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宝钻]罗迷莫斯》懒柿饼子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一夜的天空并不晴朗，星星十分稀疏，月亮也像是被笼了一层朦胧的雾。罗迷莫斯如一只白色大鸟般划过城市的上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使偶然有人透过窗户瞥见一个影子，也都只当那是一片云或一群海鸥。
　　罗迷莫斯的目的地非常明确，她飞行的路径几乎是一条直线，仅仅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又回到了她和格洛芬德尔之前在这里用过晚餐的那家餐厅。
　　她回来的正是时候。

　　罗迷莫斯和格洛芬德尔离开后，餐厅老板见天色已黑，觉得不会再来什么客人了，稍微收拾打扫了一下后没过多久就打了烊，餐厅的乐师也自然而然地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不过在辛苦劳作了一天后，他好像并没有想立刻回房间休息一下的打算，而是披上了斗篷、拿着一把七弦琴，从后门出去了。
　　罗迷莫斯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名神秘的琴师头也不回地一路朝大海走去，在海滩上他停下脚步，默默地对着西边海天相接的地方伫立良久，似乎是在兀自沉思。随着月亮爬得越来越高，他又突然惊醒，在附近的一块礁石上随意坐下，开始拨弄琴弦。
　　他的演奏循序渐进，一开始只是几个音符、几段和弦，后来慢慢有了连贯的旋律，并逐渐伴着乐师轻声的哼唱或低声的吟唱，他的歌声也非常好听，优美程度丝毫不输给他的琴声，这对罗迷莫斯来说是个小小的惊喜，但还不至于让她觉得意外。
　　让罗迷莫斯不由得一愣的，是乐师此时演奏歌唱的音乐和他在餐厅里弹琴时的风格迥然不同。之前他弹奏的大都是些浪漫抒情的歌谣，偶尔有一两首愉悦活泼的民间小调，当然弹得很不错，否则也不会让罗迷莫斯起了惜才的念头，不过当时罗迷莫斯也还只当他是个技艺高超且有几分创作天赋的音乐家。
　　但现在罗迷莫斯被那音乐中另一种截然不同却无比真切而强烈的情绪击中了，她突然意识到，她既低估了这位大师的真正水准，也轻视了对方的阅历与内涵。
　　那种感情是痛苦。

　　其实罗迷莫斯在这一刻就已经放弃挖人了，通常她不会去做注定没结果的事。但她并没有就这么安静地离开，而是像被钉在地上一样，继续聆听着那位乐师在海浪的和声中低吟浅唱，直到歌声戛然而止，她才一下回过神来，猛地睁开眼睛。
　　乐师站起身来，他的脸隐藏在黑夜和斗篷的阴影下模糊不清，但明显是在看着罗迷莫斯所在的方向。
　　“黄昏领主罗迷莫斯。”然后罗迷莫斯第一次听见了他开口说话。
　　“你认识我？”罗迷莫斯从暗处徐徐走出，“你是怎么发现我在那儿的？”
　　“人身鸟翼的迈雅并不多见，何况这几天你在佩拉基尔演出的消息可不是秘密。”乐师冷静地解释道，“至于如何发现有人，是因为我对声音很敏感，一定范围内几乎任何声响都逃不过我的耳朵，哪怕只是一声叹息。”
　　“不愧是音乐大师，真是敏锐。”罗迷莫斯称赞道。
　　但对方显然不会相信罗迷莫斯半夜跟踪他到海边来只是为了这一句夸奖，二人相顾无言了片刻，乐师见罗迷莫斯似乎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也不准备和她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想你应该不是恰巧经过此地吧，罗迷莫斯领主？你是来找我的吗？如果有所冒犯还请谅解，但如果还是为了之前你问我的那几个问题，能说的我已经都说了。”
　　罗迷莫斯愈发觉得眼前的乐师有意思了起来。
　　她并不清楚对方是何种来历，但她从没见过一个人在认出了她的身份后是这种反应。大多数努曼诺尔人对她的态度无非是畏惧、鄙夷、吹捧、迷恋几种，少数人和她混熟些后也许能亲热地叫上一句“罗迷小姐”，比如阿兰多歌剧院里她的大部分同事们，但很少有人对她的反应是“没有反应”，尤其还是在罗迷莫斯来意不明，说不定是来找麻烦的情况下。对方对她说话的语气无疑非常冷淡，这在一个以忠贞派居多的努曼诺尔城市中倒并不稀奇，但令人奇怪的是他又称呼罗迷莫斯为领主，努曼诺尔人里可没有还把罗迷莫斯称作领主的，更多的是魔女、巫婆一类的名头。

　　“今天下午，我对你提了两个请求。”罗迷莫斯说，“第一是我希望你能露个面，不过那还不是最终目的，实际上我本来是想邀请你加入我们歌剧院的，不过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了，对吧？”
　　对面沉默着，应该是默认了。
　　“你放心，既然你这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也不强求。”罗迷莫斯说，“但第二次，我问你你弹的曲子的作者是谁，你却说你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这难道不是骗我的吗？退一步讲，就算那些曲子不是你写的，但你也会作曲总是事实吧？”
　　乐师漫不经心地拨了两下琴弦：“既然黄昏领主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还来找我做什么？非要我亲口承认才行吗？那几首曲子确实是我以前随便作的，这样说您满意了吗？”
　　罗迷莫斯点点头：“满意了。”之后未等乐师说话，便直截了当地提出了第三个请求。“我想买你的谱子。”
　　乐师轻轻叹了口气，隐约透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你想买哪首？”他问。
　　罗迷莫斯的眼睛亮了起来：“如果你愿意卖，多少首我都买。”
　　“哦……”乐师慢吞吞地拉长了音，然后干脆地回道，“我不卖。”
　　“你要是不愿意卖给我，我可以以努曼诺尔皇家歌剧院的名义来买。”罗迷莫斯仍不死心，“而且这些曲子的作者我都会以佚名的形式署名，你不用透露身份，我也保证不会有人冒名顶替。”
　　“我很感谢，但是不了。”
　　“可你现在很缺钱，不是吗？”罗迷莫斯肯定地问道，“我知道你不是贪财的人，但除非你和我一样是迈雅，否则人类总是需要能够维持最基本的生活的金钱的，也许现在你还能在那家小餐馆里勉强打一份工解决温饱问题，但那种经营水平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关门大吉了？我开的价钱绝对足够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乐师在斗篷下发出一声轻笑：“为了不让那种情况发生，黄昏领主今天晚上不是已经为他出了许多主意了吗？”
　　罗迷莫斯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在楼上说了什么？你在下面听见了？”
　　如果是灵敏的精灵耳朵也就算了，仅凭人类的耳力，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隔着一层楼板还能听见罗迷莫斯说话的声音，
　　乐师稍一停顿，然后解释道：“没有，是你们走后老板他才又告诉我的。”
　　这也能说得通。罗迷莫斯没再起疑心，只在心里懊恼地骂了自己一通，早知道就别多管闲事让那餐厅直接倒闭好了。

　　虽然非常不甘心，但既然对方执意如此，罗迷莫斯也总不能强买强卖，只能怀着满腹遗憾回到了歌剧院。
　　“呀，罗迷你可算回来啦？”维斯帕已经换上了睡衣睡帽，正在用黄瓜片敷脸，一见到罗迷莫斯就猥琐地笑了起来，满脸黄瓜经不住她丰富的面部动作，啪啪地往下掉，“约会还顺利吗？”
　　“什么约会？”罗迷莫斯差点没被她的话呛死。
　　“和格洛芬德尔大人啊。”维斯帕一脸八卦，“不过我没想到你们竟然是那种关系？”
　　“什么那种关系？你脑子没毛病吧？”罗迷莫斯像看疯子似的看着她，“我和格洛芬德尔？你觉得有可能吗？”
　　“我本来也觉得不可能。我一意识到他是那位大人的时候，第一反应就以为他是过来找你寻仇的呢。”维斯帕耸耸肩，“不过你们都那样了，竟然还能一起出去吃饭？而且两个人都活着回来了！这还不能说明你们俩有点问题吗？”
　　“我和格洛芬德尔……现在确实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上，但没有半点你想象的那种情况。我教会你识字不是为了让你看那么多三俗小说的，别天天就知道胡思乱想。”罗迷莫斯严厉地说道，“而且你嘴上最好知道把点门，别捕风捉影地到处乱说，否则我绝对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维斯帕一看罗迷莫斯是真要急了，立刻见好就收：“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罗迷莫斯又瞪了她一眼，转身摔门而去。

　　坐在房顶上吹了半天的夜风后，罗迷莫斯的心绪才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承认自己刚才的反应的确有点过激了，不过没办法，维斯帕是第一个这么直言不讳地问出她和格洛芬德尔到底是什么关系的人，然而事实上罗迷莫斯自己都不太清楚他们这算什么关系。
　　如果从头捋起的话，她和格洛芬德尔是在第一纪元贡多林刚建成不久时遇见彼此的，但更严格的说，他们真正的相识却是在贡多林毁灭的那一天，在那一天罗迷莫斯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然后毫无悬念地，两人一刹之间反目成仇。
　　按理来说事情本应就这么简单的——她杀掉格洛芬德尔，然后他重生后留在维林诺，两个人从此再无牵连，但偏偏在关键时刻她又鬼使神差地改了主意。罗迷莫斯不得不承认，如果将她和格洛芬德尔之间的关系比喻成一场拉锯战的话，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永远失去了完胜的机会。
　　但就算知道罗迷莫斯手下留情了，格洛芬德尔也绝对不会因此承她的情，何况他还未必知道，在格洛芬德尔眼中，罗迷莫斯之所以没直接下手杀他，只是为了更进一步地折磨羞辱他罢了。
　　他们是怎么迎来的转机来着？哦对，是因为勾斯魔格的那两个手下突然反水，她和格洛芬德尔不得不联手才将那两个丑东西打趴下。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倒还应该谢谢那两个蠢家伙了，因为格洛芬德尔是个有情有义、恩怨分明的人，有时甚至温柔的过了头，就算在罗迷莫斯做出那样不可原谅的事情后，或许是看在这次合作的份上，格洛芬德尔还是给了她另一个选择：回阿门洲认罪。
　　最后格洛芬德尔死了，而罗迷莫斯也没有回阿门洲。再一次以常理来说，他们的关系应该彻底断了。

　　但是格洛芬德尔又回来了，成为了唯一一个重生后选择回到中土的精灵——当然这和罗迷莫斯无关，按格洛芬德尔的原话，他回来既不是因为对罗迷莫斯还抱有什么期待，也不是气急攻心地想要向她复仇，尽管他在回来见到罗迷莫斯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她当胸射了一箭，差点将她直接原地遣返曼督斯。
　　不过罗迷莫斯后来也逼着他又跳了一次崖，所以他们俩这次还是扯平了。
　　这一次他们依然谁也没杀死谁，罗迷莫斯没杀格洛芬德尔是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要杀他，而格洛芬德尔之所以也没杀她应该是因为他无法拿黄昏之地上万人的生死安危做赌注只为报复罗迷莫斯。所以罗迷莫斯说，格洛芬德尔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再后来就是一报还一报，黄昏之地也像当初的贡多林一样生灵涂炭后的事情了。罗迷莫斯变成了努曼诺尔的俘虏，而格洛芬德尔去与法拉松交涉，请求对方将罗迷莫斯交给精灵，由他们将她带回阿门洲接受维拉的审判。这也很好理解，因为这么做一来也算报了贡多林的仇，二来林顿从此少了一个麻烦的敌人，三来法拉松虽不知天高地厚，格洛芬德尔心里却很清楚将罗迷莫斯带回努曼诺尔无异于引狼入室。至于格洛芬德尔所说的“希望”，如果那不仅仅是他拿来哄骗搪塞她的借口，那或许是看在她救了凯勒布理鹏的份上，林顿可能还是念了她一分的好。

　　罗迷莫斯默默地梳理了半天她和格洛芬德尔的所有回忆，依然没有在那血淋淋的底色中发现半点可称温馨的点缀，所以他们两个确实是天大的仇人没错。
　　那就难怪维斯帕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了，他们两个为什么还能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吃完一顿饭？
　　当然，虽然说他们两个是仇人，但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格洛芬德尔单方面仇恨罗迷莫斯，罗迷莫斯对格洛芬德尔并不抱有一星半点的负面情感，甚至你要是说她还挺喜欢他的……那倒也不能算错。
　　而格洛芬德尔之所以没有每次一见到罗迷莫斯就上来直接一刀捅死她的原因大概也很简单——第一，面对罗迷莫斯他没有必胜的把握；第二，他承诺过不会强迫罗迷莫斯回维林诺，不巧他又是个会遵守承诺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尽量避开她，眼不见心不烦不就行了吗？事情的起因虽然是因为凯勒布理鹏死活非要给他们创造握手言和的机会，但是如果格洛芬德尔不想，他完全可以拒绝，他可以从一开始就不要来佩拉基尔，除非他不知道罗迷莫斯恰巧也正在此地，但这不大可能。
　　但罗迷莫斯更不应该自作多情地去往维斯帕所指的方向想，因为这是个很危险的想法，如果一个人无法客观地看待自己身边的事物，他就会想方设法找出各种理由和证据，甚至不惜为此扭曲逻辑与真相来强行契合他们自己内心的想法。而这个客观事实就是，格洛芬德尔爱着她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不可能。
　　啊，对了，在这其中还有“兰玟”，可爱的兰玟，温顺甜蜜的小羊羔，格洛芬德尔的确承认他爱她。不过先不提兰玟能不能代表罗迷莫斯，即使答案是肯定的，罗迷莫斯也同样怀疑格洛芬德尔对兰玟的爱意，因为如果他真的爱过她，为什么她对此毫无感觉呢？他们在彻底决裂前有过将近四百年的时间，但格洛芬德尔没有一次明确地告诉过她：“你对我是特殊的，是无可取代的”。

　　第二天清晨，维斯帕睁开眼睛一看见窗外太阳的位置，就开始狼嚎鬼叫起来：“完蛋了，都这个点了！罗迷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多大的人了，还要别人叫才能准时起床？”罗迷莫斯嘲讽道，“再说我看你睡得那么香，口水都流出来了，就没好意思叫你。”
　　维斯帕下意识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垮起了脸：“这下又要饿半天肚子了。”
　　“喏。”罗迷莫斯把桌子上维斯帕刚才没注意到的几片面包和一个煮鸡蛋往她面前推了推，“我就知道你会睡过头，提前把早餐给你拿过来了。”
　　维斯帕愣了愣，立即反应过来这是罗迷莫斯的道歉方式，大概是为了昨天晚上对她撂下脸放狠话的事。
　　“啊，还好有你在，罗迷你就是我的幸运女神啊。”于是她也嘿嘿一笑，心照不宣地就让这件事过去了。
　　罗迷莫斯哼了一声：“别光顾着在那傻乐了，你不会忘了今天我们就要去下一个城市了吧？我看看，你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吧。你最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洗脸梳头、换衣服、吃早饭、收拾行李这些事都干完。”
　　她话还没说完，维斯帕就像被火烧着屁股一样抓着毛巾和肥皂就往后院的水井跑去。
　　罗迷莫斯望着她毛毛躁躁的背影，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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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是对罗迷和金花截止现在的一个小总结梳理吧，当然主要是罗迷单视角的看法
下章预告——
正式进入努曼诺尔时期的第二个十年，在这个时期本来好像应该烧白树了，但为了剧情的推进我要把这个大事件往后推一推，就当是罗迷的到来引起的蝴蝶效应好了。
不烧白树的话，这十年应该没啥别的事了，所以会很快写完的【握拳！】