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镜（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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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海之去世之后，骑士们的战斗仍然在继续着，而天空寺尊复活的时限也开始接近，在最后一天，天空寺尊反而镇定了下来。
白天他一直在发呆，城户真司总是很敏锐，他端着咖啡走到天空寺尊的身边：“总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
“是吗？”天空寺尊笑着对他说，“如果你都看出来的话，那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糟糕吧？”
“如果我都看出来？”城户真司放下咖啡，“明明同样的情况，如果是那位先生的话，就会说点好听话……”
在真司打算好好和他理论的时候，优衣插着腰要让真司好好工作，于是天空寺尊耸肩，不再想这些事情。
天空寺尊一个人上楼的时候，看到了秋山莲，秋山莲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尊觉得他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偶尔为你做点什么也无所谓”秋山莲这样说着。
天空寺尊笑着摇摇头：“你们在想什么啊，我看起来像有事的样子吗？”
秋山莲没有吭声。
天空寺尊路过了穿衣镜。镜子中映出了陌生男人的脸，他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模样，看起来稍微有些邋遢。
能够将真司和秋山莲糊弄过去，并不代表天空寺尊能够骗过面前的人。对方掏出一个卡盒的时候，天空寺尊摇摇头，拒绝了他。
“战斗到最后的人能够实现一切愿望，这样不好吗？”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忽，“战斗到最后的人，能够获得一切，就连生命也能够——”
“生命是很重要的东西”天空寺尊摇摇头，拒绝了对方，“谢谢您的好意。”
对方大概还有些不甘心，但在天空寺尊的坚持之下，最后他还是消失在了镜子中。于是这里就又只剩下天空寺尊一个人了。他看看自己的手心，依旧透明没有实感，距离他彻底消失的时间，已经没有多久了。
这次要让大家失望了。
天空寺尊这么想着。
在这个时代中深海诚依旧为了收集眼魂而努力着，加上他手中的这些眼魂，那么就只剩下最后那个眼魂了。所有人都在寻找最后的那个眼魂，但是随着日子的越发临近，越是寻找，就越是无法寻找到那个眼魂。
他真的能够复活吗？
天空寺尊想了整整一夜。等他终于想通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周围薄薄的晨曦笼罩着天空，天空寺尊就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他没有通知任何人，而是一个人来到了笼罩着晨曦的海滩。沙粒在脚底绵延着，深海诚就站在不远处，他手中拿着最后一个眼魂。
“诚哥哥，花音”天空寺尊笑和他们打招呼。
深海诚没有做声。他默默把眼魂放在他身边，天空寺尊也掏出自己怀中的那些眼魂。每一个眼魂都和他有着羁绊，都是他曾经的故事。
“我在想啊”天空寺尊和深海诚并排坐在沙滩上，眺望着远处的大海，“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深海诚侧过头看着他，仍旧不说话。深海花音在眼魂中适时开口：“想要复活的话，我总会有机会的，所以现在，请您尽情使用这些眼魂吧。”
那是深海诚没有能够说出口的话。
天空寺尊笑着点点头。他学着幼年时父亲教他的那些手势，心无杂念。眼魂整齐地排在他的身边，他在眼魂上画上了一只眼睛的图案。
于是眼魂们潜藏的力量被唤醒。从天空中降下光芒，当天空寺尊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了。仿佛什么都存在，又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他听到了谁在对他说话，那个声音甚至无法给他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
“我的愿望，决定好了”再这个时候，天空寺尊反而觉得自己完全清醒了过来，“我决定复活花音。”
那个声音在冥冥之中给了他回应。深海花音的身体在空中缓缓下落，她被重新赋予血肉和躯体，然后重新作为人类而活在这个世界上。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从一开始就非常简单的。
很多人问他，究竟是要选择他人的生命还是自己的生命。他见过很多人，也为此困惑了很久。尽管明白无论是他人的性命还是自己的性命，都应当好好珍惜，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没有办法像他自己承诺的那样做了。
因为他明白，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放着花音不管的。
天空寺尊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些透明了。
他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深海诚，全然没有注意到对方眼神中的难以置信。深海诚的身体甚至有些颤抖，而在这个时刻，他的手中被塞了什么东西。
“这个，还给他”天空寺尊把一枚护身符塞进深海诚的手中。尽管没有刻意说明那个他是谁，但深海诚仍然明白。
“你……”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面前的人面容中带着柔和而温暖的笑意。
“请不要担心我”天空寺尊这样说着，他的身体在化为海中的羽毛，轻飘飘没有半点重量。
深海诚仍旧说不出话来。
但到了这个时候，天空寺尊也没有心情考虑对方的心情了。他曾有过死亡的经历，但真正这样见证自己的死亡，却是第一次。想说的话又很多，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天空寺尊的周围一片漆黑。
唯有的零星光芒来自尽头的某个人。对方就连人类的外貌也已经失去，天空寺尊却仍旧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仿佛是隔了好多个轮回才见到的眷恋存在般，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他就不做他想，放下了其他所有事。
他是最重要的。
尽管明白对方的身份，天空寺尊仍然开口问他了：“你是谁？”
对方的眼神温柔，就像很多次天空寺尊见到的那样。就算失去了人类的形体，就算挣扎在痛苦之中，他仍然没有多大变化，仍然会有这样温柔的语调对天空寺尊说话：“三途川中无名众。”
“你是无名众，那我就是三途川中游魂”天空寺尊这样看着面前的人，学着他的腔调说话。
好像所有让人烦恼的事和值得眷恋的过去都变得不重要了。天空寺尊踮起脚尖，他想要亲一口对方的脸颊，却没能够到。他只能牵着对方的手，朝着漆黑的前方继续走。
忽然他的嘴唇上落上了什么东西，当他惊讶地睁开眼睛时，看到了对方放大的脸。
外道众作为怪物而存在的姿态一点也算不上好看，但天空寺尊仍然因为这个吻而露出了笑容。那些事情仿佛都不存在了一样，就算已经不再是人类，只要是面前这个人，就有着随时让他感到安心的力量。
“走吧”他面前的人这样说着。
“嗯”天空寺尊笑着回答他。
于是两个人在空气中渐渐消散，什么都没有剩下，长久徘徊在外道中的人类获得了安宁，再也不会有重新于三途川哀叹的时刻。
什么都不用考虑了。
我在你身边。
他仿佛梦到了这个人所经历的一切。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被托付了谎言的家主。他生来就无法说出任何真相，只能依靠谎言继续自己的人生。
他不停不停战斗，最开始失去的是自幼一道长大的少年。少年死后，并没有什么奇迹发生，失去了就是真的失去了，而他的战斗和痛苦却远远没有结束，所以他只能继续背负着谎言活下去。
战斗就这样继续了下去。
再后来的日子里，他的谎言被揭穿了。失去了一切的人即使堕入外道也要继续战斗。他在获得胜利的同时也失去了一切为人的资格。
他乘着电车回到了过去。
在那个夏夜，他没能拯救任何人，但却见到了少年。
后来这个少年跨越时间见证了他的过去，本来他决定付出一切也要带走对方的，在这个对方作为幽灵存在的特殊时刻——
可见到对方的时候，他却舍不得了。
堕入外道的家主在最后心软了。他无法看着对方再一次消失，因为他的确已经没有任何未来可言了。
可是这样也没有关系。什么都不用担心，我总陪在你身边。
这次是实话了，他说了一辈子谎，终于能够说出实话了。
永别了，好好活下去吧。和另一个时间里的我，比谁都更加努力地活下去吧。
在那之后，深海诚乘坐着电车离开了这个地方，他无法对花音说出任何真相，只能长久沉默下去。
在他们离开之后，这个世界的骑士战争仍然在继续着。骑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在战斗中死去，那些愿望似乎触手可及，但到了最后，他们谁也没有能够实现。就连神崎优衣的生命也即将步入尾声。
在最后的时刻，镜中世界的怪物也出现在了人类世界中。
周围燃烧着火焰，是一片废墟的末日之景。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钢铁的轮廓之中总有连接着镜世界和人类世界的通道，无数怪物从这个通道中逃离，然后获得在人间行走的可能性。
于是他们在这样的世界中破坏着，毁灭着，让所有和平变成幻影。
怪物用怪物的方式庆祝诞生，人类用人类的方式守护着家园。
于是肉眼可及之处就只剩下了炼狱之景。
城户真司叫了一声天空寺尊的名字，那个幽灵没有回应他，这时他才记起来，对方那样虚幻的生命也早就逝去了。
城户真司想到了很久很久自己练习空手道的事。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被教导着，拳头不是伤害别人的东西，于是他就真的怀着仁慈和善良而挥拳。
到现在他仍然不明白自己为何战斗，究竟是为了重要的人，为了自身，还是为了从战斗中获得不竭的快乐？
他本没有挥拳的理由，也没有战斗的理由。
城户真司觉得自己的内心甚至变得有些麻木。眼前的炼狱无论何时都未曾消散，他击败一个又一个怪物，然后更多的怪物从镜世界涌了出来，没有尽头。
在这个时候，真司忽然听到了哭声。
在角落中，他看到了一个小男孩。他手中握着的木雕玩具已经变得脏兮兮，真司扯着嘴角勉强露出了笑容：“别哭了。”
他救出了小男孩。
——其实在这种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这个小孩子的，带上这样的小孩，只会让他本来就很危险的战斗变得更加危险而已。
但是城户真司无法放心，于是他抱着小男孩，带他到了安全的地方。
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满是血渍了。
城户真司颓然地坐下。
他身上有一道巨大的伤口，那是为了保护这个小男孩而受的伤。真司明白，这是致命伤。
最开始非常痛，但到现在，他几乎麻木。真司身体中的某一部分正在逐渐流失。冰冷的感觉笼罩着他，那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并没有什么走马灯，也见不到戴着兜帽的死神，只有耳边嘈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听到了正在呼唤他，但是他太累了，用尽全力才偏过头。
那是个非常年幼的小孩，城户真司伸出手，但他的手掌上全是血渍，于是他又吃力地将手收了回去。
那个小孩看着他，拼命想要扶他重新站起来，但是就连这些也已经没有意义了。城户真司笑着说：“我太累了，就让我休息一下吧。”
他的口腔中满是血液的味道，眼前昏昏沉沉。
他身边的小孩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了：“不要睡啊，你不是英雄吗，英雄不是都会赢的吗？”
真司已经太累了。他的眼睛无法聚焦：“也有死后才成为英雄的存在。”
他这话说得模糊，大概除了他以外，根本就不会有人懂。
他想到了很多事情，自称是幽灵的少年，还有那些在骑士战争中死去的人，优衣和秋山莲，甚至是浅仓威。
人死灯灭，活着时拥有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但在这个时候，城户真司却觉得平静异常，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看吧，他拥有的力量，至少在最后是为了保护他人而存在的。
不会畏惧任何战斗，他战斗的理由，一直都只有一个而已。
身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城户真司勉强露出笑容，他太累了，连这个表情也已经做不到：“如果看重这条性命的话，那么等你再长大一点，就试试看为了守护他人而努力吧，这可是很帅气的活法啊。”
身边的哭声断断续续。
“如果你成为这样帅气的人，那么我所做的努力也总算没有白费”真司这样说着，他仰头，今天的天空大概是非常清澈的颜色，但他却已经无法看到了，“你叫什么名字？”
“风切大和”那小孩声音中带着哭腔。
“谢谢你”真司最后说，“谢谢你被我拯救，谢谢。”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那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救赎。这段时间被藏在时间沙漠的最深处，是谁也不会记得的未来。
在这场战斗的尽头，谁也没有获胜，但是无论是谁都愿望。那些让人感到悲伤的事情也因此而不复存在。
偶尔Den-liner会经过这段时间。但是谁也不会刻意去看看这段时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仿佛是一种禁忌。
但不管怎么说，最后所有人的确都获得了平稳而幸福的未来，忘记了一切，仅仅作为普通人而活着。
风切大和偶尔会记起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的梦中，有个浑身沾染了血渍的人再笑着对他说什么，可是对方的表情太过满足了，就仿佛获得了全世界一样，这样这个让人感到悲伤的梦也不至于令他绝望。
那究竟是谁呢？
他不知道。
这段仅存在于梦境中的记忆的令他感到无比真实。梦中有个青年在对他说着什么，可是就连这些话他也听不清了，但是风切大和知道，这一定是曾经有谁拼命保护着他的证据。
有一天……
有一天他也能像这样，为了保护他人而活着。
风切大和这么想着，手机忽然震动了。
接通电话之后，是恭喜他考入大学的人。对方问了他未来想做的事情。
于是风切大和笑了出来，那句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我想要成为动物学者，保护这个星球上的一切生命。”
要成为一个很帅气的人啊，曾被给予的生命，还有守护着他的人，无论何时他都不会白费被托付的期望。
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那些希望总是不断传递下去的。
也许有一天，他真的能够变成那样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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