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思美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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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饮过的甜酒，早已变得苦涩难以咽下。星星从黄土里浮出来，夜风灌进脖子里，她青色的衣角把夜染得更冷。萧闲曾跟我开玩笑，说吴越的女子，软濡到连眼泪，都是甜的。那阿洛的泪，该和黄河的水一样苦涩。
阿洛抱膝坐着，宛如飞越万水千山的燕子，找不到归依。
“算了罢，阿洛。”我起身，准备离开，我不能让她为难。手突然被握住，迎上阿洛展颜一笑：“我随你去，无论如何，我总是要顺着自己。”
“你这小丫头，真不知好歹！阿洛若去救那荆蛮子，就会……”已戒严的街道上，脚步声响起，来人不经意显露出不错的功夫。他长得实在是大，即使在手脚欣长，身材健壮的秦人里，也显得无比魁梧，连声音，都这样雄浑。
十月的咸阳可不暖和，他却穿着紧身皮衣，露出结实的小麦色的胸膛和小臂。颈间的象牙坠星星般闪耀。
年纪很轻，眼角却有了细纹，头发膨胀得似乎要崩断捆绑的皮带，证明他仍在成长。
“你怪我小妹子做甚？时候不早了，且在洛家宿一晚，明日启程即可，若盘缠不够，尽管去问管家的要金银。”阿洛拉着我便要走，他拦住我们，肩上的包裹滑落到臂弯：“拿着这些……我们萨满用来止血的草药，他用会好。”
见阿洛还要往洛家的方向走，他又道：“你做法的银器我已给你一并放在这包裹里。”
“这些事阿洛亲力亲为即可。”阿洛皱眉，仍微笑道：“我走了。”
转到街角，我拿出宋子渊给的赤色玛瑙手钏。
“你从哪里弄来的？”她心里乱，没头没脑地喝问。我答：“宋子渊的东西。”
我拉着她的手握住玛瑙串，风呼啸着从远方旅行过来……空间里温暖地像母亲的怀抱。
宋玉还倚着廊柱小憩，冠滑落到鬓角也浑然不觉。阿洛一把扯下他的冠来：“望舒怎样？”
他像是头被人强行唤醒的狮子，头发倒竖，定睛的一刹那，所有的发都哗哗落下。“太卜令，一别经年啊。”宋子渊调侃道。
“宋公依旧是这样——”阿洛说：“笑里藏刀。”
“需要我们做什么？”宋玉问：“里面的情况不太好。”
阿洛抖开包袱：“四枚银铃，悬在院子东南西北四角，然后在门口挂上灵幡，这件事芜城来做。麻烦宋公去杀一只雄雉，血放在黑陶盆里。”
我领命后便跑，望家宅子大，若无宋玉给的迷谷枝引路，恐怕明天都找不到方位。楚国天比咸阳稍晚，此时已是酉时。远处传来雄鸡的惨叫，害我在阴森的望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有树枝，却越走越不对劲儿，明明是在向北，感觉一直在向西。“你要去哪？”幽幽女声，若有似无地飘来：“你手里拿的什么，我瞧瞧。”
我吓得不敢回头，背后的东西身上似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和你没什么干系罢。”我握紧了手中的树枝，女声忽地绕到树间：“家主有难，小妹子是去准备招魂罢。这样，把那铃铛给我，我送你回去。”
我下意识抱紧了铃铛，没命往前跑，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啊！”脚下被树枝一绊，俯身摔倒。身上应该许多地方被荆棘划伤，还好，怀里的铃铛没掉，挣扎了几下，竟爬不起来。
她凑过来了，我却听不见她的呼吸：“小妹子，将铃铛给我呀。”
那双手，在我肩上摸索，冰凉凉一坨。所有的温暖都冷下来，再想不到一点快乐的事情，哥哥，哥哥你在哪？芜城错了……芜城愿意跟你走，无论去哪，你来接我好么？
“给我呀。”她轻笑道。
被她摸到了……我尽力抢，手上软绵绵地没有力气。给她罢…她可以送我回家。
一团火，自半空劈下来，照亮了半个灌木丛，周围一下子炽热难耐。不是琵琶的扫弦声，不是哥哥。
男子宽袍大袖，手掌上擎着火焰，他弯下腰来，琥珀色的眼睛在火光中闪动，柔声道：“夏姬，把铃铛挂到最高的树枝上去罢。”
我手臂支着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吃力地踮起脚挂在灌木上。借着火光看见自己的膝盖和手心蹭地每一块儿好地方。
“婵娟，已这么多年，还放不下么？”宋玉手上的火焰稍微减弱，脸上依旧带着笑，眼里的伤痛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来。
女子穿的如同小侍臣，月白色深衣，苍绿色发带简单包住发稍。“苍绿是先生最喜欢的颜色。”女子深深地垂下头去，半晌，凤目圆睁，柳眉倒竖：“子渊，你叫我怎么放得下！”
“我答应给你报仇，今日你师弟有难，就让银铃挂在灌木上。”宋玉转身向我：“夏姬，我们回去。”
女子凄然一笑，破口大骂：“望舒这小子与秦人媾合，死有余辜！”
“婵娟，够了！再不让开，明年的粽子我们只做给先生一个人吃。”宋玉狠狠攥紧拳头：“走！”
她闻言悻悻地消失在树后，估计是宋玉的第二句话起了作用。婵娟？那不是屈原的小书童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据传她为保屈原一命，服了蕲尚给后者的毒药。
我摇晃几下，发现根本走不动：“宋大人，您先回去罢，救人命要紧，我在原地歇歇。”
“你在这儿不害怕刚才那个女鬼再来找你？”他身上沾满了鸡的血腥味，可见杀鸡放血是费了不少功夫。
“还好罢，既然是你同门师妹，想来……也是好人。”
他叹口气，我突然就离开了地面，前者的怀里格外温暖，像是深秋江上的渔火。
“口是心非的小家伙。”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思美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