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令韶华空浴歌》皎若云

19、邓帆（中）

　　019.邓帆（中）
　　国庆节假期过去之后，高二的生活算是步入了正轨，因为接下来假期都不太多，所以只能继续熬。
　　已经连续好几次英语听写都有问题，李郁歌已经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了好几次了。她最近的确不怎么在状态上，背书背不进脑子里。
　　午休她没有回宿舍，而是回到了教室。她就这么呆呆地坐着，觉得肩膀好紧，累到不行。突然，她想到了一个地方。
　　她来到了天台。

　　正午的天台非常晒，烈日当空，李郁歌找了个有遮掩的地方，坐了下来。她旁边放的是莫航的箱子，她看了一眼，不打算碰。
　　她突然有了一个很叛逆的念头，看了看四下无人，大步走到天台边缘。她扶着栏杆，看向外面的风景。教学楼对面的行政楼中午也没人，要么就是门窗紧闭。
　　李郁歌深吸一口气，让身体倾向栏杆那边，对着对面行政楼大喊：“去死吧！高考。去死吧！作业。去死吧！分数。”
　　喊完之后，李郁歌觉得神清气爽，心里头那股郁闷好太多了。她伸了个懒腰，觉得今天的阳光也没那么刺眼了。一回头，却看到莫航满脸笑意看向她。她一吓，差点整个人翻了下去。
　　“喂，你……”莫航一个箭步上来拉住她，她才没有掉下去。
　　但是这一拉，兴许是太过用力，把李郁歌拉到了莫航眼前。两人距离很近，莫航这时候才认真打量起了李郁歌的脸。这个女生有着平凡的五官，可是凑在一起很好看。她没有尖细的脸蛋，圆圆的，皮肤白皙但是苹果肌处却微微泛红。
　　她的眼睛里跟别的人不一样，很平静，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浩瀚如星辰的眼眸，会有如大海般波涛汹涌的眼神，那么李郁歌的眼睛就是一口古井，一湖死水。就像他上次看到那样，井底似乎闪烁着一丝光芒，但是没有人能抓得住。
　　果然，是同类人。
　　李郁歌吓了一跳往后退，莫航也松开了她的手。刚才那瞬间李郁歌却因为吓到了，而没想太多。
　　“你刚才吓到我了。”
　　“你也吓到我了。”两人相视一笑，有点尴尬地挠挠头。
　　两人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之后，莫航从箱子里拿出一部游戏机，又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李郁歌就在旁边坐着，看着他打了一会儿，莫航突然抬起头，问她：“你刚才……怎么突然这么激动，把我吓了一跳。”
　　“我……我就……压力有点大。”李郁歌把自己最近的烦恼跟莫航说了，叹了一口气，“我真的集中不了注意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喊了之后，怎么样？”莫航放下游戏机，侧侧头，问李郁歌。
　　“舒服多了，但是解决办法没找到。那也是于事无补，因为我待会儿回到教室，还是得这样。就算舒缓了很多，可是以后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说真的，我是对自己没信心。”李郁歌叹了一口气，嘴边一抹苦笑。
　　“这样啊……”莫航点点头，若有所思。
　　“对不起，我也不该跟你说这些，害你跟我一起想了。”李郁歌尴尬地笑笑，她想了一下，“还是我自己解决吧！你不是也挺讨厌英语的吗？我觉得这个问你也没用是吧？我先回去了……”李郁歌刚站起来想走，就被莫航拉住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解决不了？”莫航突然站起身来，对她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最能集中注意力的吗？”
　　“什么时候？”李郁歌不解。
　　“在打游戏的时候，每个人在打游戏的时候，其实都会专注的。因为想赢，因为好胜心。如果你集中不了注意力在英语上，可以把做英语阅读，当作打游戏啊！”莫航分析道，并扬了扬手中的游戏机，“你刚才说你英语阅读不行，其他部分还可以，那也就是说做英语阅读会消耗你的体力值是吧？你做其他的部分不会分散注意力，那就相当于可以恢复你的体力值，你其实可以做一篇阅读，再做一点其他的部分，来补充你的体力值啊！”
　　“你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诶……没想到啊！”李郁歌惊讶道，还真没想到莫航真的能把打游戏的理论应用到学习上。
　　“我就说了，我不是不能解决的。”莫航一抹得意的笑隐在嘴角，笑起来的莫航太好看了，一瞬间李郁歌看花了眼。
　　“那你为什么就不想去学英语？你明明是能学好的啊！”李郁歌不假思索地问，但是话说出口的那瞬间，她自己也后悔了。
　　“我……我喜欢随心所欲。我想要的，是自由。”莫航向前走了一步，阳光直射到他的脸上，但太过刺眼了，他闭上了眼睛。说到自由，他放下游戏机，张开双手，平举着，像是要拥抱什么似的。之后，又深呼吸了一大口。
　　“你现在，觉得自己自由吗？”李郁歌看着莫航的侧脸，轮廓分明的脸孔上勾勒出好看的线条，因为太阳照射他右侧脸，左侧脸留了些阴影。李郁歌在想，这是他的两面吗？他是有阴暗的那一面的人吗？
　　为什么每次觉得他好像可以接近的时候，又突然觉得他距离好远好远。觉得他变得亲近之后，又觉得他很冰冷。这个人，真的像宋空夏说的那样，是个谜。
　　“我觉得，你现在，并不是真正的自由。”李郁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这是她脱口而出的。
　　莫航没有搭话，他只是收敛了笑意，感受着风和阳光在他脸上肆意地放纵。李郁歌觉得没话说了，便离开了天台。

　　回到教室，李郁歌原本想要趴下来休息，可是他一眼瞄到了坐在角落做题的邵逸华。她想了想，朝他走去。
　　“……诶，郁歌，你也在？你不回去睡觉吗？”邵逸华察觉到有人坐在他前面，一抬起头，是李郁歌。
　　“你呢？你也不回去睡觉？”李郁歌坐下来，她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上次他帮自己讲题，她胆子也大了不少，所以她托着腮，看向邵逸华。
　　“嗯，有几道题解不出来，解了再回去睡觉。你看看这题，我怎么算都不对……”邵逸华把解题过程给李郁歌看，可是李郁歌看完了之后，还是一头雾水。果然大神和我们这些凡人的世界，不是同一个。
　　就在这时，好像有什么争吵的声音，李郁歌一回头，就看到邓帆站在教室门口，和陶明杰在争吵些什么。
　　陶明杰，又高又黑又壮的一个男生，跟同龄人长得不太像，倒像外边的那些健身教练。陶明杰英语很好，老是在上英语课的时候拽口语，但是他的阅读和作文并不好，所以英语老师也觉得他很奇怪。大概是接触多了欧美的文化，他挺瞧不起其他同学，但是又很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同学，像是欧阳甜或者是那种会主动勾男生的徐岚。
　　当然，像李郁歌这种闷骚阴郁内向的，他当然不会放在眼里。而且他这种大块头喜欢那种小萝莉，李郁歌也不矮，完全不符合他审美。再加上李郁歌比较喜欢日本文化，陶明杰的思想也是不太能接受的。
　　同样是大块头，陆谦就是傻大个，又热心帮人。可是陶明杰，就只会用自己的身材来泡妞和欺负人，李郁歌对他也是很不齿。
　　这时候，她看到邓帆气得脸都涨红了，指着他说：“你怎么能不交班费呢？我们上次器乐大赛租借的东西都要钱，我自己已经垫了一笔了。还有班里的一些工具公物损坏，也是要钱的。反正也就30块钱一个人，你不会30块都没有吧？”
　　“什么跟什么啊！我们是来读书的，又不是来玩的。我们被强制去参加那种破比赛，还得交钱？这是什么理？你不要太搞笑了好不好？”陶明杰抱住双手，一脸不屑地看着他，“还有，那些工具啊，公物啊，我都没有用过，也不是我损坏的，凭什么要我给钱？你真的挺好笑的！”
　　“可是……这、这是学校的要求，是老师要求的。你……你交吧！”邓帆很为难，面如菜色，“你不会没有30块吧？”
　　“我就是没有，我就是不交，你能拿我怎么样？”陶明杰一步步逼近邓帆，邓帆低着头，往后退去。
　　“我……你再这样，我跟老师说了……”邓帆的头越来越低，但他还是继续后退。陶明杰却继续向前走，脸上还带着坏笑。
　　李郁歌原本只是默默站在那里看，可是她越看，越觉得邓帆像以前初中的自己，那个不堪一击、不会回击的自己。在私立的学校里，穷就是原罪。镜花水月，那瞬间李郁歌想到了很不好的回忆。
　　她冲了过去，挡在两人之间，张开双手，护着邓帆。她瞪着陶明杰，高声道：“陶明杰，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太过分了。”
　　“什么太过分？是谁过分了？你还挺好笑的。”陶明杰没想到李郁歌会突然杀出来，吓了一跳，但是立刻就继续以那副欠揍的样子看着他们。
　　“交班费是全班同学都应该尽的义务，你这样欺负他算什么？你要是不满交班费，尽管跟班主任说，干嘛欺负邓帆？”李郁歌对于自己的事情比较怂，但是要是她的朋友被欺负了，她绝对是加倍奉还的。她好像，已经把帮过她的邓帆当朋友了。
　　“我有欺负他吗？邓帆，你说，我有在欺负你吗？”陶明杰像是耍赖一般，他就算准了陶明杰不会反抗自己，“邓帆？”
　　一直躲在李郁歌身后的邓帆怯生生地看了陶明杰一眼，又看了李郁歌一眼，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邓帆！”李郁歌生气了，这人怎么这么怂。
　　“对吧？听到了没？人家不知道，说明我没有欺负他。”陶明杰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Hey, did you shag that numpty（你跟那傻×嘿咻了吗？）”
　　陶明杰坏笑着看了李郁歌一眼，又看了邓帆一眼，李郁歌虽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是她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郁歌想了一下，轻声笑道：“お前、本当にバカだね。クラスメイトのこと、先生のこともばかにして…アホやで！（你真的是个傻子。不把同学和老师放在眼里……你真的是个呆子啊！）”
　　这些日语是李郁歌最近看动漫学回来的，最后那句“アホやで”还是关西话。现学现卖的李郁歌也不管有没有语法错误了，先说了再说，关键是气势。
　　“你在说什么鸟话啊？”陶明杰听到李郁歌说日语，根本听不懂，刚才那一脸的优越感完全化为了愤怒。
　　“没什么鸟话，你刚才说的话也不是给我听的，不是吗？那我说的话，你听不听也罢。反正，你就是听不懂啊！”李郁歌知道他听不懂，也是一脸得意地瞪回去。她这个表情，还是跟宋空夏学的。
　　“哼！我说的是英语，你说的是日语。我怎么可能听得懂？说那种鸟语。”陶明杰嘲讽道。
　　“语言没有高低之分，没有谁比谁高贵吧？何必用外语来嘲讽同学？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李郁歌不卑不亢地看向陶明杰。
　　“你……”陶明杰刚还要说些什么，邵逸华突然走了过来，拉住了他。
　　“明杰，不就是30块嘛，有什么的。我们都是这个班的一员，邓帆也是给这个班服务，不要为难他了，好吗？”邵逸华笑得一脸温和。虽然陶明杰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可是现在就这么算了，他也不想，他脸上挂不住。
　　这时，丁国聪走过来，打开钱包，丢了张50出来，不屑道：“不就是30嘛！明杰，我帮你给了。这群穷鬼好像30块也要不依不挠似的，不用找续了。”
　　“是谁不依不挠，欺负同学还有理了！不交钱还有理了！”李郁歌被丁国聪的态度惹恼了，有钱人就可以这样仗势欺人吗？李郁歌脑海中又出现了许多初中的画面，那时候她因为家里穷，也没少受欺负。虽然导火线是李怀谷……
　　“我跟你们说，每一个人都不应该践踏别人自尊，尤其我们还是同学关系。还有，穷不穷，不是你们定义的。这30块，我们不会多贪一分一毫。”李郁歌从邓帆手上拿出那个装班费的袋子，把50块丢进去，然后又拿了两张十块，啪的一声拍到丁国聪面前。
　　“这20块还你，你拿不拿那是你的事，我们这边问心无愧。还有，你要是那么喜欢做冤大头帮别人给钱，那是你的事。但是，请你不要用你父母的钱，有本事你自己赚钱，然后再拿那些钱显摆。”李郁歌骂了丁国聪一脸，然后转身对邓帆说，“班费收齐了，你去跟班主任说吧！”
　　邓帆点点头，不敢抬头看其他人，畏畏缩缩地离开了教室。陶明杰自讨没趣，回了座位。丁国聪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也是回了座位，拿着那20块，有点郁闷。
　　李郁歌却不管他们了，径自走到走廊歇气。邵逸华也跟着她走出来，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气得脸都变红了，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李郁歌还在气头上，根本没心思跟邵逸华说什么。如果是平时，邵逸华站在她旁边看着她笑，估计她会开心得不得了。
　　“没什么，就觉得你最近好像变了很多。”邵逸华把手交叉，放在栏杆上，看着李郁歌气得通红的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什么变了很多？”李郁歌撅着嘴，余怒未消，说话还是有点呛。
　　“就没有以前那么忍，以前徐岚说得那么过分，你还是没有像今天这么激动。”邵逸华自己大概也没发现，自己笑得很开心。
　　“我有时候是这样，自己的事情觉得怎样都好，可是我周围的人受了欺负，我就是看不过。而且……”李郁歌顿了顿，苦笑道，“我觉得邓帆很像初中的我，我勾起了一些回忆，大概是情不自禁吧。”
　　李郁歌没有说，那天邓帆还帮过她。她也知道邓帆家境不好，心里更加同情了。所以今天除了触景生情，还很大部分是同情邓帆。但是没想到，邓帆比自己还怂。她都这么帮他了，他居然还说不知道。
　　“这样啊……我觉得这样的你，挺可爱的。”
　　“是啊……诶？很可爱？”
　　李郁歌刚才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被邵逸华这话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他这话……是在夸我吗？李郁歌脸又红了几分，不过这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开心，因为害羞。她还觉得，有点热。
　　“是啊！很有正义感，而且你生气的时候，双手就像在水里扑腾的企鹅一样，超级可爱的！”邵逸华一想起刚才的画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啊！什么企鹅啊？你是来取笑我的哦？”李郁歌抱着手，有点恼羞成怒。这个邵逸华，真是的！邵逸华笑的越发大声，哈哈大笑使得李郁歌很生气，却又没法子，只能原地干瞪眼。
　　这画面，被刚好从天台下来的莫航收进眼底。他看着那边嬉笑的两人，心里起了一些奇怪的疙瘩，好像有什么，痒痒的，很难受。
　　“算了……”莫航拿着游戏机，进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