尘世相逢谁是谁？
　　父母未生谁是我，一息不来我是谁
　　“脱脱哥哥你知道我是谁么？明本禅师给驸马的偈语怎么看都像是写给我的。”
　　当脱脱背着不答昔里公主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她还觉得脑子清醒的很呢！她真的不相信人会能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