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川田家》红莲殿下

7、第 7 章

　　雨季难得连续几天都是大太阳，地上的水汽被晒的差不多，这日叶华蓁在母亲的落梅居吃过午饭，回来小睡片刻，便在自己的小院里晒太阳，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碟点心，叶华蓁手里握着一个打发时间的话本子，细嫩的玉手缓缓翻动书页，唇边一抹微笑，难得享受午后的悠闲时光。

　　满园的桃树，绿的叶，粉的桃，满地的绿毯，踩上去软软的，这是一年四季都不枯萎的观赏草坪，还有一个穿着月白襦裙的玉美人，八福裙摆堆叠开来，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叶华蓁的大丫鬟香草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花茶：“小姐，看了这许久的书，歇歇吧，这是您惯常喝的花茶。”

　　“恩。”叶华蓁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眼睛，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举起桌上的茶盏。

　　“奴婢适才看到大小姐了，像是去往长春堂的方向。”

　　“哦？”叶华蓁放下茶盏，起身回绣楼。话说这话本子看多了也真没劲，无非就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而石桌上合起的那本书，封面上却写着《天工织物》。

　　“今儿个，黄夫人来了，正在长春堂喝茶。”

　　“恩，还有呢。”

　　“还有啊，钱嬷嬷又收到一对儿护膝了，奴婢见那针线可了不得，还有喜儿那丫头，几乎要常驻钱嬷嬷的院子，端茶倒水，洗衣打扫屋子，比亲生女儿都要来得尽心。”

　　“咱们府里还有这样伶俐的人。”

　　“可不是吗？这要是钱嬷嬷一时心软，就是要多出个女儿来了吗？钱嬷嬷本就决然一身，想来也是想有个依靠的。”

　　“你们都学着点，这么伶俐的人，难保以后不出息。”

　　“小姐，又说笑了。”

　　“我说真的，香草，不只是你们，还有我，都得学着，咱们现在有这样的生活，都是沾了父母的光，所以现在所拥有的没有什么了不起，前十五年咱们活的滋润，没准后五十年，咱们就要被人踩在脚底下。”

　　“奴婢的娘跟着夫人一辈子，奴婢也要一辈子跟着小姐。”小姐今天怎么回事，第一次和她说这样的话。

　　“哎，香草啊……”我的未来会怎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又如何能给你一个保证呢。阳光透过树叶，在草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像，午后的强光让叶华蓁微眯起眼：“回房吧。”

　　香草跟在小姐身后上了绣楼，她和小姐自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除了跟着小姐，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做什么，在她看来跟着小姐就有未来，就她自己来说，也是沾了她娘的光，才能在小姐身边伺候，出去旁人问起，她们都能说一句是叶府的人，离了叶府他们什么都不是。

　　在叶府她们立足的根本就是伺候的主子，香草越发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

　　长春堂，叶太太正在和黄夫人闲话家常。

　　黄夫人是翰林学士黄宽的夫人，黄宽是叶太傅的得意门生，平时和叶府走的也近，时不时来串个门儿。黄夫人也善交际，和很多夫人相识，再加之黄大人在清流文官里素有名声，很多人也给黄夫人面子。

　　今日是叶太太下了帖子请她过来。

　　“师母，您今日气色甚好。”

　　“老都老了，还有什么气色好的，许是天晴的缘故，再加上你又来看我这老婆子，心里欢快。”

　　“师母一点都不老，和您一样大的太太，哪个都没您看着年轻。”

　　“就你嘴甜，好了，今天找你过来，是有事情想拜托你。”

　　“师母，您这话不是折煞我么，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使个人来跟我说一声就好，三更叫我，绝不拖到五更。”

　　“你啊，还是这么热心，我时常记得你寻了点好吃的，都巴巴的给我送来。”

　　“师母，提这个做什么，我家老爷常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记着老师和师母的教诲。”

　　“勤之有心了，好了，说正事吧，我也不耽误你，一会儿，你也见见，那位大姑娘，今年十八了。”

　　“恩，师母，咱们喝茶，这茶刚刚好。”关于这位姑娘的事，黄夫人所知不多，叶家嫡女，她是见过的，今年三月还参加了她的及笄礼，而叶家这位大姑娘，今年十八，竟从没在社交圈出现过，也没在叶家的宴会上出现过，连贵族女子都盛行的及笄礼都没有，估计也就那样了，而叶家是有主母的，这位大姑娘的亲事却要她一个外人来主持，听师母的意思不像是对叶夫人有何不满。

　　叶太太端起茶盏，“恩，刚刚好。”

　　“圣上隆恩，眷顾太傅大人，也只有在师母这里才能喝到这样的茶。”

　　正说着赵嬷嬷掀开帘子走进来：“太太，大姑娘来了。”

　　“恩，请她进来。”

　　一身半旧不新的家常衣裳，裙边绣着三两朵精致的兰花，腰间一个别致的绣兰荷包，乌发如云，只一根碧玉兰花簪，全身不见任何贵重的饰品，却显得返璞归真，愈发难得。

　　好一个佳人，月白裙，碧玉簪，如空谷幽兰，静谧若水，这是黄夫人的第一印象。

　　“祖母安。”盈盈一笑更见风情。

　　“起来吧。”叶太太饮了一口茶，之后才说：“这就是那个孩子，今载一十八。”

　　“果然是个佳人。”黄夫人对叶华浓展现出完美的笑容。

　　叶华浓回以一笑，落落大方。

　　“见过夫人。”

　　黄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加深刻，一个不得家族重视的女子，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毫不局促，还能有如此气度，一般人都做不到：“好姑娘，快过来，坐到我身边来，”然后拉着叶华浓的手，尽显亲近：“真是好生标志。”

　　叶华浓腼腆一笑，透出女儿家的羞涩。

　　“这般相貌，不知可识字。”

　　叶华浓垂下眼睛：“只会得几个字。”

　　“身上这花样子可是自己绣的。”

　　“也没怎么学就会了。”

　　“真是个好孩子，我看你是不是还给你祖母带了好东西来。”然后转头对着叶太太说：“师母，您这是有福了，有个这么孝顺的孙女。”

　　叶华浓抿嘴一笑，对于黄夫人的夸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让人看了只会觉得娇憨无比：“黄夫人，您别这么夸华浓，华浓也没没做什么，就是自己绣了个抹额，想要送给祖母。”说着就往宽大的水袖里拿出一个帕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展开，举到叶太太身边，眼睛里满含期待：“祖母。”

　　黄夫人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这讨好人的手段，非一般人可比，此女将来必成大器，怎么样都不会差了去。

　　勤勤恳恳，不卑不亢，悄无声息的就渗透到你生活的每个角落里去，再也离不开。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原也适用在人的身上，说的不就是如此。

　　“恩，阿钱收起来吧，你有心了，只是绣花伤眼，莫再费神，当爱惜自己。”

　　钱嬷嬷上前接过叶华浓手里的抹额，叶华浓脸上的表情也恰到好处，并不见失落，还笑着道，“有劳钱嬷嬷。”

　　“大姑娘客气了。”

　　“对了，阿钱，一会儿你去看看阿福送东西回来了吗？”

　　“是。”钱嬷嬷领命而去。

　　“师母当真是天下第一的好祖母，得点什么好的，就想着给孙女留着。”

　　这个话题似乎让叶太太很是高兴：“哈哈哈，当老人的不就是这样，想着自己的儿孙，现在儿女大了，就想着孙男孙女，她们小孩子最是贪嘴，这次你带了那好吃的点心来，不就是惦记着她们小孩子，这次你不带你家的姐儿来，就不让蓁蓁见你了，下回儿你带了你家的姐儿来，她们也相熟，正好一起玩儿。”

　　“师母，我怎么觉着在您这儿，我还没有女儿招您的喜欢，亏我还巴巴儿的给您孙女带了点心来。”黄夫人嗔笑着说，眼角的余光一直看着这位安静坐着的大姑娘。

　　“你才知道，下次可得带着姐儿一起过来。”

　　“那只能这样了，下次带了女儿过来，再来您这儿讨碗茶喝，今儿个也说了这么会子话，我也该回去了，师母好生歇着吧。”

　　“恩，我让华浓替我送送你，她是个有心的。”

　　可不是个有心的么，黄夫人暗想：“也好，那就有劳大姑娘了。”

　　“应该的。”叶华浓淡淡一笑：“黄夫人请。”

　　一行人走出长春堂，走在通往东侧门的走廊上。

　　黄夫人若无其事的问道：“今日来的匆忙，一直在叶太太那儿说话，没过去拜访你母亲，不知她身体可好。”

　　母亲？叶华浓愣了一会儿才道，“母亲身体应当是好的吧，前不久才带着妹妹和弟弟到侯府小住了几日，再说有妹妹陪在母亲身边，母亲应当是很好的。”言语里并无二意。

　　“哦，这样啊，那改日见到你母亲，烦你代我像她问好。”

　　叶华浓不说话，似是有一些为难。

　　黄夫人故作不解：“怎么了？”

　　“华浓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上夫人的忙了。”

　　“哦？”原是她多想了，只是想着再确认一遍。

　　“母亲身边自有弟妹承欢膝下，华浓没那个福分。”

　　“呵呵……”连亲事叶夫人都不理会，想来也就那样了，只是眼前这个垂着头的姑娘，绝不容小觑：“你是长，他们是幼，自是与他们不同，素来都是爷疼长孙，娘爱幺子，你是个懂事的。”

　　叶华浓点点头，低垂着眼让人看不清，或是看清了也会看不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