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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神眷之人2 ...

  •   满头是血身上不知道受了多少伤不知死活的老头,和满身是血半死不活单手死攥着老头单手在地上匍匐爬行前进的少女,最后是被柳星魁从火场中拖出来的。

      他自己身上的状况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平日里从没见嘴皮子有多么利索的未来小舅子见到怀绣是个灰头土脸的瘦弱小女孩,居然乘人之危,捉着她开始争执起来。

      端的是家大业大仗势欺人,不想为怀家被烧拿出半分赔偿,不想为救治伤员提供半点帮助。

      话里话外他们这边可是跟淮王沾亲带故的,区区怀家,老宅年久失修今日着火全都是姓怀的倒霉,怀绣跟那老头捡回一条命已经应该烧香拜佛,赔偿休想!要是还想上门讹诈休怪他们不客气。

      柳星魁的拳头突然有点痒。

      比他更快的是怀绣的拳头。

      在对方如同气宇轩昂的斗鸡一样喋喋不休的时候,怀绣冷冷盯着他,胸口不断起伏。突然她狠狠照着对方的脸喷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上去一拳便打歪了他的嘴,一颗门牙应对方的惨叫飞出,紧接着就是一通暴揍。那是一种要和人拼命的神情,一种豁出去的架势。

      柳星魁伸手拦住未来小舅子的仆从,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厉色:“没看到有老人伤势严重?还不去找郎中?”

      刚才救人的时候一个个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响亮,现在反而蠢蠢欲动!怎么着?想群殴受害者啊?

      听说儿子在门口与人争执连忙赶来的老夫人被人扶着,差点没当场晕厥:“我的儿啊!”

      小丫鬟用楚楚可怜的目光盯着柳星魁:“柳大人,我们少爷……”

      这小丫鬟水灵灵的,不胜娇柔,是男人一见即怜惜的类型。柳星魁对小姑娘向来如春天般温暖,一拍大腿:“你放心,柳某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说着上前劝架:“好了好了够了够了怀姑娘,坏姑娘,别再打了是我这小舅子做的事混账……哎呀你怎么净是往脸上打呀,他今天成亲你把他打成这样待会儿还怎么接新娘拜堂呀……”

      以劝架之名光明正大行拉偏架之事,帮怀绣控制住小舅子不断闪躲的身体,还格开他妄图护住腹部的手,“怀姑娘,柳某和淮王真有点亲故,你不看在我柳星魁的份上也得给淮王这个面子啊……”

      甚至当他发现怀绣好像打累了出拳速度越来越慢的时候,还一边用身体挡住老夫人和丫鬟们的视线,一边自己又给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补了好几拳。

      偏架拉了半晌,怀绣体力不支,噗通跪在地上,发丝尖尖都带着血与火的味道。

      老夫人看见自己被打成猪头还缺了半边门牙的儿子,“啊”地一声当场晕厥。

      当下一阵混乱,一群仆从丫鬟涌上来搀扶着一个抬着另一个进屋去了。

      怀绣蜷着身体,小小的一只。她低着头,望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发呆。

      柳星魁见她这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用袖子抹了抹脸,刚想好声好气安慰安慰她:“怀姑娘……喂!你又想干什么!”

      露到一半的笑容随着怀绣继续往里面冲的动作凝结,“我刚看过!里面已经没人了!我xxx!你冷静一点!”

      情急之下,他自以为能抓住她的衣袖,却只扯下一块被火焚烧得破破烂烂的衣角。

      “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你还看不出来这家人上上下下全都指望不上吗!到最后还不是得连累老子进去救你,你自己爱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要死别扯着老子垫背!”

      一个人影忽闪现到怀绣面前,“这位少侠!快快快!好嘞!谢谢您帮我拉住这家伙……”

      “这位少侠”单手摁住怀绣脑袋,冷冷对他一笑:“呵呵,柳大人何必多礼。”

      柳星魁看清来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讪讪的笑:“王王王王爷……哪阵风把您刮来的?”

      使臣从宁逊背后探出脑袋,立刻被柳星魁饿虎扑食掐住脖子前后摇晃:“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谁让你叫王爷来的?我明明一个人能解决!哎哟!”

      宁逊抡起空着的手臂照着他门面就是一巴掌:“你一个人能解决个鬼!”

      他怒极反笑,“柳星魁你好大的狗胆!连你未婚妻的表弟都敢打着本王的名头仗势欺人!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平日里究竟是怎样用本王的账面流连青楼楚馆的吗,啊!这个月所有的工作报告你帮本王写!”

      柳星魁讪讪捂着脸,更加将所有的窝囊气撒在使臣身上。

      见柳星魁和使臣两人扭打,走位蛇皮,宁逊又不得不提醒道,“要打架滚远点打,别踩到地上那个!”

      “地上那个”努力冲破重重马赛克,气若游丝抬起枯枝般的老手:“小姐……”

      宁逊冲不知车夫还是园丁挥手:“还活着,抬走。”

      感受到衣袖上拉扯的力道,他又补上一句:“马上送医!什么医都行!外面找不到就去宫里找!”生怕车夫误会,小小声补充了一句,“记得找便宜的。”

      “鞋……”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柳星魁和使臣的动作停滞了。

      ……

      那个一直被这场闹剧忽视的真正主角站在那里惨惨一笑。她身披血色的夕阳,鲜血顺着眼角缓缓流下,面如厉鬼,足以让全京城最熊的熊孩子不敢夜啼。

      她说:“我的鞋……”

      柳星魁和使臣彼此搀扶着后退了一步。

      宁逊却前进一步,在她面前弯下腰,温声细语道:“鞋掉了就掉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全京城所有的款随便你挑好不好?”他被臂弯里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得差点踉跄摔倒,“喂!你也不要仗着本王对你客气就突然袭击啊!喂?碰瓷也不行啊,本王手还没挨着你呢……喂?”

      柳星魁壮着胆子颤巍巍伸出一根小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王爷,托您的福,只是晕过去了,还有口气。”

      使臣轻声道:“王爷……”

      宁逊不耐:“闭嘴。”

      “王爷……”

      怀绣身上传来阵阵焦臭,混杂着一股血腥,两味杂陈。

      宁逊嫌恶地捏住鼻子:“车夫,赶紧过来给柳大人搭把手!车夫!车夫!”

      连喊三声无人应答,他脖子咔吧咔吧转过去又咔吧咔吧转回来。如果此刻面前有一张摆满东西的桌面,他一定能在一瞬间清理掉上面所有的东西:“这小西斯不想混了!居然把本王丢在这里一个人驾车走了!”

      使臣弱弱道:“微臣想提醒王爷来着……”

      “闭嘴!快去找马车!”

      使臣衰衰道:“巷口有一匹马……”

      “怎么不早说?”宁逊扑上去扯住柳星魁的衣领往下拉,“愣着干什么?快来给本王搭把手!”

      使臣赶紧报一箭之仇,可怜的柳星魁猝不及防被死死摁倒在地,闭着眼睛抵死挣扎:“王爷您光天化日伙同朝廷官员猥亵大好男青年还有没有王法了!救命啊您要干什么……”

      滋溜,外裳被扒了下来。

      他干嚎得更大声:“救命啊!淮王□□民男啦!”

      身上力道瞬间消失,柳星魁睁开眼,只见宁逊背着怀绣熟练跨上马:“这马被本王无条件征用了!马主人呢,马主人在哪?”

      使臣小声提醒:“可能是怀姑娘的。”

      “那更好。她献给本王一匹马,本王赐她一条命,怎么算她都是净赚。”宁逊一拉缰绳,“本王先带她回去,你们两个自己想办法跟过来。”

      柳星魁楚楚可怜道:“我也受了伤,我也是伤员……”本想跟着上去,迎头一个马蹄被踢得飞了出去,阵亡。

      *
      血,火光。

      那年的小酒馆被人砸破了,变成了小破酒馆。

      凌乱的脚步,喊杀声震天。桌椅板凳侧翻倾倒,锅碗瓢盆稀碎一地。

      她在将军府老屋里惊醒,夺门向外奔跑,忽而又在老屋里惊醒,无限的梦境循环。

      怀绣并不知道自己发烧了。高烧来得又急又猛,三天之间,她的体温上上下下反反复复。

      不同的人在她休息的房间进进出出,江湖郎中、御医、丫鬟、宁逊,到最后老管家都从鬼门关险险逃回,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还没看着小姐成家……”

      她一无所觉,在那个循环里左冲右突,一遍遍重复。

      她是被一声锣惊醒的。
      她睁开眼睛,不同的景象在眼前轮换。

      母亲吻过她的额头,背景是暖黄色跳动的炉火和温暖的被窝。青年对她温温柔柔地笑,温温柔柔地说:“你留下吧。”

      在她假装看不见的地方,父亲的旧部们暗中关照着她。不知是谁丢在将军府门口的一篮鸡蛋,一块布料,几两包在油纸里的散碎银子。

      临出门前,老管家坐在院子里帮她编着一只草鞋。她前后摇晃月老的衣襟,愤忿不已:“你可是月老啊,做个神好不好?敢不敢有一点自己的主见自己的思考!还能不能给我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了?”

      还有素未谋面的淮王轻声细语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全京城所有的款式随你挑好不好?”

      有生以来值得回忆的时刻,居然不知不觉间积累了这么多,把梦境也变得温暖而明亮。

      她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正在昏迷中。

      昏迷中的清醒并不算真正的清醒,所有还不错的回忆的堆叠也并不是真正的人生。九分暗,一分明的生活要是缺少了那九分的暗,只有剩下的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

      她隐隐约约听见老管家的声音:“老奴还没亲眼看着小姐成家,绝不会先死……”

      她无奈地想:成家是不可能成家的,就凭那垃圾月老,这辈子都不可能……嗯?不对,难道被她教训之后这回月老终于给力了一次?昏迷之前她瞅了淮王一眼,一袭水墨色暗金衣裳,身材那叫一个颀长,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风流韵致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而且对她态度也怪好……

      可是她只想了不到一秒钟。

      老管家到底是生是死,能不能撑下来?冲进着火的房子救人的时候她没考虑过自己会不会死,只想着跟了她十五年的死老头要是就此见不到了,她会一辈子过不去这件事。而现在她却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活……

      哦,她还能听见身边有杂乱的脚步声,看来多半是活得下来的。

      活下来之后才是麻烦的开始。她的栖身之所已经化为灰烬。废墟诚然可以重建,却需要时间。在那之前她何枝可依,何处可去?还有那个被她暴打了一顿的家伙,似乎是个有钱有关系的纨绔,还不知道要怎么打击报复呢……但就算重来一次,她也还会举起拳头迎向那家伙。

      潮水一般,浪来浪涌,她的脑海里塞满了这些问题。

      什么托付终身的人就这样被挤到角落里。自己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凭什么相信其他人值得托付。

      生存面前,不谈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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