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令韶华空浴歌》皎若云

20、邓帆（下）

　　020.邓帆（下）
　　泰戈尔说过，青春是没有经验和任性的。
　　但是在李郁歌眼里看来，宋空夏和黄雅婷是没有人性的。

　　“啧，怎么又涨价了。不行，剁手，这必须买。”黄雅婷双眼放光，看着摆在货架上的文具，恨不得通通包起来。
　　黄雅婷是文具控，每个星期至少要逛学校对面的那家文具店两次。她只要看到封面漂亮的笔记本，就会忍不住买买买了。可是每次她都会发现，拿着红色毛爷爷进去，出来的时候只剩下紫色的毛爷爷出来……但是，她还是不会停止剁手的道路，虽然她的本子根本用不完，但这是她的购买欲。
　　文具店是由一对80后的小夫妻经营，两人因为跟学生的年纪相差不远，比较懂学生的需求。进货的除了一些日常的国产文具，还进了一些比较精美的进口文具，就是那种淘宝上一搜“韩风”就会出现的那种。虽然价格比淘宝稍微贵一点，但是那些小女生就是不会抗拒。毕竟不用等快递。
　　“妈呀，周杰伦怎么这么帅！诶？这期《轻音乐》封面是SMAP诶？哇！买买买！”宋空夏拿了一本杂志，又拿了一本，最后干脆把拿了个篮子，一本本地叠起来，非常夸张地走向收银台。
　　文具店里除了文具之外，还有杂志，宋空夏也是个杂志控。反正在她眼里就是，偶像是一定要支持的，没有钱就不算爱。爱他，就得买一切关于他的东西。不仅仅是杂志，她家里还堆了很多CD和周边，她说，这就是爱。
　　文具店的老板娘也跟学生一样，很喜欢看偶像，所以杂志大多数都是偶像杂志。但是考虑到学生需求，一些备考书籍和一些试卷也会有，包括作文素材书。文具店两边的货架摆满了杂志，中间几层就摆文具，很有条理。
　　宋空夏比黄雅婷还夸张，她拿着红色、绿色的毛爷爷进去，出来的时候只剩下深棕色、蓝绿色、紫红色的少数民族人民了。
　　“你们真是壕无人性。”李郁歌拿起一本作文素材书，是她特别喜欢的作文独唱团。每次写作文，她都会用上里面的素材。
　　“先别说那个啦，郁歌你帮我看看这支笔红色好看还是淡红色好看？我觉得都好好看诶！可是我现在没那么多钱啦，你帮我选一支。”黄雅婷招手让李郁歌过去，她过去一看，又是贵价的进口笔芯，黄雅婷真是小资。
　　“我觉得你可以先用完你桌上那堆先，你红笔堆到高考完都用不完啦！”李郁歌翻了个白眼，绕过黄雅婷，走向收银台。
　　宋空夏正在结账，温柔的文具店老板娘正在给她算：“嗯，还有这里是18块的《米娜》，这本是7块的《Easy》，还有这本……一共130块1，算你130啦！”李郁歌震惊得不得了，看向宋空夏，她那堆杂志都堆了半个身子了。
　　“待会儿你们帮我拿一下好不好？”宋空夏笑得很开心，但是还是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一个人拿不完。”
　　“再见，我不认识你。”李郁歌没好气地说，黄雅婷又在那边偷笑。
　　李郁歌这么说着，这时候她似乎看到了有谁也进了文具店。隔着几个文具货架，她看到程林一个人在挑着。
　　“你们班程林诶。”李郁歌低声对宋空夏说。
　　“是吗？”宋空夏漫不经心地数着刚才买的杂志，老板娘在帮她装袋子。
　　“好帅啊！”不知道什么时候，黄雅婷也凑了过来，跟李郁歌一样，趴在距离收银台最近的那个货架后，偷偷看程林。
　　程林皮肤很白，但是没有那种白到变花美男的程度。高高瘦瘦的程林穿着那件土气的校服，硬是穿出了青春的感觉。
　　货架的最上方是一本科比的盗版写真集，一看就知道是国内出版社在网上随意搜了点图出版的。程林一伸手就拿到了，但是他抬头的那瞬间，脖子和锁骨的位置稍稍扯起了点青筋，脸庞和下巴的弧度简直堪称完美，就像大神制作的精致的塑像一般。
　　“不愧是校草啊！一颦一笑，都那么赏心悦目。”黄雅婷赞叹道，李郁歌也深以为意。文具店里其他的女生早就已经尖叫出声了，可是程林没有理会她们，只是拿着手上的文具和那本写真集，走到收银台。
　　程林在结账的时候爱不释手地看着那本写真集，脸上带着笑意。可是站在他旁边的宋空夏却无动于衷，甚至可以说有点冷漠。
　　“你以后不要买这种杂志了，盗版的，国内出的。如果你是真心喜欢科比，你就去买正版的东西。”宋空夏收拾好买的杂志，冷冷地在旁边这么说。程林不解地看向她，可是宋空夏依旧是自说自话。
　　“你怎么这样说程林啊？”
　　“你有什么资格批判别人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正版多贵啊！”
　　“程林只是想看偶像，他有什么错啊？”
　　刚才那些在花痴程林的女生听到宋空夏这么说，都在对她指指点点。李郁歌和黄雅婷在旁边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帮忙。而程林，没有因为宋空夏的话而生气，也没有跟那些女生说话，只是微微皱起眉头，看向宋空夏，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你买盗版，支持的不是科比，而是盗版商。你买正版，才是正确支持偶像的渠道。你送钱，也得找对对象吧？正版贵归贵，但毕竟能支持偶像。你现在拿钱支持盗版商，那是傻。”宋空夏背起两袋书，对黄雅婷和李郁歌说，“咱们走。”
　　宋空夏头也不回地走出文具店，李郁歌和黄雅婷对视一眼，立刻追了上去。留下的那群女生还在七嘴八舌，说宋空夏太过锐利。
　　而程林只是一味看着宋空夏，嘴边一抹淡淡的笑意……

　　“空夏，我怎么看你好像挺讨厌程林的样子啊？”黄雅婷和李郁歌帮宋空夏搬书到宿舍，三人好不容易把书抬回宋空夏宿舍了。宋空夏宿舍的柜子衣服没几件，几乎全是书。不是杂志，就是一些画册。
　　宋空夏的宿舍她俩去过几次，舍友人还是不错的，但是宋空夏跟她们关系一般般，不好不坏吧。
　　“我没有讨厌他，只是我不太喜欢那种什么校草。帅哥没一个靠谱好吗？总感觉他每时每刻都在耍帅，我是很受不了这种人的。”宋空夏耸耸肩，把书分类。
　　“不会啊！我觉得程林挺自然的啊！不像你说的那样，会耍帅，或者是……不靠谱？我觉得人挺好的啊！”黄雅婷不解，把书递给宋空夏。李郁歌不了解，也不想评论，就在旁边默默帮宋空夏整理。
　　“那是你涉世未深……反正我觉得帅哥不太靠谱，你看，马远道就不一样了。他做事很有责任心，又是学霸，据说还会做家务呢！”宋空夏又满眼星星了，她只要说起马远道，就是这个样子。
　　“说到底就是你心里有马远道，才装不进别的男生吧？你不是说你放下了吗？”黄雅婷没好气地说，她就知道宋空夏这种死心眼不会轻易放下马远道。
　　“我……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别太较真了。我……我放下了。”宋空夏似乎有点心虚，但是黄雅婷和李郁歌都看出来，只是她们不忍戳破。
　　那两人都没说话了，宋空夏默默在心里想着马远道的事情。
　　放不下吗？是真的放不下吗？其实……也该死心了吧？但是为什么，深夜闭上双眼的时候，总是会浮现他的脸……

　　上次李郁歌帮了邓帆之后，邓帆私底下特地来找李郁歌道歉了。他觉得那时候太怂，有点对不起李郁歌。
　　李郁歌其实也没有那么生气，更多的只是觉得邓帆不应该被那些这样欺负。他只是尽自己的责任，为什么还要被骂被欺负？
　　“我都已经习惯了。”邓帆苦笑，叹了口气，“谁让我家住城中村？我注定跟那些住豪宅的不一样。你看，丁国聪连鞋子都是上千的，我就只能穿40一双的回力鞋。”
　　“回力鞋有什么不好的？这是国产啊！”李郁歌义愤填膺，她拍拍邓帆的肩膀，“我跟你说，我初中不是读私立吗？那时候我们学校禁止攀比，全校的学生都只能穿回力。有什么关系，一个人穿什么鞋有什么好炫耀的。”
　　“郁歌，那是你。你想得开。其实，人靠衣装，很多人都会凭你外表判断你的。如果没钱买好一点的衣服鞋子，会被人看不起的。”邓帆唉声叹气，活像个小老头一样。
　　“我只知道，我爷爷跟我说过，‘人不怕别人看不起，最怕自己看不起自己’。你要自信一点啊！那些靠父母的，算什么本事啊！”李郁歌皱眉。
　　“我知道……但是道理是这样，那也只是道理而已。很多事情，是不讲理的。现在很多人，都是很势利的。”邓帆嘲讽地笑笑，自嘲道，“自信没用，别人还是看不起你。”
　　李郁歌听了这话，不太高兴，她摇摇头，道：“我不同意。你这想法太消极了，比我以前还消极。我始终觉得努力有回报，只是你够不够努力而已。”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吧！”邓帆收起了那嘲讽般的笑容，换了一个纯粹的笑，“你帮了我，我还得感谢你。”
　　“不用啦！那天你也帮了我，这是应该的。而且，我最看不惯那些有钱人仗势欺人了。”李郁歌举起拳头在胸前，很有正义感的样子。
　　“没，你帮我保密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样也得谢谢你……对了，我家不是在学校附近的超市后面吗？超市旁边有家面包店，我周末有时候会去打工，要不这个周末你去面包店，我请你吃面包。”邓帆笑着说。
　　“诶？好啊！”李郁歌倒是挺开心的。
　　但是他们没想到，这段话，都被在教室门口的丁国聪听进耳里了……

　　到了周末，李郁歌换了身纯白色连衣裙，准备赴约。
　　依约来到了面包店，邓帆果然在里面打工。瘦瘦小小的邓帆穿着面包店的制服，戴着一顶贝雷帽，还绑了一条红色的围裙，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不少。
　　“哇，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打工啊！”李郁歌笑道，她很是惊喜。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骗你吗？来，看看想吃什么？我请你。”邓帆带李郁歌逛了一圈面包店。
　　面包很多都是新鲜烤起的，一个个摆在摸纸上，放眼过去就是金灿灿一片的，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李郁歌看了一圈，最后还是选了羊角包和菠萝包。李郁歌在面包店找了一张靠门边可以看风景的桌子坐了下来，等邓帆拿给她。
　　上桌了，邓帆还请了李郁歌一杯橙汁。李郁歌迫不及待地戴上一次性手套，吃了一口羊角包。面包入口即溶，酥皮瞬间就在嘴里化开了，简直好吃到不行。
　　“好吃诶！”李郁歌指尖放在嘴边擦擦，忍不住赞叹道，“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包，邓帆，你可厉害了！”
　　“过奖了，这家店又不是我开的，是里面的师傅厉害，我还是个兼职的呢！”邓帆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不过，我也希望有一天，我能像他们一样，做出这么好吃的面包，然后让我爷爷奶奶也尝尝。”
　　邓帆举起那个菠萝包，注视着，眼睛里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李郁歌看得出来，邓帆一定很喜欢这些面包。
　　“你一定可以的，小伙子，我看好你哦！”李郁歌说的这话，也是宋空夏的口头禅。宋空夏说她初中的时候特别喜欢看《武林外传》，特喜欢老邢，这句话也是老邢的经典对白。
　　“哈哈！”邓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李郁歌捂着嘴偷笑。两人正嬉笑打闹着，有人进来了，两人还毫不察觉，还在互相取笑着。
　　丁国聪走到他们面前，他一脸不屑地看着那两人，笑道：“哎呀，果然是有一腿。两个穷人谈恋爱，只能在兼职的面包店啊？”两人停止嬉笑，一回头，看到丁国聪，瞬间对视一眼，心里大叫不好。
　　“听说你还是住在城中村啊？”丁国聪歪了歪嘴，斜眼看向那两人，抱着手。李郁歌立刻向邓帆摆手，表示自己真的没说过。
　　“住在哪里不用你管。”邓帆低着头，不看向丁国聪，也不看李郁歌，只是用很轻的声音这么说道。
　　“啧啧啧，怎么就不申请那些什么贫困补助金啊？明明就是个特困生。”丁国聪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镜片，又戴上，很欠揍地笑道。
　　“你说话放尊重一点。”李郁歌威胁道。
　　“怎么不尊重了？你们不也是仇富吗？”丁国聪扶了扶眼镜，也不看他们，只是一直在环视这家店，好像很嫌弃的样子。
　　“什么仇富啊？”李郁歌不解。
　　“我就是代表富，你们讨厌我，就是仇富。”丁国聪幽幽地笑着，慢悠悠地围着摆满面包的货架走着，像是巡视面包店一样。
　　“你有病吗？我们讨厌你也不是因为你有钱啊！”李郁歌觉得今天自己真是开眼了，竟然有这么不知廉耻。
　　面包店的店长看不下去了，对邓帆说：“别低着头，招待客人啊！不要在店里吵架……”李郁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邓帆走到丁国聪面前，朝他鞠了一躬，说道：“丁国聪，我对不起你，你走吧！求求你了……”
　　“邓帆！”李郁歌觉得不可思议，这个邓帆怎么怂成这样啊？还卑躬屈膝……李郁歌突然觉得邓帆很可悲。
　　丁国聪却笑得很得意，他打从心底里就看不起眼前这两个人，看着邓帆朝他鞠躬，低声下气地说话，他心里就倍儿爽。
　　没想到邓帆朝他鞠完一个躬之后，又来一个。丁国聪和李郁歌都不解了，他在干嘛？但是当邓帆鞠第三个躬的时候，李郁歌恍然大悟了。
　　鞠完三个躬之后，邓帆停了下来，对丁国聪说：“欢迎下次光临。”李郁歌这下懂了邓帆的用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什么生活常识的丁国聪还是不太懂他们在干嘛，但是看到李郁歌笑出来了，知道肯定没好事发生，便心生恼火。
　　丁国聪随手拿起一块面包，咬了一口，啐道：“真难吃！”然后扔到地上。接着，他又拿起了不同货架上的面包，都像这样，咬一口就扔到地上，还要补上一脚。
　　“你干嘛！”李郁歌难以想象，丁国聪这个人渣居然这都做得出来，“你别那么恶心行不行？你这样是在破坏粮食。”
　　“反正我有的是钱。”丁国聪掏出钱包，扔了一张50到地上，“够了吧？不够我还有。”接着又扔了几张纸币。
　　正当丁国聪施施然地走到门口，邓帆却拦住了他。丁国聪吓了一跳，李郁歌也吓了一跳。邓帆好像很生气，他攥紧拳头，浑身颤抖着，对丁国聪说：“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这些面包。这些面包这么好吃，每一个都经过烘烤，都是得来不易的。你虽然有钱，可是你糟蹋粮食，这是多少钱都弥补不了的！”
　　是的，在一个热爱面包的人面前糟蹋面包，那个人肯定会生气的。李郁歌觉得，这次邓帆很男人，做得很对。
　　“你……我不跟你计较。”丁国聪想不到反驳的话，脸上羞红，一把推开邓帆，大步流星地向远方走去。
　　邓帆捡起那些钱，交给店主，然后拿起扫把收拾起地上的面包残骸。他低着头，好像很难过的样子。看得出来，他很心疼那些被糟蹋的面包。
　　李郁歌突然语塞，收回视线，咬了一口眼前的菠萝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