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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再上 欣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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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魑推开门的时候看到欣霖仍在喝着酒,听到了声响他回过了头,“回来了?”
“恩,”她轻轻的答了一声,随后是沉重的脚步声传了来,门‘吱’的一声关上了。浓重的血腥气便再也盖不下去,桃花香在空气里遁了形似的,只余下鼻端的那股腥甜,令人欲呕。
不魑拍了拍身旁的物体,对着欣霖甜甜一笑,“客官,您点的东西到了,朱慈在此。”
他却没有看那鲜血淋漓的尸体,只是伸出手去,抚在了不魑的脸上。不魑微微一愣,转眼,复杂的望向他。
他微微一笑,收回了手,“脏了。”指上是一抹鲜红。
不魑撤回了丝线,尸体失去了控制,轰然砸地。她转了身,坐在了桌前,拈起桌上早已冷透的琉璃盏,递到唇边抿了一口。半晌才道,“早已脏得擦不净了,何需客官挂怀。”
天光已经渐渐亮了,梁上的灯内灯油已是不多,大部分都灭了,只剩下一两盏还在苟延残喘。昏暗的灯下,不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轻轻道,“他,是你哥哥?”
“客官跟去了?”她所答非所问。
又是沉默。
“是,我跟去了。”他终究还是启了口。
说完这话,欣霖只觉得似有什么东西从那娇小的身体里迸发出来。明明不魑仍在桌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他却已感觉冷汗涔涔而下。就在这时,最后的一盏灯似是烧尽了油。‘扑’的一声,灭了。
“客官不是不清楚这楼里的规矩吧?怎么,还是对我不相信?”黑暗里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淡淡的道。
“不是,”他的声音略带着犹疑,“我只觉得姑娘的声音,肖似一位故人。”
跌宕起伏的围墙里,桃花开的旺盛而灿烂。其内,有声似翠铃,“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母亲带他来拜访闺友,闻声轻轻拍他的头,“听这声音脆的跟铃儿似的,这便是你蔷姨那二女儿,”手指刮捏上了他的鼻子,母亲笑的有些奇怪,“你将来的媳妇。”
媳妇,他知道,不就是妻吗?就好似母亲与父亲一般的,要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人。所以,当母亲和那个虽已年纪不轻,却仍漂亮的不输少女的蔷姨亲亲密密的说着一些在他看来十分无趣的事时,他偷偷的溜了出去。
他想知道,那个将来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他的‘媳妇’,有没有蔷姨那么好看。要是没有,他才不要娶咧,回家赶紧撒泼打滚,让母亲退了这门亲事,好歹没过门,总算来得及。
可是出了屋门他才发现,院子都是差不多的院子,三逛两逛的就迷了路。慕府里面素来清净,连丫鬟小厮都碰不上一个。正急的团团转的时候,他又听到了那个清脆的声音,“乾三连,坤六断,震仰孟,艮覆碗……”
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很快的他又看到了那个跌宕起伏围墙里面繁盛的桃花,枝叶茂盛得都出了院墙。他想了想,找了个好攀爬的地方,虽然年纪小但仗着习过武,身子总比一般人利落。三下五除二的就上了墙,正待他稳住身型要往里看时,一根粗大的竹竿迎面袭来……
结果当然是非常的惨。
他一躲竹竿松了扒着围墙的手,一失平衡便再也稳不住,当即从围墙上跌落而下,重重的跌在了地上,好在地上有着小厮们偷懒未清的树叶堆,除了疼倒也没受什么伤。
大竹竿在围墙上面三晃两晃转瞬不见了踪影,那个熟悉的声音愤愤的传了来,“哪里来的小贼,偷到你姑奶□□上,是想死吗?”
虽然疼的龇牙咧嘴,但听完这句话,他趴在树叶上就乐了。半晌才断断续续的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哪像个,大家小姐?”
听完这话,墙那面传来一声惊呼,“呀,你知道我是谁?”语气稍稍的弱了下,转瞬又变的底气十足,“知道了又怎样?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又待如何?今个念你初犯放你条生路,要是把这事传了出去,姑奶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清脆的声音趾高气扬得满不在乎,不过话音里头,到底还是害怕毁了自己的名声。
被将来的媳妇当成了贼,这媳妇还这样凶……他又觉得笑不出来了,闷闷的道,“谁告诉你我是贼了。”
那边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高声道,“骗人!要不是贼,你爬什么墙?”
他在树叶上翻了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也不在乎身上的金绣宝蓝缎的袍子弄的挂了线,抬手笼在嘴边,“我是你将来的相公!”
‘咚’的一声,长竹竿砸在了墙头上。里面再没了动静。只余下风吹来的时候,花影摇晃,沙沙的响。等了片刻也不见那边出声,他坐起了身,叫了一声,“喂!”
什么回应都没有。他想了想,嘿嘿的笑了。
正想站起走人,却见廊下一抹黑影。细看,原来是个男子。身形颀长,面容苍白,鼻子英挺。穿着黑底暗花缎衣,一手提着剑,一手拎着酒坛子。凤目半眯看着远处的桃花,目光迷离,醉了似的。片刻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移了眼看了过来。
那眼神让穆崇卿莫名的打了个寒战。很冷,很凌厉。
一晃多年就过去了,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当年的廊下男子就躺在旁边的地上,鲜血淋漓失去了生气。名字已经改成了朱慈。
那个爬墙的小小男童就是买了他命的凶手,现下已是而立。他叫欣霖。
而那个一剑毙命的利刃则是那枚小小的翠铃,儿时最美好的幻想,桃花树下的惊鸿一瞥。当年的慕离,而今的不魑。她闭着眼睛在低低的笑,好似听到了最有趣的故事,“客官准是听错了,不魑自幼时便从未离开过这清风拂冷。也从不记得有客官这么位故人。”
他猛的回过身,眼中尽是光影班驳,“你休要骗我,我方才全都听到了。”
“既然客官听到了,看来也是瞒不住了。”不魑抬眼,“我也是受人所托,终人之事。当年确实有个慕家二小姐托付与我取这朱慈性命,但当时她又反悔了。客官想必也是知道这楼里的规矩的,不论你反悔与否,帐款照负。她付了她的声音作了这生意的款子。拿了人的东西却不办事,不魑心底总是有些不塌实。方才客官听到的,都是我为自个求个心安。”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她一拍脑袋,“对了……客官。既然您是她的故人,那么请随我来,我有事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