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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7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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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乡到渭川花了不到两天时间,那是一个傍晚,叶华蓁从马车里望去,渭川两个龙飞凤舞的字悬在谷口的巨石上,巨石之后是路障,有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挎刀在那守着,只有手执通行木牌,登记在册的人才能入内。距地面二十米高的悬崖上建有栈道,高高的柱子平地拔起,上面有执弓箭的探子在注视距渭川五里之外的地方。谷口的两边挨着峭壁的地方,建了两排房子,隐隐有卫队训练的声音。
叶华蓁放下帘子,眯起眼睛,看样子这就是渭川通往外界的必经之路了,从山的高度看,踏进这个地方要再出来可就难了,有种被拐的感觉。
柳树赶着马车到了路障旁,守卫有人迎上来,故意的吼了一嗓子,“村长回来了。”
正在巡逻的五人小分队都围了过来,“村长,马车里坐的是谁,我们老远就看到了,是不是咱们村长夫人。”
“这是往哪拐来的压寨夫人,让大伙见见呗。”
“会不会说话,咱们村长还用拐吗?哪个女子见到他,不是哭着喊着要嫁给他。”
有个胆子大的少年,大眼睛黑皮肤,趁柳树被众人围住,还掀开马车帘子,把头往里探,叶华蓁被吓了一跳,不自觉的曲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那少年咧开嘴笑了,漏出一口大白牙,“村长夫人,我是小武,你和村长是怎么认识的呀。”
叶华蓁还没回答,柳树的黑脸就出现了,刮了那少年后脑勺一下,把帘子放下。众人都围着那个叫小武的,问他村长媳妇长什么样,是不是比村花翠翠还漂亮。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出现,又给了小武一下,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叫你干活你光会偷懒,老子都没有瞧见我兄弟媳妇长什么样,倒被你抢先了。”
那个叫小武的少年摸着头笑,在一旁说村长媳妇有多好看多好看,皮肤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而那个身材魁梧的人锤了柳树一下抱怨说:“柳树,我说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原来是拐媳妇来着,人都带回来了,你倒是会打算盘,把这一摊子丢给我们,自己逍遥快活,夜夜做新郎,把老子操心的越发沧桑,老子本来就显成熟,这下好了,看着就是一个大叔,老子都奔三了,连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老子不管,老子要休假,从明天开始,一整个冬天都别找老子。”
柳树气定神闲的让这人说完,才说:“谢丙,作为一个渭川人,守护渭川是你应尽的指责,晚些时候我找你吃酒,先把我媳妇登记了,我赶着回家。”
谢丙觉得还是有必要给柳树一个面子的,就当看在柳树媳妇和酒的面子上,不能一来就吓到人家。
谢丙顿时吼道,“去拿名册。”其实也不是吼,就是习惯了大声说话,用声如洪钟来形容也不为过。
叶华蓁在马车里一个颤抖,这声音当真是吓人。
名册早就有人拿了过来,当下就递到谢丙手上,柳树说,谢丙写,叶华蓁静静地听着。这好像是一个仪式,标志着她从此就是渭川的媳妇,与柳树这个男人的关系正式写入史册。
姓叶名子,字熹光,泰安十八年年生于京,泰安十九年归于柳,同年十月二十二归渭川,星河眼,弯月眉,冰雪肌,桃花腮,樱桃唇,高四尺有八。
登记完了之后,谢丙把名册递给手下,整了整衣服,先是自己打量了一下,然后又问手下,他今天的穿着怎么样,手下面露难色有些不好回答。偏他自己还觉得不错,早上新换的衣服,护卫队的制度,是他最体面的衣服了。接下来只听他说:“我是不是该见见人了。”
柳树丢下一句“不用”,便赶着马车走了。谢丙在后面气的骂他过河拆桥。山谷的道路窄得只容一辆马车行驶,高耸的山壁挡住太阳,天渐渐暗了,柳树告诉叶华蓁,刚刚那些人都是村里护卫队的,那个叫谢丙的汉子是队长,他说他们没有恶意,只是觉得好奇,让她不要生气,这些人野惯了,不像读书人那样文雅。走了大概一刻钟的距离,就进了村子,豁然开朗的感觉,农田,村社,小河,高山,一切都很安详。
十月的渭川秋意渐浓,气候也凉了下来,渭河水静静的流淌,岸边的果树早就落了叶,光秃秃的,周围全是稻田和草垛。渭河上那条长约一里的木桥,看起来竟有几分庄重,桥头有几个坐着玩泥巴的垂髫小童,好奇的看着马车,柳树偏头,问叶华蓁要不要下来走走,叶华蓁拒绝了,没下马车。
忘了是怎样到柳树家的,叶华蓁看着这个小院子,三间木屋,一个篱笆小院,角落立着锄头和蓑衣,还有一个少年,这就是他的全部了,终于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这似乎就是她梦中的那个小院。
柳树带着叶华蓁走进去,他对那个少年说:“冬子,这是我媳妇。”
那个叫冬子的少年看起来有几分羞涩,他叫了一声“嫂子。”然后就埋头去厨房了。
这一声嫂子,叶华蓁没有答应,她已经不想反驳柳树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需要一种执念或者一种关系来拴住自己,让自己漂泊不定的心没有那么容易迷失。
叶华蓁说柳树看起来像是一个种田的,柳树却回答,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在种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叶华蓁但笑不语。
柳树看起来心情不错,他似乎很忙,从第二天开始就早出晚归的。叶华蓁迎来了在渭川的第一个霜降日。早晨起来起来,站在院子里,看到院外的草木上覆盖了白白的一层冰晶,这真的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而这里的人却又喜欢大声讲话。
隔着老远的,有人叫她,“柳树媳妇,起来了。”
“三春婶,早啊。”
这是叶华蓁认识的第一个渭川的妇人,柳树有一块菜地,是她帮着收拾的。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小,人家根本就听不到。昨天这个妇人来的时候,一个劲的往叶华蓁身上瞅,还热情的邀请她去自己家里玩。叶华蓁本就不是个热情的人,到了这儿更显冷淡,那妇人后来有的时候还摇头,不想今天见了叶华蓁还是怪热情的。
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柳树家门前有一片桃林,柳树说开春的时候风吹桃花落,一片一片的。而京都站在院子里你能看到的也就只有墙和按照主人意愿生长的草木。
冬子从菜地里回来,看到叶华蓁站在院子里看着远方,他叫了一声:“叶子姐姐,你起来了,大哥他带人上山了,冬天就要来了,村民们要准备过冬的柴火。”
冬子把刚采摘的白菜和卷心菜拿到厨房,就要升火煮饭。叶华蓁搬了个小凳子,很自然的坐着摘菜。
冬子忙说:“姐姐,你放着我来吧,大哥让我照顾你,要是大哥知道你帮我干活,会瞪我的。”
“冬子,我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也是啊,姐姐,有时候大哥不在家,我没事情做,就会胡思乱想,姐姐是不是因为没事做,所以才不高兴的。”
“你看的出来我不高兴?”
“姐姐就是冷冷的,淡淡的。”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不懂热情。”
“是吗?姐姐,其实大哥他是很好的人,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姐姐,我没见他的眼睛离开姐姐过。”
“你大哥确实是个好人。”叶华蓁呢喃一句,柳树这个人,长相英俊,肤色偏黑,一身黑衣,有一种内敛的禁欲气质,认真说起来,还是叶华蓁欠他良多。
“大哥他为村子付出了很多,春天播种,夏天除草追肥,秋天收获,冬天防寒,还要操心大家的产业,酿酒采花,事事他都是带头的那个,姐姐能不能对他好些,不要让他伤心,他真的很不容易。”
叶华蓁洗菜的手一顿,说:“冬子,有些事情你还小,不明白,等你长大才懂。你在洗腊肉吗?”
“这是去年腌的腊肉,大哥上山打柴,很费力气,要好好补补。”
叶华蓁一直不明白,柳树为什么对她那么执着,就像戚承,哪怕再痛苦,叶华蓁还是放手了,没有非要在一起碰的头破血流。
这天吃过晚饭,柳树拉着叶华蓁出去散步,到了木桥,叶华蓁问他,“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不放。”
柳树那时的表情是有几分无奈的,但是在黑夜中,有些看的不真切,他拢了拢叶华蓁的披风,说:“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无能为力,遇见她,你会不可自拔的沉沦,你可以对她无限包容怜爱,她的任性无理取闹,在你眼里都是可爱,除了她,其他人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缺点你都难以忍受,也许这就是真爱。”
叶华蓁没有办法看着柳树回应他,夜是最好的帷幕,什么都看不清,她问他,“渭川会下雪吗?”
柳树说:“也许会,也许不会,渭川以前是下过雪的,在我六岁的时候,后来就有很多年没下雪,今年的气候比往年要冷一些。”
“京都每年都会下雪,我和表姐约好冬天去城郊泡温泉。柳树,要怎样,你才能放我走。”
“叶华蓁,我问你,如果回了京都,你还会嫁给我吗?你自己都不坚持,你的家人也不会同意,你说我何苦放你走。”
我何苦放你走,叶华蓁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其实她从来没有讨厌过眼前这个人,只是家还是要回的。
“回家吧,明早我带你去吃渔粉,五谷做的。”柳树说。
“你的伤好了吗?这几天都没见你歇过。”
“你是在关心我吗?”
柳树觉得今晚的夜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